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野男人
景州城內的動蕩,沒有影響到江邊的漁村。 村里一片祥和。 有三兩個婦人背著竹簍,談笑間往村外走去。 她們與腳步匆忙的女子撞了個正著,短暫的愣神后,她們臉色綻開歡喜的笑容,“翠翠,你回來啦?” 這已經是覃如第二次被村民認出來,她有一瞬的恍惚。 好似自己真的是這村子里的人,只是失去了這段記憶罷了。 她勉強一笑,“嗯,回來看看我爺爺。” “是啊,你爺爺年紀大了,確實該回來多看...” 一婦人話還沒說完,又被另一個人打斷。 “翠翠在城里做工也不容易,能抽出空回來就不錯了。” “是啊,你這孩子向來孝順...” 好不容易應付完幾個婦人的寒暄和夸贊,覃如抬腳往村尾快步走去。 村尾有片竹山,山上種著一片茂密的竹林。 風刮過時竹葉碰撞,沙沙作響。 覃如是從她那位眼睛半瞎的爺爺那兒聽說,這片竹林是她那位戰死沙場的爹種下的。 在她出生那天。 所以才給她起名,翠翠。 她爹娘和奶奶的遺骨都埋在竹林里面。 覃如壓下心中的古怪,推開了小院大門。 院子里站著一個風塵仆仆的男子,他正在和暗衛說著什么。 聽到身后動靜,那人忽然轉過身。 是常明。 “娘娘,屬下...” “別跪,進來吧。” 常明咽下未完的話,訕訕地跟在覃如身后進了屋子。 爺爺年紀大了,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好,所以早早地吃過飯回偏房睡覺了。 主屋只有一間房間,是翠翠住的。 房間不算太大,但整潔明亮。 南北通透的布局,床榻靠墻,白色帷幔放了下來。 覃如將帷幔拉了上去,“發燒了,我也不敢亂用藥,只買了些退燒的。” 床榻上躺著陳玄卿,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 “有解毒的趕緊給他喂了,別到時候燒成傻子。” 覃如瞥了常明一眼,給他讓出位置。 落水之后,立即有暗衛在水下接應,并將他們護送到這兒。 一切都有條不紊。 不是早就預謀,覃如都不相信。 常明張張嘴想替自家主子解釋兩句,但觸及覃如冷淡的臉色,還是閉上了嘴。 珍嬪娘娘平時笑臉盈盈,冷著臉還是挺嚇人的。 他剛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身后傳來一聲嗤笑,“呵。” “.......” 常明沉默了,低頭給自家主子喂藥。 陳玄卿牙關咬得很死,他用了力氣也只掰開一條縫隙,半個藥丸都塞不進去。 他額頭冒汗,躊躇半天還是選擇向覃如求助。 “娘娘,屬下喂不進去。” “......” 和她玩狗血劇情是吧? 覃如冷笑,“你不是會武嗎?把他下巴卸了喂,或者你碾碎了倒進去。” “....好,我試試能不能碾碎。” 覃如懶得再多看一眼,推開門走了出去。 天光漸暗,落日余暉傾灑在院子里。 覃如坐在竹椅上,忽然覺得以后住在這樣一個小院也不錯。 比起皇宮的拘束冰冷,這里更自由舒服。 就是缺銀兩。 家底厚實才能安心在鄉間隱居。 她想到了一個人。 或許...她可以幫自己。 只是,要等到回皇城再說。 身后的“吱嘎”一聲,打斷了覃如的沉思。 “太子的計劃,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干涉。” 她先發制人地開口,“只有一件事...” “娘娘請問。” 或許是心虛,常明語氣很誠懇。 “翠翠這個身份不是假的嗎?為什么這個村子里的人都認識我?” “這個身份...并不完全是假的。” 覃如:“?” “住在這兒的老人姓徐,他有個兒子叫徐大壯。” “....” 她爹的名字,真樸實無華。 “前朝國力衰微,邊關三番四次起沖突,打得他們節節敗退。那時候兵力匱乏,街邊抓壯丁的情況各處頻發。” 談及這件事,常明語氣略沉。 他曾經有個體弱的兄長,也是被抓了壯丁,還未到邊關就病死了。 “徐大壯是在翠翠的百日宴上被抓走的,之后數年未歸,只寄回來幾封書信。” “而最后一封,是他的死訊。” 家中獨子慘死邊關,無人收尸。妻子便背著行囊前往邊關,從此音訊全無。 老母親深受打擊,幾月之后便也去世了。 只留下幼小的翠翠和祖父相依為命。 所幸鄰里關愛,對翠翠多有照料。 后來祖父生病,翠翠為了掙醫藥費,就跟著他村的人去了景州城。 誰料那人卻將她賣到了花樓。 賣身賣藝,小有名氣。 纏綿病榻,含恨而終。 是花樓姑娘最常見的命運。 翠翠也未能逃得過。 “她...是不是從未回來過?” “嗯。” 所以漁村里的人只記得“翠翠”的名字,卻想不起她的長相。 覃如眼睛發澀,心情莫名低落下來。 “翠翠尸骨就埋在竹山上,娘娘可要去看看?” “不了。” 就讓小丫頭安安靜靜地和父母待在一起吧。 “如果我沒猜錯,翠翠在的那個青樓是殿下的地盤吧?” “娘娘聰明。” 常明眼中劃過一道訝意,將陳玄卿的計劃娓娓道來。 “這個村子住的大部分都是老弱婦童,前些年大旱,他們險些餓死。殿下就以翠翠的名義,請來了景州有名的大戶人家來施粥布善。” 早年離村的孩子,如今帶著大戶人家回來救濟村子。 哪怕之后翠翠回來,長得與幼時大不相同,也不會有人懷疑什么。 “前段時間開始,帶著人皮面具的暗衛就會時不時回一趟村子,看望爺爺。” 以覃如的樣貌,加深村民的印象。 日子久了,他們自然而然地會以為翠翠就長這個樣子。 真是,好計謀。 “為了今天,你們謀劃了這么久?” “嗯。”常明垂眸,略顯生硬地避開了覃如的視線。 還有事情瞞著她。 覃如累了一天,也沒這個閑心去追問。 “月華呢?” “在替屬下打掩護。” 太子墜江,景州城怕是亂成了一鍋粥。 此刻若是常明這個太子貼身護衛不在,計劃怕是很容易暴露。 “明天月華會過來,辛苦娘娘和殿下在這兒多呆幾日。” “哦。” “.....” 無言的尷尬在兩人之間蔓延開。 常明沒想到覃如一字不問,坦然接受了現狀。 在他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覃如終于開口了:“等殿下醒了,用什么身份糊弄他們呢?” “我從外面帶回來的野男人?” “......娘娘您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