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絨 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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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遇刺,對外的說法是風寒,雖然如今還未下旨明說太子監國,但拙政堂里已經隱隱有了這勢頭,太子……今日該忙得腳不沾地的太子,卻有空閑教小皇子拉弓。 挺閑啊。 司絨不動聲色,把一塊泛著奶香的酪餅移過去,說:“看來小皇子拎得動弓了啊,這樣奶茶可不好多喝,吃點兒蛋奶羹和酪餅,一會兒有力氣。” 小皇子接過酪餅道謝,還沒吃,便問她:“稚山哥哥還會來同我買餛飩嗎?” 司絨喝一口熱奶茶:“他答應你了嗎?” “嗯嗯!”小皇子連連點頭,伸出根手指,“他說每日只買一碗,不能多,可已欠了幾日了。” 司絨笑:“那他會回來的,小皇子的餛飩攤很快要再度開張了。” * 鏡園上空,成群的鳥雀往南方飛去,如同一捧水滴形的黑霧,張在蒼藍的天空中,呈現飽滿的秋日模樣。 肅殺的秋風里,有一道晦澀滯悶的拉弦聲緩緩響起,弓弦卡在扳指的豁口,張到極致的時候這一片空地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下來。 跟隨的近衛不約而同地被這噬骨的拉弦聲麻了后腦,盯著弓弦張到極致,聽得一聲“嗡!” 破空而出的箭矢殺破了秋風,蕩開了氣浪,一點錚錚的寒芒拉出道剪影,剎那間就扎入了百丈開外的箭靶中。 “砰!” 還未掠過鏡園的鳥群受了驚,有序的隊列陡然轟散,發出撲簌簌的聲響。 “好!”小皇子抱著弓出現在后邊的長廊盡頭,所有近衛都齊刷刷地轉過來看他,他縮了縮腦袋,抱著弓一步一步往前走。 “從哪兒過來?”封暄握著九張弓,看小十二吃飽喝足而紅撲撲的臉,瘦弱還是瘦弱,精神頭還算好。 “云頂山莊啊。”長廊盡頭倏地響起一道帶笑的聲音。 封暄驀地抬頭,目光射向那處,灰墻與桂樹的罅隙里,司絨一身橘紅色利落的裙裝走出轉角,小辮子垂在身前,走動間有調皮的紅色珠影。 他緩緩地放下了九張弓,看了眼九山,九山立刻躬身退了。 司絨看向仍在不住搖晃的箭靶,抬手,緩緩地鼓兩下掌:“精彩。” 封暄往百丈開外的箭靶一側額:“試試?” 司絨往前走:“好啊。” 小皇子好激動,舉著弓高聲說:“司絨jiejie用我的弓!” 司絨笑了,說:“我不用小芒弓,我用——” 隨即走下廊檐,一道陽光跳上了她的手指頭,她指著太子殿下的身側,一揚眉:“九張弓。” 九山取了輕便靈巧的羽燕弓來,聞言僵在了原地,這弓送上前也不是,拎回去也不是,只好悄悄地擱在了墻角,領著小皇子往后邊兒試箭去了。 * 今日西北風料峭,吹得這天空瓦藍,沒有一片云彩,周圍的濕氣都被日頭焙干了,而司絨離封暄越近,空氣中便也開始帶了若有似無的潮濕。 “殿下給不給?”她在離他三步的地方站定,打量著這把強弓。 “公主起步挺高。”他示意她過來拿。 “你可別松手,”司絨從封暄身后繞過去,老樣子彈了一下弓弦后,把手放在弓壁上,用力緊了緊手,笑道,“握不住啊。” “握不住么?”他從身后環著她,覆上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和弓壁一起圈住了,說,“握住了。” 