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把逆臣當情郎 第25節
“君堯,你可有我師父的消息么?”黎青黛和黎仲銘分別近一年,她格外掛念他老人家。 蕭君堯道:“最近一回與黎大夫通信,也過了兩月有余,黎大夫或許已經不在廬陵了。” 黎青黛很是失落。 “莫擔憂,我早就派人去尋了,許是沒多久就能找到他。”蕭君堯安慰她道。 “對了,先前就想問你了,你在太醫署過得可好?”蕭君堯怕她想多了難過,換了個話題。 黎青黛淺笑,“尚可。你呢?還不曾問你,何時去參的軍。年少時,你便想著上陣殺敵、保家衛國,如今也算將你的心愿實現了。” “說來話長……”離開家鄉出來后,找不到黎青黛的音訊,正心無頭緒,恰好看到招募兵馬抵御烏圖的告示,彼時滿腔熱血無處發泄,蕭君堯就投身軍旅去了。 所幸的是,他命大,也真有點本事,不僅平安從戰場回來,還被鎮北大將軍看重,收于麾下,也算小有所成。 雖然未覓得師父蹤跡,但黎青黛和蕭君堯一敘后,總算開懷許多。有一件事讓黎青黛喜悅,那便是盧美人終于按耐不住,派人來找她了,不枉她對盧美人身邊的采薇下那么多功夫。 盧美人的父親乃是尚書省刑部的司門郎中,職掌梁朝門關以及過所事宜。若想得到過關津的過所,只能從盧美人身上著手。 第31章 青梅釀 因害狐臭而怕惹人厭煩, 盧美人每回出門,都要先用百花香露沐浴一番,試圖掩蓋身上的氣息。但濃重的香氣夾著狐臭的氣息, 往往會適得其反, 盧美人也甚為苦惱。 盧美人糾結一番,所言似是難以啟齒。 “美人不必諱疾忌醫,但說無妨, 我是醫者, 會替病人保守秘密的。” 黎青黛聲音柔而堅定,神色如常, 并不似他人一般對她的狐臭掩鼻皺眉,叫盧美人登時消去了許多顧慮與羞恥。。 “我苦這隱疾久矣,若是黎助教能治好我的,我必有重謝。”盧美人說的是真心話。 黎青黛此時卻不敢將自己的真正所求表露出來,只道:“盧美人放心便是,在下不敢夸大,但定盡己所能。” 黎青黛觀了一下盧美人的氣色,又看了看盧美人的耳朵,而后叫盧美人張口, 只見舌質紅,苔黃微膩,靠近她時, 確實是有輕微熏人的異味,但被濃厚的香氣所覆蓋, 更為嗆人了。 盧美人張口的時候, 黎青黛隱約能聞到淡淡的胡蔥味, 心中有了個猜測, “美人喜食胡蔥?” “是呀,盧美人時常食欲不振,胡蔥增進食欲,幾乎每日都要用一些。”采薇道,“可有什么不妥?” “卻有不妥。胡蔥味辛,溫中下氣,但有一個功效,便是增進排汗,是身患體氣之人不能多食用的。”黎青黛提醒,“而且,長期食用胡蔥,會使人健忘。”* 此話一出,盧美人訝然,原來她喜食的胡蔥也是害她得狐臭的緣由之一。 “恕在下冒犯,敢問,美人是何時害狐臭的,自幼便有么?”黎青黛問。 盧美人答道,“大約前兩年才被此隱疾困擾的。” 黎青黛又道:“盧美人家族中,可有人亦是患此癥?” 盧美人略微思索,搖搖頭,“家中族老,皆無此疾。” “每回出汗可多?” “汗流浹背。” 黎青黛給盧美人把了脈,脈數滑。狐臭之部位為腋下,屬少陽經病,其體氣為少陽玄府濕熱郁腐穢濁之氣外透所致。* 確定了病因,黎青黛給她開了龍膽瀉肝湯加減內服,用以清熱除濕、芳香化濁。用白礬、滑石粉、石膏、檀香等共研細末,每日早晚洗凈患處后,再撒上這些藥末外敷。 盧美人一想到深受其擾的病可以祛除,心情極佳。