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慪氣
陳玄卿醒來時,已是第二日。 空蕩的房間,只有月華在跟前守著。 “主子跟著村民去挖筍了,等會就回來。” “好...” 睡得太久,陳玄卿喉嚨干澀難忍,他灌了口茶才開口:“她倒是適應得快。” “孤睡了多久?” “接近兩日。” 比陳玄卿預想的早,他活動了幾下筋骨,還是有點使不上勁。 “常明說,余毒要清三天。” “嗯,讓他現在過來。” 月華出門放了只信鴿,便一直留在院子里等著。 常明趕來時,她正蹲在門口的小菜園。 兩人大眼對小眼,心情都有些微妙。 一位曾經提著人頭在城墻上飛的殺手,此刻正攥著一把帶泥的小青菜。 而另一位,威風凜凜的太子親侍,頂著張胡子拉碴的臉,赤腳提著兩條大魚。 “......” “......” 他們默契地扭過臉,裝作沒看到對方。 落日西斜,孩童的嬉鬧聲由遠及近。 “好了,我到家了。” 從喧鬧聲中捕捉到熟悉的聲線后,月華放下了剛洗好的菜。 小院的木柵欄稀疏簡陋,外面的人抬頭就能看到里面的一切。 覃如被幾個半大不大的小孩簇擁著,其中一個小男童最先看到月華,脫口而出問道:“翠翠jiejie,你家來客人啦?” “呆子!” 他身后的小女孩戳了一下他的腦袋,“那是翠翠jiejie帶來玩的meimei!” 小男童捂著額頭,哭唧唧地去自家大姐那兒尋求安慰。 “大姐!二妞她又打我!” 被叫“大姐”的姑娘也不過十來歲的年紀,瘦弱的后背上背著半人高的竹簍,一張鵝蛋臉曬得通紅。 她低頭抱起小男孩,耐心安撫道:“好了好了,別哭了....” “切切切,愛哭鬼,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 二妞噘著嘴,繼續拱火道。 “誰說我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著兩個小孩又要拌起嘴來,這時屋門被推開了。 率先走出來的是陳玄卿。 他穿了件灰撲撲的舊衣服,黑發用了根布帶隨意束起,不看那張臉,就是一個普通的農田漢子。 但那張臉著實出眾,再土的衣裳也遮不住他身上矜貴孤傲的氣質。 幾乎是一瞬間,便吸引住了幾人的目光。 小男孩最先反應過來,伸出手指指向陳玄卿,“我知道,他是翠翠jiejie從外面拐來的夫君。” “胡說!李奶奶說他死皮賴臉非要跟著翠翠姐私奔。” “才不是....” “.......” “.......” 這才過去了幾天,謠言傳得也太離譜了吧?! “虎子!二妞!瞎說什么呢!” 抱著虎子的小姑娘連忙捂著他的嘴,又騰出一只手拽二妞,“翠翠姐,對不起,我們先回去了。” 三姐弟慌忙離開,留下一片尷尬的寂靜。 “那個....” 從陳玄卿背后擠出來一個常明,他硬著頭皮和自家主子告辭,“屬下先回景州了。” “嗯,若查到知府去見了陳玄平,即刻與孤匯報。” 陳玄平? 這和三皇子有什么關系? 到嘴邊的疑問又被覃如生生咽了回去,陳玄卿連生死大事都瞞著她,這種事情斷定也不會說的。 “月華,爺爺呢?” 見月華支支吾吾半天,她頓時想到了什么,不免蹙眉,“不會又去釣魚了吧?” “我挖了點竹筍,今夜炒筍片吃吧。” 她將背上的竹簍遞給月華,擼起衣袖轉身就走,“我去把爺爺叫回來。” 直至離開,半點眼神都沒分給房門口的陳玄卿。 望著她的背影,陳玄卿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月華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開口道:“殿下,您剛被救上來時發了高燒,主子一個人冒險進景州城去抓藥。” “她...很擔心您。” 哪怕知道這一切可能是陳玄卿的計劃,但她還是擔心,擔心這計劃的某一環出了意外,擔心沒人及時來救他。 “殿下,您不該什么都瞞著她的。” 月華做好了被訓斥的準備,等了半晌,卻等來身旁人的一句嘆息:“嗯,是孤的錯。” 他以為覃如是攀附他人才能活下去的菟絲花,所以安排好一切,唯獨沒有告訴她。 反正到時候,她只需要守在自己旁邊就好。 沒想到撕開宮中嬌養美人的偽裝,內里的她如此有主見有膽識。 這樣的她,自己真的能抓得住嗎? 莫名的惶恐感襲上心頭,陳玄卿無意識得攥拳。 是夜。 幾人吃過飯后,覃如剛想去扶身旁的爺爺,另一只手搶先一步攙起了爺爺。 “老人家,我扶你去休息吧。” 爺爺努力睜開眼,隱約看清一個成年男子的輪廓。 “你誰啊?怎么來我家了?” “......” 完全忘記了兩人方才在一個桌子上吃過飯。 一旁的覃如憋著笑,靜靜看著堂堂太子殿下吃癟。 陳玄卿顯然從未在別人面前自報家門過,難得有些磕絆,“老人家你不記得了?我是...伯言。” 他睨了眼看熱鬧的覃如,唇角微勾,“同你孫女私奔到這兒....” “爺爺!該睡了。” 覃如慌了一瞬,遮掩似把陳玄卿擠到身后,扶著爺爺就往外面走去。 她原以為爺爺沒有聽清那些話,等出了屋子,爺爺忽然開口道:“翠翠啊...” “今晚讓那小子睡外面。” “啊?” 老人粗糙的大手摸索著撫過覃如的額頭,“你們還沒成親,不能睡一個屋子。” “爺爺不想讓你被那小子的家里人看輕了。” “........” 明明連床都滾過無數回的人,聽到老人家這般話后,耳根子莫名一熱。 覃如輕咳幾聲,將爺爺扶進了屋子。 “爺爺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他進屋子睡的。” 這話不是為了哄老頭子,一回到里屋,覃如第一件事就是抱了床不用的被子,放到了臨時收拾出來的柴房里。 陳玄卿倚靠在門框上,看著她在柴房里忙前忙后,心里忽而涌出幾分吃味。 這小女子,貌似對身邊的婢女都比對自己用心。 還親自為月華鋪床,而自己昏迷時的衣服都是常明幫忙換的。 陳玄卿越想越覺得憋屈。 這時床榻已經收拾好了,覃如習慣性拍了拍衣袖,轉過身看向門口的人。 “委屈殿下,在這兒睡幾日了。” “??” 陳玄卿眼眸微瞇,難以置信的目光挪到那床大紅的被子上,“給孤的?” “昂。” 覃如應得理直氣壯,“我阿爺不讓我們睡在一起,我這么孝順的孩子,肯定聽他的。” 或許怕陳玄卿生氣,她假模假樣地嘆氣,“給殿下安排這樣簡陋的住處,也并非妾本意。” “誰讓殿下神機妙算...” 她臉上掛著笑,笑意未達眼底,“卻沒給自己多安排一張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