這一幕和前日馬車里的某一道畫面略有重合,封暄的余光里,司絨的耳尖悄悄地泛起紅,他的眼神輕輕落上去,司絨扭頭剛想說點什么,就被他的眼神燙到了。 兩人一高一低地撞上視線,同時回想起了跌宕的光線里彼此的臉,衣冠楚楚的太子殿下,雙肩裸出的阿悍爾公主,裙裾和衣擺相連的地方,是他們的負距離。 司絨不想回味,那極致的快感和羞恥感經過時間的久釀,變成了另一種又酸又麻的情緒,它們會腐蝕她的神思,但她克制得很艱難,只能收回了視線,悶聲說:“握住了,該搭箭了。” “紙老虎,”封暄松開了她的手,而后摘下扳指,“戴上。” 司絨接著這沉甸甸的扳指,觸到的就是冰冷和刺剌感,她把扳指套到自個兒右手拇指上,當即愣住,低頭看扳指里自己的指頭,抬手晃了晃,那扳指完好的內壁就在她指頭上左右撞。 “戴不住。” 封暄從箭筒里抽出一只箭矢,見狀扯開一道無聲的笑,眉眼如春山化陽,叮囑道:“卡著就行,否則你這手,箭未放出就要血濺當場。” “往后靠。”他的左手抬起了九張弓,目測了一下箭臺的高度,把弓往下放了些許,不讓出箭時的破空聲炸到她耳朵,司絨也往左后方挪了一步,背部緊緊貼著他胸膛,他正好把下頜抵在她頭頂,箭矢的冷芒在半空劃出一道弧,搭在了箭臺上。 “抬手。”封暄低聲說。 司絨的左手握著弓壁,右手再次被包裹住,拇指卡在弓弦上。 “疼不疼?”他先停了動作,想起她右手受過傷。 “不疼。”司絨搖頭。 “那好,扣弦。”他卡著她的拇指,讓扳指掉不下來,又能護住她的指頭,他的右臂虛虛與她的交疊。 推弓,拉弦,渾重沉澀的拉弦聲再度響起。 司絨感到略微的緊張,弓弦緩緩張開弧度,她的左手漸漸脫離弓壁,轉而抓住封暄的衣擺,右手仍然穩穩地扣著弓弦,此刻風乍起,弓弦和箭矢成了虛線,司絨眼里只有箭尖的一點寒芒。 “做得好,你的右臂很緊張,沉肩,用臂帶動,對,漂亮。”封暄的聲音在拉弦聲中沉如磐石,他在自己的領域上不像矜貴清冷的太子,而像潛心渴學永不止步的學生,他對力量有崇拜感和追求度,為此一日不疲地錘煉自己。 但帶著司絨進入他的領域時,他突然察覺,自己竟然一點排斥感都沒有,反而像一個極具耐心又不吝夸獎的好老師,用沉穩的語調化去了司絨的緊張。 弓弦張到極致,司絨盯著箭頭的寒芒,藍天成為巨幕,巨幕里只有一座立著的箭靶,那寒芒對準了靶心,一觸即發的場面把司絨的心臟鼓得砰砰亂跳。 “司絨,凝神屏息,要……來……了。” 話音輕落,聲浪爆出! 箭矢如流星,乘風可破長空,飛出的一剎帶飛了司絨的鬢發,她微微地瞇了眼,耳旁一道獵獵炸響后,整個天地就只剩下了封暄的呼吸聲。 她沒有雙翼,卻在馬背上感受過那種速度快到極致時的失重感,那是一種貼地飛翔,是對沒有雙翼卻渴望飛翔之人的慰藉。 但今日她看那乘風破空而去的箭矢,再一次在氣浪與速度中,仿佛把心的一角附著在了箭矢的尾翎上,隨它飛了出去。 正中靶心。 司絨也隨風飄了一會兒。 封暄放下九張弓,貼著她的耳說:“再來?” 司絨回神,從他懷里抽了身,說:“淺嘗輒止,這道理殿下還需多領悟。” “淺嘗輒止,”封暄把九張弓架好,“想不到能從公主口中聽到這四個字。” “殿下今日倒是閑啊,”司絨意有所指,“滿城風雨都攪不亂殿下的閑情逸致。” “你呢,”封暄朝她略一招手,“風雨把你吵醒了?” 兩人在空地上并肩走著,長風從頭頂掠過。 司絨拋著手里扳指玩,說:“不至于,對殿下的這點信任還是有的,兵糧順利交接,阿悍爾和北昭走上了第二條路,殿下不會出爾反爾。” 她說的是肯定的語句,拋的卻是一個詢問的態度,司絨今日過來,就是確認這件事。 封暄略微抬起下巴,看向遠天,露出來的頜線是斬截一道。 