但盧美人畢竟失寵已久,底下宮人懶怠,做事不盡心,在熬湯藥時,看火的素菊竟然打起了盹,把湯藥給熬糊了,只得重熬一鍋。 本就不是好脾氣盧美人勃然而怒,先當中叫人掌了素菊十個耳光,后頭又叫素菊到烈日底下跪下,而采薇在一旁陰涼處盯著。 這是要殺雞儆猴呢,素菊恰好撞到刀口上,成了盧美人敲打眾人的那只“雞”。 素菊委屈不已,“采薇jiejie,偷懶的又不止我一個,盧美人就單單罰了我一人,好不公平。” 采薇嘆息,“別說了,仔細美人聽見。只怪你運道不好,偏生這時候惹了美人的不快。” 說心里沒有怨氣是假的,可誰讓素菊只是小宮人,而那人是帝王的妃嬪呢。 * 臨近元日,建康城人人皆忙碌起來。 端儀公主攜駙馬都尉進宮。但端儀公主去拜見的是太后、皇后,駙馬都尉岑敏修作為外臣則是去了前朝參拜梁帝。 這廂黎青黛給桓太后把完平安脈,準備退下,剛好遇到了端儀公主到長信殿,便行了個禮。 端儀公主頷首,隨后朝內殿走去。 她是爽朗的女子,也曾養于桓太后膝下,桓太后很是疼愛她,就連鄭皇后這個嫂嫂也要給她幾分顏面。 桓太后端視著公主面龐,有些心疼,“又瘦了些,那岑敏修盡只會讀死書,就不曉得心疼人。” 端儀公主反握住太后保養得宜的玉手,“敏修他才擔任國子司業,事務繁忙,怨不得他。是我先前太豐腴了些,現今纖細些才好。” 建康時下,追求纖纖的美人,如端儀公主公主這般體魄康健,高挑勝尋常男兒的,并不多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公主為岑敏修開脫,既是夫妻二人之間的事,她們也不是嫡親的母女,桓太后也不好再多說。 “但子嗣的事,也要抓緊了。”桓太后忍不住提點道,“太醫署有個善婦人科的醫女,名為陳苓,你大可尋她調養調養身子。” “謝太后掛懷。”端儀公主苦澀,但笑意中帶著幾分憂愁。 到了休沐,不用輪到黎青黛當值,她便去湘宮巷小住。 到元日那日,是要佩戴卻鬼丸的。卻鬼丸是用用武都雄黃、丹散二兩,蠟和令調如彈丸,男子將其佩戴于左臂,而女子佩戴在右臂,用以驅邪避鬼的。(1) 徐老媼和梅心、蘭心幾個,正在聚在屋子里頭,繡裝卻鬼丸的絳紗囊。 黎青黛的針線活不大好,但看她們針線飛走的伶俐模樣,很是新鮮,不由躍躍欲試。 徐老媼干針線活干了幾十載,頭一回見到繡活如此一言難盡的女子。 “錯啦,針該走這。”徐老媼耐著性子指出。 “線太松了,再拉緊些。” 圍觀的小丫頭們捂著嘴偷笑。以為徐老媼只會這樣教她們,想不到黎娘子也不例外。 有道是人無完人,金無足赤。黎娘子雖醫術高超,但也避免不了針線活兒極差。 莊檀靜散值回來時,就見黎青黛坐于內室,專心致志地鼓搗著一個男子款式的絳色香囊,而后善解人意地悄然去了書房,不打攪她。 曲梧游見自家郎君從黎娘子那處出來,面上雖仍是矜貴持重的模樣,可曲梧游畢竟跟隨他多年,能感受出來此時他心情應當很是不錯,暗道,黎娘子果真好本事。 然莊檀靜不知道的是,黎青黛繡香囊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繡到最后,發現自己繡出來一坨不倫不類的東西,令人不忍直視。 不過,再怎說,也是她辛辛苦苦繡出來的東西,也不忍扔掉,便用這絳紗香囊裝了卻鬼丸,隨手送給了蕭君堯。 