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吃醋
“如娘”二字在舌尖輾轉了片刻,才被陳玄禮輕聲念出來。 像是沾染上酒氣,多了幾分朦朧意味。 陳玄禮垂下眸,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一飲而盡,只留下摻著花香的余味。 “我沒小字,如娘喊我玄禮即可。” “小字?” “皇子之名都是陛下賜的,但字都是及冠前,由母妃所起...” 陳玄禮像是在講旁人的事情,語氣很平淡,“可惜我及冠那日,母妃沒來。” 到底是多討厭這個孩子,才會連字都不肯為他起。 談及到淑妃,兩人都一時無言。 察覺到氣氛的冷淡,陳玄禮岔開了話題,“說起來我們兄弟幾個,也就只有兩人有字。” “一位是珍嬪的孩子,他剛出生,父皇就賜了名,百日宴那天又賜了字。” 時間過去太久,他回憶了半晌才想起來,“好像是叫君澤。” “那孩子身體太孱弱,父皇說他八字帶皇命,君主的福澤會庇佑他。” 他說這話時,頭帶太子朝珠的陳玄卿正坐在皇子席面上。 在那個孩子夭折前,陛下眼里從來看不到其他的皇子。 “而另一個,是太子。” 對上覃如疑惑的眼眸,陳玄禮彎了彎唇,“聽說也是百日宴上,先皇后親筆題的字。” “伯言。”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華清寺的方丈說她兒子命不好,只會眾叛親離,孤家寡人。 她不信。 于是恪守禮法的她,第一次違背禮制,當著眾人的面為她年幼的兒子題字。 覃如恍惚了一瞬,藏在袖中的指尖微蜷。 她還以為那是陳玄卿瞎起的化名,沒想到.... “算了不談這個,還是喝酒吧。” 陳玄禮的話喚回她發散的思緒,兩人酒樽相碰,聊起了這幾日的見聞。 三巡酒過,覃如酒勁反了上來,越喝越興奮的她直接抱起了酒壇子想灌。 見狀,陳玄禮連忙起身去奪。 兩人推拉間,雙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門被推開。 這一幕,剛好落入來人眼中。 覃如只覺后衣領一緊,她下意識伸手想去抓酒壇子。 腰間倏然多了股力量,將她往后一拉,撞進沾有些許夜露的胸膛。 “放開她!” 看著忽然闖入的面具男,陳玄禮斂去笑意,面露幾分冷冽之色,手不動聲色地摸向腰后的匕首。 “只會舞文弄墨的手,如今也能拿匕首了?” 熟悉的嗓音讓陳玄禮一愣。 那男子一手緊緊扣著覃如,另只手摘下臉上的笑臉面具,露出了陳玄卿的臉。 “...太子殿下,你果然沒事。” 陳玄卿遇刺失蹤之事傳得沸沸揚揚,坊間各種傳聞不絕于耳。 其中傳得最多的,就是他這位五殿下因無緣皇位伺機報復。 為躲那些流言,也為暗中打聽陳玄卿的下落,他才來到了這兒。 果真,讓他看到了完好無損的陳玄卿。 但陳玄禮的臉色并沒有變好,他目光掠過覃如腰間的手臂,欲言又止道:“她是父皇的...” “她會是救孤一命的景州城舞姬,自幼生活在漁村的翠翠。” 很多事情,不用說得太清楚。 “你...” 陳玄禮啞然,那點酒意早就褪去,“失蹤之事,也是為了…” “不全是。” 陳玄卿沒有否認。 懷中女子還在鬧騰,他垂下眸,捏著小女子下巴,逼她仰起臉。 “該回去了。” 語調是溫柔的,但眼眸深沉,仿佛蘊著無聲的風暴。 覃如努力睜大眼睛,才勉強看清面前的人。 遲鈍的意思讓她沒察覺到周圍的暗潮流動,只看到了眼前人的眼眸。 這熟悉的感覺,喚起了某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覃如再迷糊,也意識到了不妙。 掙扎的力度倏消,她討好似地伸長手臂,攬住了陳玄卿的脖頸。 “殿下...妾就喝了一點點。” 軟糯親昵的語氣,仿佛這樣的對話出現過無數次。 陳玄禮別過臉,似不想再聽下去。 當著旁人的面,覃如還能這般對自己撒嬌,陳玄卿心中怒火消了幾分。 他解開身上披風,系在覃如身上,然后將她攔腰抱起來。 “想謀害你的人查到了嗎?” 陳玄禮上前一步,眸光不自知地落在了覃如臉上。 若是沒查到,覃如跟著他總歸是有危險的。 “這不是你的地盤嗎?” 陳玄卿挑眉,語氣談不上太好。 這番話似無意提醒了陳玄禮,他不過是毫無實權的皇子,連自己封地潛入刺客都毫無察覺。 他又能保護得了誰? 陳玄禮沉默著退回了原位,“若有需要,可隨時來找臣弟。” 陳玄卿沒有作聲,重新將面具帶好,抱著覃如離開了房間。 房門大開著,微涼的春風灌進包廂內,吹散了最后一絲女子香。 直至覺得冷,陳玄禮才將房門關上,拿起落在桌下的酒壇子,坐回到了窗邊。 一室酒香。 只是再無歡笑聲。 河上的花神娘娘早已不見蹤跡,路上人群也散了大半。 只剩零星幾個小販還在叫賣,想著把攤位上最后一點東西賣掉。 “老爺,買花燈嗎?” 路邊冒出一個年歲不大的女娃,攔住了陳玄卿的步伐。 陳玄卿心中不虞,但凡擋路的是個大人,他早就一掌劈過去了。 “還有最后兩盞了,便宜賣給你好不好?” 無知無覺的女娃還在極力推銷著。 “要!” 女娃瞧見那高大男子抱著的那團披風里伸出一節白皙的藕臂,那節藕臂攀上男子的肩,似撒嬌拽了拽衣領。 “買嘛,我還沒放過花燈呢。” 雖然那男子帶著面具看不清神色,但女娃總覺得他比方才松弛了許多。 “怎么賣?” 河面上漂著許多盞花燈,每盞上都盛著主人的美好夙愿。 覃如也不管臟不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石階上,抱著花燈開始寫字。 半盞茶的功夫過去,只落下了一點墨跡。 立在一旁陳玄卿忽覺衣擺被扯了一下,他低頭看去,對上覃如酒意瀲滟的雙眸。 “好奇怪,我好像不會寫字了哎...” 每次想落筆時,眼前就會出現好幾道重影。 她不知自己是喝醉了的緣故,打了個酒嗝道:“你幫我寫嘛。” 陳玄卿看了她幾瞬,還是妥協了。 河面上的瑩瑩燭火勾勒出岸邊一男一女的剪影,兩人依偎在一起,像是一對親密情人。 “寫什么?” 覃如頭暈得厲害,撐著腦袋想了半天,才道:“第一個,寫給陳玄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