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嫣很不服氣，她回家拿著教材，當真是刻苦學習起來。她有些地方沒看懂，又拿著課本回來找蕭靖。

    “舅舅，你給我講講，這幾句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啊。”

    蕭靖拿著書，《菩薩蠻》的詞太多了，張嫣看到的剛好是李煜寫的。她每一句都看懂了，卻不理解情節為什么是這般描寫。

    歐陽修沒跟她講解這一首。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官家理解了，難怪歐陽修不講。

    這是怕教壞小孩啊！

    他說：“這首詞呢，挺有名氣的，士大夫都知道是寫得好，卻不適宜你這個年齡的姑娘當眾朗誦。李煜是唐后主，對，就是那個被大宋亡國的倒霉孩子。這首詞是他當皇帝的時候寫的，你哪兒不理解了？”

    張嫣有些疑惑：“詞里的女子為什么要脫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蕭靖：“……”

    他深呼吸一口氣，站起來往外看了兩眼，又把門窗關上，才給她講這首詞。

    “為什么要脫鞋？是因為怕走路發出聲音。”

    “為什么怕被人知道？為什么奴家出來很難？這首詞寫得是小周后和李后主偷/情的事情，大周后病得快死了，當meimei本應該照顧生病的jiejie，晚上卻偷溜出來跟姐夫畫堂相會，這樣那樣……”

    “李煜這人竟然敢寫詞還原現場，偷吃都不擦嘴，他真不要臉啊！”

    “我猜大周后是被他倆活活氣死的。”

    張嫣：？？？

    她小聲地跟著罵：“真不要臉啊！”

    作者有話說：

    有引用四司六局的資料，有引用菩薩蠻的資料。

    小張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呀，李白、溫庭筠的菩薩蠻她沒學過，唐/宋詞這一課需要惡補。李煜的菩薩蠻確實寫得好，活靈活現的。

    我:好不容易溜出來，趕緊的！

    李煜: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第610章 趙禎無遺憾（29）

    ◎宋仁宗喝龍團茶◎

    “婚宴上九人坐一桌, 起碼安排九個菜外加湯水主食和點心，才算體面。”

    “老師愛吃炒菜, 必須要安排上！雞鴨魚rou、菜蔬都可以炒, 滑炒牛rou很好吃。羊rou炒著怪怪的……倒是可以買羊rou來燉，羊雜做湯。”

    “三月有什么菜蔬呢？”

    “韭菜、豆芽、春筍、菠菜、生菜……這個時節的野菜還算嫩，薺菜可以包餛飩, 用雞湯煨了特別好吃。”

    張嫣想了一晚上，終于把菜單擬出來。她想要把老師的婚宴辦得體面，又要把成本控制好, 這得花上一番心思。

    九個菜分別是春筍炒雞丁、仔姜炒鴨、滑蛋炒牛rou、青蒜苗炒回鍋rou、蘿卜燉羊rou、麻辣藤椒魚、韭菜炒小河蝦、蒜末炒生菜、熗菠菜。

    主食是rou饅頭、面條和雜錦炒飯。

    點心類的話, 宋朝的點心已經很發達，張嫣選了平平無奇的豆沙餡甜包子和蜂蜜糖糕。不愛吃甜食也沒關系，有咸鮮味的的薺菜鮮rou餛飩, 餛飩個頭小巧、一碗就四五個, 看起來十分玲瓏精致。

    湯水則是用羊雜湯，買幾頭羊回來殺，內臟不會浪費。

    張嫣在東京的酒樓吃過羊肚、羊腰等菜式，價格還賣得挺高。她想這里的人愿意吃內臟，不會覺得內臟上不得臺面。

    蕭靖看著她擬的菜單，雞鴨豬rou魚河蝦等物都不貴。她選用的菜蔬并非反季節產物，價格比較便宜。羊自己殺的話, 買兩頭就足夠了。若是張嫣直接跟養羊的農民聯系收購，兩頭羊只需要花一千錢左右。

    唯有牛rou貴了一些，一斤rou得上百塊。

    “光是牛rou起碼要花近千錢。”他說，“如今宋朝宴席是合餐制中的分餐制, 大家雖然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 但是餐食卻是每個人分配好的。起碼盤子里要給每人二兩牛rou, 不然看上去太寒磣了。”

    宋朝不禁止合法吃牛rou，病死老死的牛可以宰殺吃rou。一頭活牛能賣五千至七千錢，可以出超過兩百斤的好rou，平攤下去一斤牛rou的成本不超過四十文，但每斤牛rou價格能去到一百多塊錢。

    中間的差價給誰賺了？

    給能夠搞到“合法殺牛證”、殺牛賣牛rou的人賺了。據說江浙一帶山高皇帝遠，有人靠殺牛暴富，殺了上百頭牛，走上人生巔峰。

    蕭靖提議：“若是覺得牛rou太貴，兔rou也不錯，兔rou比牛rou便宜一些。”

    “就買牛rou！”張嫣咬著牙，“大不了我這回不賺錢了，全給老師撐場面。”

    蕭靖：嘻嘻，她說不掙錢，那是騙人的。

    畢竟歐陽修的預算從一萬塊錢，湊到了兩萬塊錢。多了整整一萬塊，買啥吃的不行？

    羊rou吃得，牛rou也吃得。炒菜吃得，能用上好茶好酒和好果子，甚至還能在席上用插花和綢帶布置。

    都結婚了，不整兩朵大紅花擺一擺，說不過去啊！

    官家在菜單上用朱筆打了一個鉤，順便添上合適的茶、酒、果子、鮮花等物。張小娘子突然間想到一個問題：“舅舅，老師要結婚，我們要送禮物給他嗎？”

