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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古風百合】樓蘭抄在線閱讀 - 【第六十一章:語凝噎】

【第六十一章:語凝噎】

    千巖萬壑,崇山峻嶺四方,煙嵐縈繞,漫遍身周。

    連著幾月過去,我和煙渚便處于此相似之境,自離了那樓蘭舊址,我恢復了記憶,憶起了身世過往,憶起了和介兒的相識,卻是怎個也憶不起自個怎會落于銅里樹林間,言及那之前事兒,僅記著除去環便大江南北尋她的百多年日子,自個似是在一處過了好段歲月,那地方非于益州,而是如眼下這般群山環繞。

    偶然憶起巖隴山谷這詞,四處打聽之下,卻是不著頭緒,并無巖隴山谷一地之說,無奈之下,只得親個去各處瞧瞧,興許得回想起些甚么,然中原如此廣袤,我倆雖不乏歲月時日所侷,可這般茫然之行也煞是勞費心神,橫遍中原、翻山越嶺,終是達了此地。

    「你瞧,這景緻實在宏偉壯麗,令人暢心。」煙渚張開雙臂,眺望遠近山景,滿心歡喜的道,我頷首認同,凝神張望四方,且盼尋得些蛛絲馬跡,這山無道,非凡常人可及之處,我倆可是沿途爬坡攀壁才得,路途雖是艱辛,然此般彷若世外桃源之境,倒是不虛此行,雖是如此,我卻隱隱有些不祥感覺。

    可真是此地方?又為何我當年會在這兒過日子?此處雖是景致宜人,卻是全然無有絲熟稔感懷,這可令我不禁疑惑的質問自個。

    鳶鳥開展雙翼于廣闊天空中翱翔,我輕嘆了口氣,索性不管這事兒,老實些帶著她回益州過安穩日子去罷,對比那鳶的自在無憂,鳶飛戾天,我甚是起了放下這些個煩懣的念頭。

    「想些甚么?滿是一臉愁的。」煙渚見我嘆了口氣,關心問,而后輕挑起眉道:「該不是想著,乾脆撒手歸去罷了?」

    這老丫頭經了百年歷練,直是更為精明敏銳了呀。

    唳聲長嘯,劃破天際,就見那鳶于對邊山頭盤旋了好一會兒,接著一瞬,忽地俯衝而下,衝進那山邊霧嵐之中,當此一直隱于云后的太陽撥云見日,那陽光正巧映照于該處,彷彿上天指引一般奇妙,莫不正是那兒了罷?煙渚也瞧了見,自是明白,我倆心照不宣,便打算前往那遠于對邊的山頭。

    我倆下了山沿著河谷前行,踩踏著堆疊的石塊,輕躍過那河水,涓涓流水聲回盪于耳,這環境雖是悠哉清間,然我心底仍有些不安感覺,我空白記憶的那段時日,究竟發生了些甚么,真相是否就于那前頭之處?

    「哎!」正心煩意亂時,冰涼河水忽地潑得我一臉,前額發絲濕透的緊貼,不免有些狼狽,我無奈地望著一旁青藍身影,只見她優雅身姿立于巖上,嫣然微笑道:「泉,不管發生甚么,有我伴著。」

    「是了……抱歉,由你擔心。」現下再怎地想也是無濟于事,我輕嘆口氣冷靜了會,這下我多少得明白,當初她前往益州時,是抱持著如何忐忑心情,如今我倆立場相對,也煞是有趣,惹的我不禁笑出了聲。

    「咦,你笑些甚么?……嗚?!安清泉!你作甚的!」

    一路潑水嬉戲,這才好不容易到了山腳,沿著山坡壁攀去,近山頂的平臺處,有個石碑立于前,上頭刻著幾行字,似是段詩文:

