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斷奶難？

    秤砣從來沒有感受過。

    她有佛光哥哥帶過來的水果和粗糧，阿娘會做出來很好吃的糊糊。輔食品種豐富口味繁多，小姑娘嘗過滋味，就不再愛吃人奶。

    鄭氏頭一次感覺到，養二胎比養頭胎省心。她歸結到兩個原因：一來是女兒小名起得好，賤名好養活；二來是秤砣得周王照拂，周王時常從宮里拿好東西給秤砣吃用。

    上官純想拒絕這些糖衣炮彈，但是李顯有自己的道理：圣人說不要浪費，我自己的分例用不完，分一點兒給有需要的人，這叫行善。法師圓寂前也提醒我，要多行善積德。

    玄奘法師在去年沒了，李顯挺喜歡這個老頭的。老和尚有點本事，臨死前跟自己唯一的干兒子說：佛光的緣分已改，此生將會平安順遂。

    小孩聽不懂，哭著說：“義父，你能不能說人話？”

    玄奘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笑著說：“佛光到時候就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

    李顯的心情不好，他想哭，卻不想回家哭。他跑去上官府，他看著秤砣比自己哭得更大聲，瞬間哭不出來了。

    哭是小孩子的行為。

    他才不是小孩子呢。

    在秤砣面前，佛光哥哥十分可靠。等秤砣長成婉兒，婉兒覺得李顯這哥們太講義氣了。

    他有求必應啊！

    十二歲的上官婉兒想要在上元節出去看燈，上官琨以人多雜亂為由，不愿意帶她出去。她不高興，跟李顯提起這事：“明明公主貴女都出去游樂，他自己膽小，武藝不成，所以不帶我……”

    李顯完全不認為治安問題值得擔憂：“我有一輛寶車，上元節那天我們坐在寶車內觀燈，還可以去看百戲。我讓人備好茶水和絲籠、食糕，走到哪兒吃到哪兒。”

    月色燈光滿帝都，香車寶輦隘通衢。

    婉兒畫上自創的紅梅妝，穿著一身杏黃色的半臂，高高興興地登上周王的車。老父親上官純十分遺憾，周王已經不是那個要他接送放學的小學生了。

    周王居然找了別人開車！

    上官純被領導提前放假，他約了鄭氏出門去賞燈。兩人沒帶孩子，打算過二人世界。

    上官琨：meimei出去玩，敢情家里只剩下我一個？

    小丑竟是我自己！

    周王的寶車內掛著柔軟的毛毯，用的是波斯匠人的手藝。熏香銅爐內冒出幾縷青煙，不濃，是一股溫暖又甜美的味道。婉兒偷偷掀起車簾去看燈，小臉上不時露出贊嘆的表情。李顯見她喜歡，湊過來跟她一起看，說可以送她一盞燈。

    “殿下，燈是我自己挑的嗎？”

    “當然。”

    婉兒貪心極了，看上老大一座燈樹。滿樹火樹銀花，看起來特別漂亮。姑娘的素手一指：“我要那個！”

    “好。”

    李顯當即讓侍衛去問價，這是燈鋪的鎮店之寶兼地標，掌柜輕易不肯賣人。全靠這一棵巨大的燈樹，每年鋪子不知道賣出去多少花燈。

    一刻鐘后，掌柜看著遠去的燈樹，忍不住嘆息：“可是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

    上官純帶著媳婦出去，逛了大半天回家，大感遺憾。往年都有燈樹可觀，照得一路燈影綽綽，十分漂亮。可惜今年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傻子花重金把燈樹買走，導致過節少了點味道。

    還沒到家，他發現這路被堵了。好多人聚在他家附近，發出一陣喧嘩聲。

    “讓一讓，有勞讓一讓。”

    “對，我就是這家的。”

    “什么燈樹，我沒買燈啊。”

    上官純一臉懵逼，他抬頭望去，他家的院墻竟然露出來一角璀璨，照得這一片亮如白晝。燈樹高達四米，院墻對于它來說太矮了，并不能遮擋它的光芒。

    上官純：“……”

    原來那個買走燈樹的傻逼，是我家的嗎？

    鄭氏十分高興，她長這么大還沒近距離看過燈樹，上元節街上的人實在太多了，她每年都擠不過去。她回到院子里，看到婉兒正在對著哥哥上官琨吹牛逼。

    “哥，你不帶我去看燈，我不埋怨你，反而還以德報怨。”

    “我把燈帶回來了，你瞧瞧好看不？”

    鄭氏把得意洋洋的女兒拉到一旁，小聲地問：“婉兒，這燈可是殿下送你的？”按照他們這個家庭，婉兒的零花錢尚且買不起燈樹。

    “對啊。”婉兒點頭。

    “你蠢啊！”上官純氣得不行，“我們家收了周王那么大的燈，誰都看見了，你以后可怎么辦啊……”

    周王今年二十歲，不是小時候八歲。

    周王他尚未成婚。

    上官純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不過是王爺的屬官，一個屬官之女能有多大的出息。要想做王妃，女子的身份起碼是國公之女，又或者是出身世家大族。

    他怕女兒要給人當小的。

    婉兒毫不在意地揮手：“收了就收了，我還怕別人看不見呢。殿下大方，他愿意送我那么大的燈。他讓我坐在車里看百戲，不讓我累著。”