    “送吧，前幾日不是有福建上貢的新茶嗎？既然有了新茶，嫣兒從去年的茶里拿一餅龍團，再拿一餅鳳團，找個盒子裝著拿給歐陽修。龍鳳和鳴，寓意好，賀他新婚之喜很合適。”

    珍貴的龍鳳團茶被蕭靖隨手拿出來送人。

    若是外面的好茶之人知道官家如此暴殄天物，估計要抓狂。雖然是去年的陳茶，但拿出去也好貴好貴的！

    龍鳳團茶是大臣丁謂在任福建轉運使時，負責監造的福建貢茶。老丁先造鳳團，再造龍團，一斤有八個茶餅，茶餅上印上龍鳳的圖案。當年愛喝這個茶的是先帝，丁謂最會體察大老板的心態，監造福建貢茶可謂又快又好。

    春社之前十日采摘茶芽，每日要用近千個茶工來加工，造成即刻入貢。這批社前茶從采摘到送入東京上貢，只需要十幾天的時間。

    官家喝的自然是今年新茶，他小小地抿了一口，贊嘆道：“這個小日子，逍遙啊。”

    蕭靖瞧著張嫣拿著一塊茶餅去玩，要是被大臣知道，他們肯定要罵她奢靡。這么一小塊茶餅，外面能賣四萬塊錢，還是有價無市的那一種。小娘子加了牛奶又加糖，硬生生把三十幾萬元一斤的茶弄成二十塊錢一杯的奶青。

    “舅舅，好喝嗎？”

    “唔……糖好像沒化開，還是一粒一粒的。”

    他錯了，這杯奶青不值得二十塊錢，頂多就五塊錢，不能再多了。

    十日后

    歐陽修被嚇到了。

    他捧著菜單的手，止不住顫抖。學生小張見狀，趕緊給他倒了一杯去年的陳茶壓壓驚。

    “先生，可是有哪里不妥？”張嫣遞茶，“我打算過幾日先整治一桌，請您和師娘品嘗，看是否合適，不合適還可以改菜單。”

    “呼——”

    歐陽修把微微燙口的茶水喝下去，只覺得十分甘美，清香微甜。張嫣點茶的功夫不過關，全賴茶好，硬是泡出茶水原有的滋味。

    “這是什么茶？”歐陽修大贊一聲，“好茶！”

    “這是去年的龍團茶。”

    “什么，去年的？咳咳咳咳，去年的茶也很好。”

    歐陽修：臥槽，居然是龍團茶！

    張嫣最近在被蕭靖帶去左藏庫搞清倉，她很有老板娘的覺悟。有些不耐放的貢品要趕緊處理的，有些可以拿去送禮做人情的，哪些留著自家用的，她看哪個順眼就拿哪個。

    看倉庫的韓琦瞅了她好幾回，想說她又不敢說。

    歐陽修喝著學生給的茶，頭頂直冒汗。他偷偷瞄著后頭的學生家長，見家長不反對，才大膽地說：“這茶果然名不虛傳。”

    張嫣笑道：“先生喜歡就好，我本想送你兩餅茶，還怕你不喜歡。”

    “喜歡，當然喜歡。”歐陽修受寵若驚，喝過龍團茶，這個牛逼他能吹一輩子。

    要知道官家每年到南郊祭祀祖宗，據說會分茶葉給同行的相公們。中書省和樞密院各一餅龍團茶，兩府各四人，共分一餅。每人拿著四分之一塊茶餅，不舍得喝。每逢有客人上門，主人家取出一小塊茶餅，供大家拿在手里賞玩。

    有所聽聞的蕭靖：啊，這……大可不必。

    茶葉本身，不就是拿來喝的嗎？大家都不喝，拿來放著吸潮吸味也太過分吧！

    “先生，剛才這菜單可合適？”蕭靖回歸正題，“這孩子實心眼，要不是我按著她，她定要給你加上許多海味和野味。”兩萬塊錢預算吃不起海味是真的，但這漂亮的客套話還得說一說。

    “不，不，這樣已經很好。”

    歐陽修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拿到菜單的第一反應，哇，炒菜好多，他都沒吃過！

    再幾眼看下去，他第二反應是：還有牛rou可以吃！

    最后他看到還有插花，選的是西京的牡丹。更有安排的熏香，這下子逼格變得太太太高了。

    他自己要是整這么幾桌，起碼要花這個數——

    十萬！

    他何德何能，能讓官家為他補貼那么多。他突然明白士為知己者死的想法，試問全天下最有權有勢的帥哥愿意給你花錢，花很多錢，誰能抗拒他呢？

    歐陽修：我愿承認官家為第一帥，啊，比梅堯臣更帥。

    他感動極了，把滿腔熱情回饋到學生身上。他拿出自己的琴：“來吧，今天我們再加課一個時辰。我教你彈蝶戀花，咱們再學幾首詞。”

    這都春天了，不學蝶戀花，出去沒辦法愉快地裝逼啊。他把手按在琴弦上，一臉“我今天好開心”“春暖花開”的模樣，琴聲輕快，仿佛是喜鵲在春天的枝頭上蹦跶。

    張嫣：？？？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歐陽修自己很喜歡蝶戀花的曲子，他還會自己填詞。這首作品是他去年寫的，他覺得自己寫得還可以，并要求學生全文背誦。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旁聽的官家：哇，我最喜歡這種音樂課啦！

    張小娘子：呵，毀滅世界吧。

    可憐張嫣回到家不僅要寫作業，還得背書和練琴。她學到晚上九點鐘，才剛寫完作業，詩詞沒來得及背。她悲從中來，開始一邊彈琴一邊感懷自身：“庭院深深深幾許——”

    “一片芳心千萬緒……”

    “樓高不見章臺路——”

    “桃李依依香暗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