    巖山巖谷川河流

    隴田隴地逍遙游

    山煙山水藏其惑

    谷峰谷底因緣默

    這詩文并無題名,無時日記載,僅是洋洋灑灑地刻于石碑上頭,我逐字念了出,不知為何有些熟稔感覺,可讀來又不似哪位詩人所著。

    「嗚……嗚……」我不解地來回又瞧了幾遍,頭竟忽地刺疼起來,煙渚連忙攙著我,神色滿是擔憂。

    望著那石碑,一番折騰,這下可總算是憶起了,當年和那人一同刻下這石碑時的事兒……原是這般啊!我恍然大悟,不由有些緊張地輕嚥口涎,我走向石碑前頭,指尖輕劃過上頭四句詩文的首字,心緒頓時五味雜陳起來。

    「巖隴……山谷?」煙渚蹙著眉遲疑答道,我微微頷首,那藏頭便是這巖隴山谷一詞的緣由,還記著當年他刻下這詩文,面上是如何得意神情,可是給我嗤之以鼻了好一陣子。

    牽起煙渚朝前頭走去,我懷著股忐忑,脈搏隨步伐邁進而快了幾分,是否真會如我所料那般……?穿越茂密樹林,走過漆黑洞xue,刺眼光芒登時迎來,映入眼簾的,是遠別于方才所經之景。

    「好一個世外桃源。」煙渚驚嘆的望著四周,這隱藏于洞xue后頭的山谷地,如是仙境一般山水秀麗,由四方高聳山壁環繞,還有雅緻的亭臺樓閣,耳邊響徹瀑水轟隆,地方雖是不大,卻足是片清幽谷地,給人曠然神怡之感。

    「你真在這兒過了段時日?」煙渚欣喜的環顧四方,一會兒輕撩一旁綠葉枝椏,一會兒捧起清澈河水,似是相當滿意這地方,興然道:「不如咱倆莫回益州了,就待在這兒罷。」

    待你知明實情,恐怕恨不得沒說此話呢,我暗自苦笑了笑,跟著領她前至山壁上頭的亭臺處,位在瀑水旁的亭臺,一方匾額刻著「樓蘭亭」三字,圍欄邊還襯著精雕細琢的石榴花,我抬指輕擦過那石花層層花瓣,卻是不著一絲的塵,莫非……?思及那般可能,我不禁有些慄然,可又怕煙渚擔憂,便轉移了目光,瞧向一旁水流不斷流徜而下的長瀑,指道:「我偶爾會在下頭修行,藉那湍急水流勁道,不僅鍛鍊身子、心性,也可凝神冥練武技。」

    「怪不得你身子不畏寒?」煙渚伸手碰了碰那湍急流水,可才一碰著,便迅速收了回,這地方到底是位于山谷,雖是不至乎凍著,卻也是偏為寒涼,而那水自是冰涼的很,她搓了搓雙手,打趣我道:「當年見你體質特異,只道是異族人種,又武藝高深之由,如今你身子更為異于凡人,原是經了這番古怪修行。」

    幸虧那番艱苦修行,要不光是這一年多來,我遇著的各種性命垂危、生死交關險境,恐怕是幾條命也搭不成的。

    我輕歇了口氣,卸下心防地怔怔望著這谷底景致,山水依傍,瀑水長流,濺起一層矇矓薄霧,陽光于上方穹頂透入,映出了一道七彩虹光,如此水秀山明,福地洞天,直是令人欣悅不已。

    「這地方,好生幽靜,百多年來,我踏遍了大江南北,每每佇于至高之處眺望,可就是那景色再美,卻不曾有這番感受。」煙渚憑于欄邊,語調依舊淡然,可那眸間隱隱透露了一絲感慨。我走近她身旁,雙手搭于她肩頭,微笑道:「定是因于,未有我相伴。」

