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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 第14節

    意識到杜曇晝在打趣自己,莫遲也不生氣,他怔怔地看著他,突然問:“你剛才為什么救我?”

    杜曇晝一頓。

    莫遲說:“如果不是我執意要去追那個人,你就不會身陷險境,本來就是我的責任,而且他要殺的也是我,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和你不一樣,我已經習慣受傷了,就算被砍一刀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站在杜曇晝面前,與他不過幾尺的距離,略垂著頭,眼神卻直勾勾地望著他,圓而上翹的眼睛睜得很大,眼底泛出流動的波光。

    這是杜曇晝從前沒見過的樣子。

    莫遲不再低著眼簾不露情緒、小心提防著他,也不再把所有的疑問藏在心里默默推測。

    他外表堅硬的那層殼好像軟化了一些,讓杜曇晝看到了他柔軟的內里。

    雖然只是輕輕一瞥,還遠不能觸碰,但對莫遲而言,已是很大的讓步了。

    杜曇晝緩緩開口:“我沒想那么多,我只是覺得,你受過的傷已經足夠多了。”

    第10章 一物有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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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他說完,莫遲許久都沒出聲,過了好一會兒,他剛要開口,外面就跑進來一個翊衛。

    “大人!我們抓到了馬倌!”

    杜曇晝精神一振:“立刻帶進來!”

    莫遲摸摸鼻子,站到旁邊。

    杜曇晝抓起衣服,往身上一披,同時三兩個翊衛押著一個年輕男子,來到他面前。

    “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

    剛跪在地上,馬倌就開始喊冤。

    杜曇晝目光如炬:“本官尚未定你的罪,你因何喊冤?”

    “小的、小的……”馬倌吞吞吐吐。

    杜曇晝猛地一拍桌:“你是不是焉彌人的同伙?!”

    馬倌嚇得把頭重重磕在地上:“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拿性命擔保,絕不認識什么焉彌人!小的……小的是趙青池將軍府里的馬倌,專替趙慎公子養馬的!那平房里的馬,就是小的奉趙公子之命,運到那里的!至于什么焉彌人,小的一概不知啊!”

    杜曇晝眼神一凜,命令道:“想要活命,就把你知道的如數招來!”

    “是是!”馬倌磕頭如搗蒜。

    馬倌告訴杜曇晝,幾日前趙慎帶他去了西常馬場,把自家的馬拉出來二十多頭,特制的鐵籠和加長板車,把它們藏到了壇山腳下的平房里。

    冬日寒冷,馬匹需要照料,趙慎就命他留在馬房,喂養馬匹。

    期間,有幾個他沒見過的陌生人偶爾在附近出現,馬倌好奇,一問方知,那幾人是附近種葡萄的農戶。

    如今進入冬季,沒葡萄可種,他們閑來無事,便四處閑逛,逛到平房,見這里來了馬倌這么個陌生人,就好奇地與他攀談。

    “剛才來的路上,幾位軍大哥問小的,小的才知道原來他們是焉彌人!要是小的當時就能看出來,早就去報官了!”

    杜曇晝:“焉彌與我們行事說話都不相同,你怎可能看不出來?!”

    “大人明鑒!那群人打扮裝束均與咱們中原人無異!說的官話更是聽不出口音,小的是真以為他們是縉京人啊!”

    杜曇晝不點頭也不搖頭,繼續審問:“趙公子為何要把馬放在這里?你又如何證明你所言非虛?”

    馬倌顫巍巍從腰帶里抽出一個木牌:“這是小的進出趙府的腰牌,大人一看便知真假!”

    杜曇晝拿過腰牌,馬倌又道:“至于公子的意圖,小的不清楚也不敢問,只能說什么聽什么。”

    腰牌木質厚重,刻字清晰,還有趙家的家徽,不像是假的。

    杜曇晝問:“你是哪一日?什么時辰把馬運來的?”

    “三日、呃不,四日前,夜深人靜之時,不知具體時辰。”

    杜曇晝眉毛一擰:“昨夜你在何處?”

    “在馬房附近的一間木屋內,這幾夜小的都是在那里休息。”

    “那馬呢?”

    馬倌奇怪道:“馬?馬在平房里啊。”

    杜曇晝:“你們一次就把所有馬匹都運來了?”

    “是。”

    杜曇晝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須臾后,他對翊衛道:“先把此人押往臨臺收監,待證實他所言非虛后,本官自會放人。”

    馬倌被翊衛帶下去了。

    “兩位縣公家的田地被踩過兩回,如果馬倌沒有說謊,四日前那次是趙慎將馬運來,不小心踩踏導致的,那昨夜田壟上的痕跡又是誰留下的?”

    莫遲回憶了片刻,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問:“你是在哪里尋到的弓箭?”

    “哦,那馬倌至少有一點沒撒謊,離平房不遠還有間小屋,應是獵戶留下的,屋外掛著張弓,地上還散落著十幾枝箭……!”

