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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絨 第29節

    大片的紋身盤踞在他脖子上,延伸到底下不可見的皮膚里,隨著扭頭的動作,脖子上兩只陰戾的眼睛也在危險地掃視。

    城門樓下的火盆里,火叢吐出猙獰的青焰,焰尖兒對準的城門樓上,無聲無息地攀下來幾十個訓練有素的黑衣侍衛。

    一場獵殺就此展開。

    太子殿下這是奔著要李迷笛的命來的。

    *

    兵戈聲傳入馬車里,司絨在瞬間就知道了封暄在做什么,她想說什么,可是含不住喉中的嗚咽,它先話語一步,幽幽地逸了一絲出來。

    封暄捂著她的嘴,說:“噓——”

    這道噓聲充滿羞恥,不如不說。

    下午在茶房的偷歡是太子殿下索取的甜頭,在馬車里,他要這個狡猾多詐還想隱瞞的小狐貍露出原型。

    “噤聲。”

    他的聲音和親吻越溫柔,力道越可怕。

    就像司絨在折磨里把自己分裂成了兩半一樣,封暄也走向了兩個極端,但他們又有所不同,司絨是被迫而羞恥的,封暄是主動而愉悅的。

    司絨的眼眶噙不住淚水,蜿蜒而下,濡濕了她的臉龐,被封暄一次次吻走。和那個雨夜一樣,雨滴或許從未離開過她的腦海,只要封暄還在,這雨滴隨時會從意識深處兇猛地反撲而來。

    砸得她的神思碎散。

    她也恨她自己。

    司絨克制著喉嚨口的聲音,她在跌宕里張開了口,把他的虎口狠狠咬住,封暄一點兒都不在意,他吻她,甚至用鼓勵的眼神看她,好像在示意。

    咬我。

    我不介意流血。

    司絨的淚和嗚咽全揉進了他掌中。

    *

    城門口混戰成一團,青焰晃碎的光影里,突然出現了另一隊人,他們從隱蔽處躥出來,打亂了戰局。

    九山握著刀柄,和有序護在周旁的侍衛肅然列陣,盯著城門口那處。

    但來人目標明確,他們絲毫不戀戰,撕開了突破口就往城門口急掠,沉重的城門來不及關閉,只留住了幾道殘影。

    老蒙朝九山拋個眼神,九山比了個手勢,意思是做個樣子放虎歸山。老蒙意猶未盡地顛著刀,看著重傷逃離的白皮鬼,嘖一聲,渾身的勁兒剛激起來,這就要按回去,像一口氣舒不出來似的,哪哪都難受,但令不可違,他底下的副將帶著一隊人追了出去。

    *

    司絨并不知道城門口的變故,她被封暄困在了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里。

    封暄掌控著外界,掌控著她,也迎合著她所有的反應。

    司絨要他停。

    他停了,可他停得不是位置,司絨一口氣差點兒沒提起來,封暄在半明的光線里看她半截漂亮的蝴蝶骨,因為顫抖而顯得脆弱又嫵媚,好像下一刻就會振翅飛走。

    想到這里,封暄眼中有一簇簇詭異的野火。

    他罩住了那截蝴蝶骨,摁住了她振翅的勢頭——可以飛,在我掌心里。

    她在胡言亂語,說著不成語意的話,混著灼熱的呼吸和潮濕的淚水,那一聲聲哼氣都撓在了他心里,他吻住她,把一節節混亂的音節都吞下去。

    馬車沒停,它仍在行駛著,外面風聲唳吼,馬蹄碎踏,夜空中潛藏著龐大的星云,它們都透不進這薄薄的車壁。

    車廂內兩個人的體溫都不正常,溫度把他們的皮膚變得敏感,細小的顛簸也變得難以忍受,在相對靜止里,他們靜默地感受,額頭相抵,兩個人都是被折磨的一方。

    司絨以為他膽大包天,但其實他是更克制的那個,他需要極大的自制力,才能把頻率壓在她能承受的范圍里。

    某種程度上,他好矛盾,既希望快點回到鏡園,又希望這一刻被無限延長。

    他們在折磨里注視對方,她是迷離而美麗的,他是冷靜又瘋狂的,這對視真要命,兩人都從光膜里看到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

    司絨裹著被子,滾到床里側。

    封暄抱著她洗了澡,陪著她吃了飯,還給她揉了一刻鐘肚子,此刻正在屏風旁更衣。

    已經換了兩遍。

    “殿下,”她埋在枕頭里打了個哈欠,才喃喃道,“再換下去天便要亮了,你不去書房嗎?”

    她今夜放出的消息太嚇人,這等于告訴封暄,山南海域有一個阿勒,東面沿海也有一支隱而待發的暗箭。

    唐羊關以東的沿海六城是他十五歲時率兵打回來的,那是他在百姓和四軍心中立威的開始,他不能讓人動了他的根基,所以他一定會連夜做下安排。

    “去,”他的眼神透過鏡面,一刻也沒有離開她,他其實不想走。

    岑寂里,燭火爆出噼啪聲,暈開了夜色,封暄佩好了玉帶,回身揉了一把她頭頂的發。

    “快走吧,你好吵。”她睡意迷糊。

    “孤枕難眠,我一會兒回來。”他放下兩重帳幔,讓光半明半昧地透進去。

    “嗯……不回來也……可以。”

    “嗯?”他半途折回來,“說什么?”

