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兩不疑
皇帝比覃如上一次見到時,老了很多。 面孔蒼白沒有什么血氣,深陷的眼窩,幾乎一眼就能看出病態。 此刻的他不再是凌駕于萬人之上的皇帝,更像是老態龍鐘的老人。 覃如心頭嘩然,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長公主讓自己第一個來侍疾。 她是唯一一個知道皇帝中風之事的妃嬪,或許對皇帝現狀有所準備,不至于亂了方寸。 瞧著皇帝的模樣,怕是沒多少時日了。 如果覃如沒有記錯的話,皇帝會在過完年不久后駕崩。 那一日,也是先皇后的忌日。 入冬之后,皇帝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直至那日忽然咳血暈倒。 平侯這才告知男主,他一直派人給皇帝下毒之事,并希望男主登基以慰先皇后在天之靈。 但當時女主為了報男二的救命之恩,瞞著男主偷偷回西夷,卻在那兒遇到瘟疫爆發。 男主得知此事之后,放棄登基,帶兵去西夷幫助女主。 這也為平侯誣陷男主謀反,埋下了隱患。 覃如還想回憶更多的細節,但那些情節就像是蒙上一層灰霧,怎么也看不清楚。 再加上她腰部酸疼難忍,也無心再去想這些事情。 春華替她揉著腰,揉著揉著,她就這樣撐著手睡了過去。 最后,她是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雨聲吵醒的。 窗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只有盈盈燭火映在窗紙上。 “主子,吃點東西吧。” 覃如這才注意到桌子上擺著一盅還冒著熱氣的湯。 她嘗了口,很熟悉的味道。 像是常嬤嬤的手藝。 “月華送來的。” 春華指了指一旁的雪青色織金披風,“夜間風大,她還送了件披風過來。” 披風手感柔軟,像是狐貍毛制成的。 她昨日聽月華說起過,陳玄卿在獵場上打到了不少獵物,別的沒留下,只帶走了兩頭毛發甚好的雪狐。 春華意有所指道:“她對主子真用心啊。” 華清寺那日,她眼睜睜看著太子殿下抱著自家主子進了聽竹殿,之后這么久都沒把主子送回來。 她再傻也該想明白了。 不易察覺的笑意從覃如眸中劃過,心底某處有所悸動。 “對了,這是秋娘做的糕點,她聽說奴婢來伺候,特地讓我捎來的。” 春華遞上一塊包裹嚴實的油紙,里面包著幾塊冒著熱氣的糕點。 每塊糕點上都壓出海棠花的紋路。 覃如心中奇怪,她從未在秋娘面前說過自己喜歡海棠蜂蜜糕。 唯一一次說漏嘴,還是在西行宮那次。 “秋娘何時會做糕點了?” “奴婢也奇怪,她怎么知道主子喜歡吃這個?” 春華一開口,就喋喋不休起來,“一開始秋娘還不肯說,大概是被我問煩了,才說她從同鄉那兒要來了秘方,再問就是閉著眼睛裝作看不到我...這小丫頭...” 覃如敏銳地捕捉到“同鄉”兩字,她心中一凜。 西行宮那次,是右相的人送來的糕點。 那這次呢? 她找了個理由支走春華,然后將糕點挨個捏開。 捏到第三塊時,從中間掉出了一小條布帛。 展開后,又見熟悉的字跡。 “陛下安否?” 覃如清楚,右相不是真的在問皇帝是否安康,而是想問... 皇帝還有多少時間。 若實話實話,那她或許會成為一枚廢棋。 她在宮中怎么也算有點保障。 但原身的娘親,還在右相手里... 若隨便糊弄過去,之后又該如何? 右相還想謀劃什么? 如今能榮登大寶的只有陳玄卿,對他來說不管如何走都是一步死棋。 原書就是無腦甜寵文,對朝堂權謀這塊全都是一筆帶過。 只有在男女主感情發展需要的時候,反派才會出現做點壞事。 原書這個時候,陳玄禮還是受寵的五皇子,皇帝也沒有中風。 而男主,正忙著對重逢的女主強取豪奪。 而如今變成這樣,好像全都與覃如沒有遵循原書的人設有關。 一種無名惶恐感襲上心頭,她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她不想成為破局人,也不想當犧牲者。 她只是想活下去。 思慮再三,覃如決定再相信陳玄卿一次。 男主的主角光環,肯定能打敗一切變量。 深夜,雨勢小了不少。 覃如婉拒了老太監想派人送自己回去的提議,和春華撐著傘往回走。 繞過無人的小花園后,她拐了個彎往聽竹殿走去。 她走的是聽竹殿側門,剛巧遇到了常明急匆匆地往外趕。 見到覃如,他面露幾分詫異,脫口而出,“珍嬪娘娘,你怎么來了?” 剛說完,他似乎覺得不妥,又找補道:“今夜雨大濕滑,屬下正要安排軟轎接娘娘回尋月閣。” “原是如此。” 覃如眼眸微彎,像是沒發覺他神色的不對勁,“那辛苦常侍衛將轎子叫到這兒來。” 等常明離開后,她立即抬腳往里走。 “主子,這...” 不妥的話都到嘴邊了,春華又咽了回去,連忙提著裙子追上去。 聽竹殿的路,覃如記得比自家地方都熟。 穿過小花園先看到書房,再往后就是陳玄卿的寢殿。 書房里燈火通明,將男子的輪廓映在了窗戶上。 覃如腳步一頓,沒有往前去。 既然陳玄卿不想讓她進來,想必是她不該知道的事情。 覃如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也不想摻乎皇室的任何事情。 她剛想轉身去寢殿等著,卻見窗戶上多了一抹窈窕的影子。 覃如的心緒忽然停滯,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直至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 “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那抹窈窕身影一顫,像是陷入無盡的掙扎中,最后還是下定了決心。 “皇兄,只要你愿意救阿峰,讓我做什么都行。” 隨即傳來的是衣服摩擦聲。 “陳慕歌,你做什么?” 陳慕歌眼眶通紅,咬著牙解開了自己的外衫。 一層又一層。 每個動作都被燭火勾勒出來。 屋內安靜得只有衣帛落地的聲音。 屋外,春華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看向覃如。 她臉上出奇的平靜,在陳玄卿的影子再次出現在窗紙上時,突然轉過身。 “走吧,看來...太子殿下挺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