    杜曇晝驀地抬起頭:“那弓是獵弓沒錯,可那十幾枝箭卻不像平民所制,倒像是——”

    “倒像是兵部武器庫里丟的羽箭。”莫遲替他說完了他想講的話。

    莫遲帶著翊衛趕回平房,杜曇晝有傷在身,不便同去,于是留在林縣公別館等待。

    半個時辰后,莫遲趕了回來:“那平房內部還有一層隔間,在隔間里找到了數把兵器,除了少了十幾枝羽箭,其余都和武器庫失竊的數目對得上!”

    丟失的武器和趙慎的馬出現在同一地方,在那附近現身的,還有中心醉酒肆的伙計。

    中心醉的焉彌人疑似殺死了盜走武器的武庫護衛,而趙慎又和這群焉彌人關系匪淺。

    杜曇晝沉吟道:“看來這位趙公子無論如何也撇不清了。”

    莫遲不愿意相信,趙將軍的兒子會勾結焉彌人。

    “萬一……他其實真的完全不知情,只是受人蒙蔽,或者別人利用呢?”

    杜曇晝思索片刻,當機立斷道:“回城,探查中心醉。”

    當日下午,杜曇晝回城后,立即命人搜查中心醉酒肆。

    擔心有人暗中做手腳,杜曇晝帶著傷親自上陣。

    原本正是開門做生意的時辰,中心醉卻大門緊鎖,杜曇晝一腳踹開木門,誰知酒肆內竟空無一人,連管家帶伙計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杜曇晝快速走過前院,直奔后院的倉庫而去,在那里的五斗柜中,他找到了莫遲提過的家信。

    打開只掃了幾眼,杜曇晝猛地將信紙合上。

    身邊的翊衛忙著搜查,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他細想了想,將家信塞進了懷里。

    “大人!請看!”

    有翊衛在磚墻的夾縫間找到幾張紙,杜曇晝湊過去,借著火把一看,發現是幾張銀票。

    “昌安濟商號……一千兩整?這薄薄幾張紙,居然能值好幾千兩銀子?!”

    旁邊的翊衛首領看得都傻了眼。

    杜曇晝面色凝重,不發一言。

    一番徹底的搜查后,中心醉再無其他可疑的物件,杜曇晝便讓翊衛收兵了。

    回到杜府,莫遲正坐在杜曇晝房中抽煙管,見他回來,吐了口煙圈,問:“如何?”

    杜曇晝神色嚴肅:“你看過趙青池寫的家信么?”

    “沒有。”莫遲實話實說:“我曾經陷入過中心醉,但還沒來得及打開細看,外面就有人來了,我不得不先離開了。”

    杜曇晝從懷里掏出幾封信:“你了解趙將軍,看看里面的內容和筆跡,究竟是不是趙青池本人寫的。”

    莫遲心里打了個突,他從杜曇晝手里接過來,抽出信紙,飛速掃了幾行字,便霍然抬起頭看向杜曇晝。

    杜曇晝明白他的意思。

    “我親自帶人去搜的,親手從五斗柜里找出來的,不會有人弄虛作假。”

    “這——”莫遲出現了難得的語塞:“這字跡應當是趙將軍的沒錯,語氣措辭也很像他,可、可這,這不符合常理啊!”

    信里的頭幾行字,趙青池連問候都沒有,直接就告訴趙慎,讓他想辦法在縉京城內弄到武器和馬匹。

    看到這里,趙慎的一切行為似乎都有了理由。

    但接下來的內容更讓莫遲心驚,趙青池對兒子說,中心醉的老板是他的故友,如果趙慎遇到難處,可以去找他幫忙。

    “趙將軍怎么會讓兒子尋求焉彌人的幫助?”

    杜曇晝沉聲道:“你繼續往下看。”

    莫遲一目十行地掃下去,越看越不敢置信。

    趙青池還在信里說,軍中有人知曉了他們的計劃,他本打算將那軍士滅口,誰知那低級軍官竟打聽到了口風,趁夜逃離了毓州,準備逃往京城告御狀。

    趙青池派人一路追殺,卻屢屢被他逃脫,此后甚至一度不見蹤影,就在幾天前,有人在京城外的西常馬場附近,見到了那個人。

    趙青池讓兒子派人前去截殺,務必要將此人攔在縉京城外。

    莫遲又驚又疑:“這人該不會就是郡主救下的那個書生?”

    “極有可能。”杜曇晝說:“當時我就發現,那人雖是一副書生打扮,腳上穿的鞋子卻是軍中的制式,只是后來遇到蒙面殺手,我便沒來得及深入探查。”

    “所以……那群刺客就是趙慎派來的?”

    莫遲看上去不愿意相信,心里卻不由得信了幾分。

    “怪不得曾遂會愿意賣命,怪不得那晚我怎么刺他,他都不愿意說出主使者,如果是這樣就說得通了,哪個夜不收會不愿意為了趙將軍賣命呢?”

    杜曇晝說:“剩下幾封信我都細細看過,基本都是他們父子關于這幾件事的謀劃,我尚不清楚他們到底要做什么,但這種籌謀,圖的必定是大事。”

    莫遲卻不繞彎子,直言問道:“你懷疑趙青池謀反?”

    杜曇晝沒出聲。

    “不可能。”莫遲斷然不信:“誰都可能反,唯有他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