    床帳里飛出一只軟枕,封暄抬手抓住了,笑笑,把枕頭丟回了床里。

    門扇輕輕合上,里屋一對紅燭在靜靜燃燒,燭火燙皺的空氣里,同樣有綿長均勻的呼吸。

    司絨陷入了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里,身體極度疲憊,精神仍有余力,她在想,封暄若是只耽溺在她的身體,下了床就該走了,但他做這些是為什么呢。

    人前他還是那個冷漠的太子殿下。

    榻上他對她帶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占有意味,又狠又兇。

    日常里,許多細節在他身后又鋪出了另一個封暄。

    司絨曾經覺得細節是人的破綻,是情緒和性格的真實展露,但她不想要太多細節,因為她快要在封暄給的細節里迷失方向了。

    這很危險。

    她甚至有一種玩脫了的失控感。

    啊……她要累死了。

    *

    而封暄不累,一場歡|愛讓他精神抖擻,釅茶也不必喝。

    他身前鋪著圖紙,身邊是一個陌生的面孔,方臉濃眉,青衣短打,生得是一臉兇相,名叫朱垓,是封暄真正的心腹。

    “兩年來,我們的人偽裝成商船,經由旭州海灣這條航道往東方的藍凌島去,把東邊海域摸了個遍,”朱垓的手指點在地圖上,把地圖上那片水波紋虛虛圈一遍,“從未發現過什么船隊。”

    “這樣規模的船隊在海上藏不住,李迷笛也不是在這里建的船隊,是藍凌島。”封暄提起朱筆,在茫茫海洋的東側,圈起了那處稍小的土地。

    藍凌島在赤海上方,四面環海,但陸地面積比北昭還要大一些,約莫是北昭加上南黎國的大小。

    “藍凌島又亂了,”朱垓謹慎地開口,“幾百年來,政權都未曾統一,如今能做主的是萬壑松、燼三爺、龍可羨。”

    “萬壑松和燼三爺都是老人,龍可羨什么來頭?”封暄沉吟道。

    “龍家是藍凌島老牌家族,富甲一方,豢養私兵數萬,十年前因內斗覆滅。龍可羨是龍家最后一點血脈,龍家覆滅后曾失蹤數年,歸來后一把疊雪彎刀在赤海殺出了威名,她如今掌的正是赤海海域。”朱垓沒跟龍可羨打過交道,但他手底下管的商船在赤海被這女魔頭訛過幾次。

    藍凌島就是一灘渾水,常年跑海船的人戲稱它為“□□”,所有人都不是能坐下來好好說話的主,個頂個的瘋。封暄曾派使臣前往,碰了幾個血釘子后也沒了打交道的想法。

    “赤海?”封暄蹙眉,“赤海海域是阿勒地盤。”

    “怪就怪在這里,黑蛟船遇到她的船,是繞著走的。”朱垓也奇怪呢。

    沉默了一會兒,封暄說:“此先按下不管,唐羊關海域巡防照舊。”

    “也好,先不打草驚蛇。”朱垓也是這個意思,原先對方在暗,他們在明,如今掉了個個兒,殿下這消息,真是來得及時嘿!要真等到被人打上了門,多少也要慌一陣手腳的。

    朱垓掩門退了,九山掐著時機進來。

    把今晚在西南城角篩出來的消息理了一遍,呈予太子殿下,并揀了要事報:“殿下,刺殺皇上那內侍,曾多次出入一間暗門,他在此地養了個女子,三至五月去一趟,那女子平素不接客,只他一個恩客,在那條巷子里也屬少見。”

    “那女子呢?”封暄翻著紙頁。

    “起火時沒跑出來。”

    封暄睨過去。

    九山不敢大喘氣,忙說:“人是先被重器擊打而死,再拋進火海的。”

    那就是被滅口了。

    封暄頷首。

    九山報第二件事:“晚間在城門口接應之人,與丹山馬場外接應十二皇子之人走的是相同路數。”

    封暄撂下紙張,盯著上邊的幾行小字,眼神莫測。

    九山頂著這壓力,報第三件事:“塔塔爾部與仇山部來使抵京時,被司絨公主的侍衛盯上了,他們要與您密談。”

    “稚山?”

    “是。”

    怪不得丟了個近衛,原來是盯上他了。

    封暄對兩部沒有興趣,但對于用兩部來釣一條時刻想溜走的魚有興趣,起身道:“兩部那里,不見不談,帶他們在京里轉轉,連同阿悍爾小崽一起吊著,別讓他把消息漏出來。”

    “……是。”

    封暄跨步出門,繞到休憩的小間外,抬頭打量了眼從斜上方攀進來的淺紫色花墻,抬手比了一下花簇垂下窗口的長度,順手摘了一朵小心地攏在掌心里。

    回到房里時,司絨睡了一覺醒過來。

    他手里攏著花,虛虛地合著,坐到床沿撩開帳幔。

    司絨裹著被子坐起來,長發柔順地披在身后,睡眼惺忪。

    “殿下,我要回云頂山莊。”

    作者有話說:

    太子很多愛,他現在把這種愛曲解為占有欲,他腦子里占大頭的是“要她要她要她”,不明白自己那些小細節是占有欲解釋不了的(葡萄、他往常見一次煩一次的花、皇后那里的他不愛喝卻喝光光的茶、耳環、每次要點的紅燭……)

    很多讀者都發現了,他的感情早就偷偷越界啦。

    這章說到的龍可羨是預收文《山河玉骨》的女主,求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