到底是多年的青梅竹馬,蕭君堯也不介意這個絳紗囊丑,元日那天戴著它到處走親訪友。 如今莊檀靜位列朝右,官拜尚書仆射,與鎮北將軍何成斌的關系愈發密切。 元日前一晚,宮廷朝會,都城所有官員、地方官員以及外國使臣坐于端門前,依次進拜梁帝與梁后,百官向梁帝獻酒。 華燈如火樹,煌煌然,鐘鼓盛響,輕歌曼舞,恍若玉宇瓊樓之景。 到了元日當天,梁帝遣人賜群臣歲旦酒、避惡散、卻鬼丸三種,以示恩榮。(2) 回京都述職的何成斌身后領著幾個親隨,特地來向莊檀靜賀元日以及喬遷之喜。 蕭君堯是由何成斌一手提拔上來的,雖因變動留在建康做射聲校尉,但他們的關系依舊匪淺,何成斌將他視為半個兒子。故而蕭君堯也跟隨何成斌一道,算是在莊檀靜露個臉。 但蕭君堯丑的如此新奇的絳紗囊,著實引人注目。莊檀靜不由多看了絳紗香囊一眼,目光微滯片刻,旋即恢復常態。 那如此別致的絳紗香囊,除了在黎青黛哪里瞧見過,不曾有他。 莊檀靜沉默地回了湘宮巷,內室中再也找不見黎青黛繡的那個香囊,他薄唇微抿,眼神微冷,眼底好似凝結了一層薄冰。 黎青黛從外頭采了臘梅回來,發現莊檀靜情緒有些低沉,問他:“可有煩心事,何以悶悶不樂?” 莊檀靜睨了一眼她,“有個愚鈍的人,惹惱了我。” 黎青黛覺著自己老老實實的,乖得很,不曾惹怒過他,那便是旁人了,“哪個沖撞冒犯了你,打他一頓罵他一頓,出出氣?” 莊檀靜似笑非笑,“可我舍不得。” 到底是何等人物,惹他生氣,他竟也不忍去罰?黎青黛心底微澀,又有些好奇。 既然打不得也罵不得,她也沒轍了。 兩人各懷心事,相顧無言。 莊檀靜自覺無趣,起身走了。而黎青黛卻因他走了,不用再凝神應對,覺得輕松自在些。 在名義上,莊檀靜是承平侯的養子,今夜他是要去袁家慶賀元日的。 看著袁氏族人從年幼者開始,次第進椒柏酒,儼然歡聚一堂,其樂融融。此情此景,莊檀靜莫名想到了黎青黛。 她此刻是不是對影獨酌,孤零零地守著舊歲過去? 想到這,莊檀靜心一沉,飲酒卻索然無味。 罷了,她能有什么錯?他何苦與她置氣。 莊檀靜步履匆匆,從承平侯府出來,翻身上了馬,迎著紛紛揚揚的細雪,在風中馳騁。 雪粒飄落在他的烏黑的發梢上,如畫的眉眼上,撲面而來的寒風分明是冷徹入骨,但他此時卻渾身熱血,只因很想見到她。 按照梁朝習俗,元日要進椒柏酒,飲桃湯,吃膠牙餳,以辟邪祈福。 椒柏酒味道古怪,黎青黛只飲了一口,就不肯再多喝了。 反倒是清醇的青梅釀,因唇齒留香,入口微酸帶回甘,叫黎青黛多喝兩杯。 梅心勸道:“這青梅釀后勁大,可不能再喝了。” 已經晚了,黎青黛不常飲酒,對自己的酒量沒底,酒勁早上了頭。 這時,莊檀靜帶了一身風雪進來,他脫下紫貂、白狐皮毛制成的毳衣,讓婢女掛起來。 黎青黛面色酡紅,雙眼迷離地看著玉樹臨風的莊檀靜,古怪道:“咦,你不是在承平侯府嗎,怎的出現在此?”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難不成我在做夢?” 這夢就跟真的一樣。 黎青黛站了起來,走路搖搖晃晃,面向著他走去,腳下一個趔趄,就在她將將摔倒時,莊檀靜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及時地接住她。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