他的野心并不局限在草原,武力手段攻占草原不是他唯一的路,他用這個目標鞭策自己多年,在往上走的時候開拓了視野,壯大了野心,但他沒打算說,他要留著這個似是而非的威脅,好拿捏住這個狡詐的阿悍爾公主,沉吟半晌,道:“阿悍爾能給北昭什么?” “我說過了,戰爭能得到的,合作也同樣可以,殿下,”司絨停下腳步,摸索著小兜,說,“我們開了一個好頭,阿悍爾想與你并肩走下去。” “有話直說。” “四個字,和而不同,”她手里攥著一枚冰涼的物事,扭了扭頭,讓封暄把手拿下去,看著他說,“榷場,通商,以下行上,以商貿往來磨合政治步伐,既不突兀,又是見效最快的方法。” 和而不同,這跟封暄的想法撞在了一塊兒,但他仍然沒有給一句肯定的答復,這些話由司絨說出來,仍然在一個提議與商討的范疇,若是封暄一點頭,就是徹底的板上釘釘,直覺告訴她,這姑娘的底牌多著,他攥著主動權要看清她的底牌,就不能輕易松口。 司絨不介意他的沉默,拉起封暄的手,把掏出來的一枚墨黑扳指套入他拇指,旋了旋:“來日方長。殿下,看,大小正好呢。” 封暄右手拇指沁涼,低頭看了眼:“送我的?” “送你。” “禮尚往來,這個也送你。”封暄看一眼她手里斑駁的舊扳指。 司絨微愣,兩枚扳指的意義截然不同。 她送的是一枚全新的扳指,昭示著阿悍爾和北昭之間嶄新的路途。 而他這枚扳指上面豁口斑駁粗冽,是千萬次拉弦中磨出來的,它跟著他上過戰場,染過鮮血,淌過泥濘,某種意義上,世人只看到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那些落拓與頹唐,都交由了這枚扳指去深刻保存。 司絨覺得這枚扳指好重。 封暄把扳指取出來,陽光下,墨色的扳指內壁有一朵小小的司絨花,他覺得這枚扳指好輕,要戴好了,套穩了才跑不掉。 “砰——” 兩枚扳指正中靶心,無聲地擊中兩人心口。 而后司絨若無其事地把扳指收到了小兜里,說:“走了,殿下別送。” “?”封暄拽住了她的手腕,“走?” “回云頂山莊啊,”司絨笑笑,抽出手的時候在他掌心一劃,“換玩法了,正經點,殿下。” 司絨漸行漸遠,一道橘色的剪影消失于桂樹與灰墻的罅隙中,日頭愈盛,廊檐頂上的琉璃瓦迸出亮光,封暄轉了一圈扳指,無聲地笑。 果然還有底牌。 * 傍晚,霧氣早早就逸散在云頂山莊里,白白裊裊,浮浮冉冉,如同京城里到處流傳的消息。 司絨見不得霧,日頭落山前就合上了房門,把霧氣隔絕在門外,如同把流言隔在門外,外面把阿悍爾的局面傳得如何兇險她都不在意。 司絨散了發坐在床上,床帷沒放,里間的燭火點得亮堂堂,她在床上支了一張小案,就著燭光拆阿勒的信。 這是今日海鷂子送來的。 信封外邊用油紙包了一層,拆開時還帶著海風的咸濕,里頭沉甸甸的。 她先看了信,果然,阿勒在四日前就拿下帝弓灣,打得破云軍不敢冒頭,他還要對北昭通往海外的航道動手。 司絨提筆鋪紙,信沒看完,先寫了句——“小心被拔得毛都不剩。” 正事沒多少,剩余的就是些七七八八的雜事,什么捕了一條百斤重的大魚,夜半有海妖吟唱,在沉船里找到一柄短刀下次回來帶給稚山,山南的日頭太大,曬得他又黑了,攬鏡自視時常被自己迷倒云云。 看完信,她瞥到信封里還有東西,倒出來一看,零零碎碎的東西登時滾了出來,有些還滾下小案,落得床上都是。 司絨笑起來,一一拾起,海外的香膏,珍珠耳環,還有不知什么材質晶瑩剔透的手串,都是些女孩兒的物件。 還有一張炭筆畫的美人小像,濃眉大眼,瞧著可愛極了,右下角留一個“龍”字,翻到背后一看,是阿勒狂亂的字體——我的姑娘,兇得要死,我愛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