    李顯為她買下這么大的燈，這件事恐怕會傳到圣人和娘娘的耳朵里。她認真思考過，庫狄氏尚且能做太子妃，她上官婉兒為什么不能做周王妃？

    她覺得李顯是一個好人，比她哥還要好的人。她若是放過他，也許之后再也遇不到這樣的人了。

    婉兒笑意盈盈地看向父親：“耶耶，你帶阿娘過了那么多年上元節，每次都不雇轎子，叫阿娘走路。你還不給阿娘買花燈……”

    上官純：噗，扎心了。

    作者有話說：

    “月色燈光滿帝都，香車寶輦隘通衢”這一句是李商隱的詩，在本章引用。

    歷史上的上官純是給李顯當屬官，我設想一下李顯娶了婉兒之后，王府從長安搬到封地。哈哈哈哈哈佛光不跟自己爸媽住，卻要日日對著老丈人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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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8章 番外：女編輯

    ◎秤砣先生對讀者回復◎

    成婚之前, 婉兒只覺得李顯大方又闊氣，對她千依百順, 這樣品性好的高富帥上哪兒找？

    成婚之后, 王妃上官氏發現了丈夫一個很明顯的性格特質——

    佛系。

    大概被玄奘法師教養過，李顯自小是個特別佛系的孩子。他不愛爭搶，反正該有他的, 總會有的。他沒有的，搶也搶不來。

    比如太子之位，又比如皇位。

    李顯本人很少把事情放在心上, 心里單純的人通常活得比較快活。太子李弘可能會憂國憂民憂得睡不著覺, 而周王殿下把棉被一蓋，呼呼大睡過去，管他老天塌下來。他唯一費心過的事情, 大概是娶媳婦。

    小時候他不樂意娶媳婦, 因為娶了媳婦要分家，然后他要搬到封地上去。他在十八歲那年瞧著六哥李賢娶媳婦，圣人仁慈，允許沛王和王妃先在宮中住一段日子，等擇好吉日再搬出去。

    吉日定的是大半年之后，過完年的時候搬。李顯看見六哥住在隔壁的宮殿，人家小夫妻出雙入對的, 虐死他這個單身狗。

    “哼。”

    周王重重地哼了一聲，心想自己以后也會有王妃的。他的王妃要漂亮，要有文化，他自己不愛讀書, 但他希望王妃很喜歡讀書。嗯, 能寫幾首詩就更好了。

    就像是耶耶那樣, 耶耶自己不耐煩處理朝政，所以他找了阿娘這樣有魄力有能力的女子。

    互補嘛！

    辦完李賢的婚事

    ，蕭靖開始張羅李顯的婚事。這孩子都十八歲，老大不小了，整天到街上瞎溜達像個二流子是怎么回事？

    “我沒有亂玩。”李顯為自己據理力爭，“都是別人有事找我幫忙，我才去的。”

    蕭靖不信：“誰找你幫忙？”

    “秤砣……咳咳，婉兒找我幫忙，她想要出去采風。上官琨不帶她去，我才帶她去芙蓉園。”

    “上官婉兒那么小就會寫詩了？”

    蕭靖很驚奇，原來婉兒真的是天才兒童啊。他決定召見一下這個聰明的姑娘，十歲的上官婉兒出落得十分美麗。他問孩子《詩經》的典故，婉兒皆對答如流。婉兒正在學習作文章，雖然文筆稚嫩，但用詞大膽艷麗，一看知道她平日里看了不少書。

    皇后夸贊道：“婉兒有詩才，以后會成為了不起的人。”又送上一些賞賜。

    他沒想到五年之后，剛過及笄禮的上官婉兒以周王妃的身份，嫁進來皇宮。婉兒一進門，李顯把全部財產丟給她，什么庫房的鑰匙啊、書房里放隱秘的匣子、還有床頭衣柜的小機關啊，他都跟婉兒一一交代。

    上官婉兒：李顯這人是不是傻？

    上官婉兒：我們還未圓房，他就如此信任我？

    上官婉兒：好家伙，他連私房錢都不藏！

    王妃上官氏難得升起一種保護欲，她要好好保護李顯。他那么天真，如果不是遇上她這樣有良心的人，人家肯定要把他吃得渣都不剩。

    他太佛了，從來不會防備別人。

    婉兒抬頭看向他的眸子：“殿下就不怕妾身卷走全部家財，跑了？”

    “你能跑到哪里去？天下都是大唐的，你要跑去吐蕃還是南詔？”李顯一臉“你是不是傻”的表情，“你跑啊，你跑我就再娶一個。”

    上官婉兒：“……”

    說得好有道理，竟然無法反駁。

    她決心讓李顯學會“人心險惡”，又說了另外一種假設：“假如我表面上跟你好，背地里偷你庫房的珍寶，都送回去給我娘家呢？”

    “上官氏的珍寶已經在我這里，你拿吧，我隨你拿……”

    話說得好好的，李顯一下子把她抱起來，嚇得婉兒驚呼一聲，趕緊抱著他的脖子。她的臉皮忍不住爆紅，他這人太會說話了。

    酥得她的心都化掉了。

    她本想教育李顯，沒想到被李顯反過來教育她。他很認真地說：“……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我活著，定會保證婉兒一生富足。婉兒無論在什么時候都要保護自己，東西沒了就算了。”

    反正他姓李，只要大唐不亡，他總能過富貴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