    只見她靜靜望著遠方,默不作聲,我便接著道:「渚兒,這回便由我倆一塊,覽遍那萬水千山,你說可好?」

    她輕拉起我的手,微微笑著與我相對,欲言又止的低頭望著一旁,待了許久,甫聽她開口道:「泉,你可記著,那日在銅里重逢的事兒?」

    「記著。」憶起于銅里與她相遇時的事,她面對我這異色雙眸,卻見怪不怪,全然不似他人驚懼反應,神色間反而有股說不清的情緒在里頭,然我當時失了記憶,無能認出她來,只道是因新奇而感訝異罷了。

    「起先我怎地也不敢相信,竟然得以再與你重逢,恐怕不過是自個幻覺,抑或認謬罷了。」她抬起手,掌心輕撫于我頰側,幽深目光與我相接,道:「可我見著你的那一刻便明白,這對特異的雙眸,這世上獨一無二,又怎可能會是他人呢?然你卻失了記憶,忘了過往,也忘了我……。」

    她拉著我的手忽地緊了緊,只聽她接著道:「你可知,我實是感到慶幸的……對你失憶一事。」

    感到慶幸……?我困惑的輕蹙起眉,隨即腦海中閃過個念頭,道:「難不成……與當年你離我而去一事有關?」

    她訝異的望著我,隨后又撇過頭去,輕抿了抿唇,才默默頷首。

    我至今仍不明白,她當年怎的會不告而別的兀自離去,且再不回來了。

    我信她定是有所苦衷,儘管是如何痛心,便也不愿深究,然現下看來,那事恐怕于我倆心中具是有所疙瘩,向來不曾愿意提及的,如今她不知為何卻又提起,只見她面色黯然,幽深瞳眸中更是黯淡了幾分

    雖是百多年前之事,可那記憶太過深刻,至今我仍猶記當時情景,那一個吻……那一個默然離去的背影。

    抬頭仰望廣闊天際,湛藍的一色青空,深褐色的鳶鳥于青藍蒼穹中盤旋,偶爾唳聲長鳴,響徹云霄。

    自離開了樓蘭,我倆翻過重山、越過峻嶺,一路悠游中原,如此過了數個朔望,總也是想尋個落腳處安歇,終是于這益州,尋著了片依于山頭旁的湖地,她瞧的很是喜愛,我倆便差人造房而居,如此一待,晃眼便是五年過去。

    這日不覺起個清早,朝陽透入窗櫺,溫暖和煦,我走出屋外立于湖畔,抬頭望著純凈無瑕的蒼穹,毫無一絲的白,令我不由憶起了置身于樓蘭王城,仰望青空,俯瞰翠地的景緻,然當我決意離去之時,便再無以感受,當那時之窘境,此舉實是無可奈何,我試圖如此說服自個,好讓那背棄王國的罪孽不至侵擾著我,和她定居于此,如今也過了五個年頭,每日每夜與她相偕相伴,日子雖是平淡,倒也幸福非常,便也鮮少記掛那些過往。

    環山景致遍地春意盎然,遠方山頭雪已化溶,春日方至,然這山邊一處仍是有些寒涼,我僅著了套薄衫,經風一陣吹襲,不覺有些微微發顫。

    為何我心底,忽地有股不祥預感?

    只道是在外頭吹風涼著,我輕掬起冰涼湖水,趕緊洗面凈手回屋里去。

    「介兒,你醒啦。」甫一回房,就見她身著一襲青藍衣袍,靜靜地坐于榻邊,面上神情沉鬱,好似在思量些甚么,旦我喊她,她這才呆呆愣愣地和我道早。

    「怎了?」我坐于她身旁,關心問道,側顏的輪廓,清晰地勾勒出她精緻面龐,二十足歲的姑娘人家,歷經五年歲月,可那清秀眉目卻仍一如從前,稚嫩出水,彷彿五年之間的時光早已停滯了般,雖說我這也三旬年紀的人,容貌仍停留于五年之前,可是更過分了些。

    「你笑些甚么?」思及此,我不由笑了出聲,她輕蹙眉問,我答道:「就是想起,我爹爹予我那長生靈藥,原是真有妙用,我起先可盡是不信,然今日瞧你這生稚嫩容顏,也是心服愜氣。」

