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道高一尺
皇帝薨逝,而太子又遲遲未有消息傳回,眾人皆是惴惴不安。 隨即,宮中傳出珍嬪娘娘因悲傷過度而暈死的消息,太醫(yī)診治后發(fā)現(xiàn)其已有了月余身孕。 而且,極有可能是男胎。 這對人心惶惶的朝堂無疑是一顆定心丸,就算太子出了事,皇位也不至于無人繼任。 借此機會,平侯以護珍嬪娘娘養(yǎng)胎為由,派了許多近衛(wèi)軍守在覃如的寢殿外。 既不允許外人進去,也不讓宮中的人隨意出來。 覃如悠悠醒來,已是深夜。 床頭燃著幾支燭火,瑩瑩柔光籠下一片祥和。 覃如遲疑了好一會才看清自己在哪兒,她閉了閉眼,皇帝臨死前的畫面又浮現(xiàn)出來。 他形容枯槁,那雙死氣沉沉的混沌眼眸陰沉又詭譎地打量著她。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沒想到皇帝還想用皇貴妃之位蒙騙她殉情。 可笑,她與皇帝有何情分? 兩杯參茶下肚,皇帝臉上浮出不正常的紅暈,急促的呼吸發(fā)出破風箱般嘯鳴。 覃如拂開了那只蒼老的手,撫上微微凸起的小腹,很輕地笑了一聲:“陛下不必擔心,妾雖傷心難過,但定會以腹中皇嗣為重。” “你....你竟敢!”皇帝胸口快速起伏,瞪目怒視著她的肚子,“野...野種!” 看著他在床上掙扎發(fā)怒的樣子,覃如并不覺得害怕,甚至有一絲輕松愉悅。 先前她每次來這兒,都要提心吊膽,生怕惹他生氣挨一頓打。 落得前幾任珍嬪那般,草席一裹扔進亂葬崗的下場。 而如今,陰晴不定的君王終于快死了。 這平日里陰冷壓抑的屋子,似乎也吹得進一些暖意。 “陛下,這是什么話?” 覃如幽幽嘆息了聲,“妾是您的妃嬪,那妾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皇嗣,怎么會是野種呢?” “賤人!” 皇帝伸手想去扇她,手還未抬起來,一股郁結(jié)血氣從喉嚨里涌出,瞬間污了大半個衣領(lǐng)。 “陛下!陛下怎么吐血了?!” 覃如面上尋常,聲音愈喊愈大,甚至還夾雜了兩聲泣音,“來人!宣御醫(yī)!” 等門外的內(nèi)侍涌進來時,皇帝已然昏死在床榻上。 而清瘦嬌俏的珍嬪跪在血污之中,正哭著往皇帝嘴里塞參片。 在一片混亂中,有一內(nèi)侍暗中將桌上的藥碗端了出去。 殊不知這舉動被覃如盡收眼底,她借著抹淚的契機,將手中的藥粉塞進了衣袖。 平侯想借她的手殺皇帝,等孩子呱呱落地,再用這個把柄逼她們母子分離。 計謀很妙,但覃如也不是傻子。 廖太醫(yī)給的那副猛藥雖見效快,但也掏空了皇帝的身子。 內(nèi)虛郁結(jié),最不宜進食大補之物。 太醫(yī)把不出他脈中蹊蹺,便沒有阻止內(nèi)侍日日送參茶。 喝了這么久的參茶,也該見效了。 而那個藥碗,不過是一碗普通湯藥。 在場的每個人,都是皇帝之死的幫兇。 看著隨風而動的床簾,覃如有一瞬的恍惚。 往事如霧里看花,有那么一瞬間她懷疑自己或許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不然怎么連殺人這種事,也能面不改色呢? 她輕撫著小腹,喃喃道:“娘親不信因果報應,但如果真的有,希望別報應到你身上。” 次日清晨,一封沾血的情報送進了皇城。 太子染上了時疫,在被護送回城的路上遇叛軍行刺,生死未卜。 得此噩耗之后,平侯當眾痛哭流涕,命親兵赴邊境鎮(zhèn)壓叛軍。 第二日,他縞冠素衣,召集了全部朝臣商討定新君之事。 有朝臣失聲質(zhì)問:“太子那邊并無噩耗傳來,現(xiàn)在推崇新君太早了吧?” 下一瞬,他的腦袋就滾到了地上。 眾人懼然的同時,也徹底明白了平侯的陰謀。 平侯陰沉駭人的目光掃過整個殿,冷聲道: “國不可一日無君,諸位可有異議?” 鴉雀無聲中,仿佛連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得清。 望著底下一群敢怒不敢言的朝臣,平侯心中說不上來的暢意。 想當年,他從侯爵之位淪落成軍中馬夫,這些人哪一個沒冷眼欺辱過他。 他們說輔佐皇帝開國建業(yè)的李家要亡了,亡在他這個小侯爺身上。 可現(xiàn)在呢? 他用赫赫戰(zhàn)功撐起了李家。 等小皇子繼位后,朝堂也會是李家的天下。 他才是李氏一族的功臣。 更是會被載入史冊的輔國忠臣。 “小皇子尚未出世,朝堂之事還需有位輔國大臣代理才是。眾卿中可有人勝任此職?” 平侯犀利的目光掃過一片,均是垂眸避開。 將皇位給一個尚在母胎里的胎兒已是離譜,沒人愿與平侯搶這個輔國大臣的位置。 見眾人不語,平侯眉梢涌出譏諷之色,高聲道:“滿堂忠臣竟無人勝任此職?” “既然如此,為了江山社稷,本侯不得不...” “舅舅為江山社稷倒是盡心盡力。” 一聲冷冽的嗤笑自殿外傳來,平侯臉色唰地變白,難以置信地聞聲望去。 殿中眾臣自發(fā)性地退讓兩邊,留出一條大道給殿外之人。 刺眼的晝光照在那人輕鎧之上,鍍上一層鋒芒畢露的殺氣。 待看清陳玄卿那張完好無損的臉后,平侯失聲質(zhì)問:“你...你怎么沒事?” 他派去的暗衛(wèi)明明說... “孤沒事,難道舅舅很失望?” 陳玄卿大步走近,身后士兵有序地四散開,將殿中圍得水泄不通。 而殿中的幾隊近衛(wèi)軍不約而同地拔劍,劍指平侯一黨。 此情此景,平侯再遲鈍也想明白了。 “你給本侯設(shè)了個局?” 他笑得扭曲又苦澀,既是不服敗于才不過及冠的毛頭小子手上,也是苦澀不知何時,自己的親侄兒竟然早就防著自己了。 “舅舅,孤給過你機會。” 陳玄卿臉色冰冷,在收到宮中生變的傳信后,他放縱了平侯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探子,若此人不動,往事種種他皆可裝作不知。 可第二日,此人就將疫癥之人的衣物偷偷放進了他的房間。 “來人,將平侯一黨全部拿下!” 此命令一下,平侯已有冷汗流下來,他自知逃脫無望,于是沖著一旁的內(nèi)侍使了個眼色。 內(nèi)侍臉色微變,趁著人群sao動混跡其中。 平侯心情稍松,他若不得善終,定要讓陳玄卿也坐不上這皇位! “侄兒,事情不要做得太絕。” 一聲尖叫后,那名內(nèi)侍被暗衛(wèi)抓住,扔到了平侯的腳下。 陳玄卿微勾唇角,眼眸不含絲毫情緒,“勞舅舅費心,孤做任何事都會留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