    只見她心懷眥睚、白瞪了我一眼,我苦笑了笑,靠于她身側,輕攬住她纖柔身子,接著道:「倘若那長生靈藥當使我倆永生,我倆便永世相偕,而今而后,生死相依,你說可好?」

    我攬著她的手又緊了緊,不知為何,她面上那神情,卻是淺淺帶著絲哀愁,不成是憶起了悲傷過往,抑或是心頭對這飄渺如夢的永生而感慌然?縱然我倆已安居于此度過五個年頭,也難保她甘愿和我于此度過漫無止境的悠悠歲月。

    ?介兒,過往那些痛苦若是讓你難受,愿你只管記著,現下有我同你一塊。?她瞠著眼,楞楞的望著前頭,就這般靜靜地偎于我懷里,良久甫才開口道:「阿嘗,謝謝你。」

    不如過幾日,咱倆便離開此地,四處游山玩水倒也不失樂趣?

    然這想法……卻不及同她提起。

    那夜,云幕籠罩,隱去了大半月光,星光杳然之下,為寒夜帶來了些許寂寥。

    夜深,介子于書房,不知忙些甚么活,恐怕這寒夜受涼,我便去喊她早些就寢。

    「阿嘗……。」她本是敏銳之人,即便我已放緩了步伐,她仍可輕易覺察我入了房門,只見她于書案前,那身影于晃晃燭火下,映的更是纖瘦非常,她僅是背向著我,開口問道:「倘若我……」

    「嗯?」

    「不,沒甚么。」然她躊躇了許久,話卻又沒道出,只輕嘆了口氣,搖搖頭微笑道:「阿嘗,你先歇去罷,我待會兒就去。」

    我獨臥于榻上,闔目歇息,腦中卻百般在意著介子的異常行舉,不僅今日,其實前陣子我便有所覺察,可她不愿提及,我便也不愿過問,介兒她,竟是怎了呢?

    這般思量許久,燭火熄滅,房室中陷入漆黑,我故作早已入睡,僅用息氣感知著她的蹤跡,孰料她冷不防地襲上了我身來,黑暗中她輕撫過我腰間、胸前,指尖觸及之處,無一不guntang發熱,我便順勢摟住了她,唇齒相依,纏綿了會,就覺口中似乎給她餵入些甚么。

    我嚥下了那甜澀味兒之液,忽覺身子一陣發軟,無法使上氣力來,不由驚疑道:「介兒,這……?」

    不與我答覆,她又再吻落,這一吻,很靜,很長,彷彿欲寄託著甚么情感,卻是苦澀萬千。

    黑夜中我本是瞧不清,然此時外頭月色朦朧透入,這才終得瞧清她那不知何時盈滿了淚的面龐,晶瑩淚珠直滴落于我頰上,不待我出聲問詢,只見她起了身,套上那襲青藍衣袍便作勢離去,我愕然的望著她那凄然背影,也不知是渾身無力,還是為這突然變故所致,張著的嘴,卻始終發不出一個字來。

    她這一別,恐怕便不再回來,我只得于心頭苦苦哀求,不斷喊道。

    ……介兒……別離開我……莫要留下我一人!

    然這句句撕心吶喊,自是無法傳出,我無助望著她那離去身影,眼淚無聲而落,意識也漸漸地陷入朦朧……。

    「泉,那日的事兒,我……」

    「鏘──」

    煙渚話音方落,遠處之物忽地突襲而來,而當是這剎那間功夫,我早已提劍擋下,數枚銀針登時落地,發出鏗鏘聲響,煙渚也恢復往常神態,提起戒心地捏起匕首望向那頭。

    「多日未見,二位近來可好?」

    一頭銀亮白發,熟悉的面龐,帶著絲淺淺笑顏,那氣質高貴的男子步履翩翩的朝我們近來。

    「許久不見,白公子,不……尉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