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很簡單就能說愛的人,很輕易就能說喜歡的人,多年前對他唱過的歌,終于于此復現。 與周青先不同,周青先連示好都要找到合適的載體,連討好都要拐彎抹角,從沒有得到過愛的小孩,在林北生這里得到了最高級別的偏袒。 從手機屏幕溢出來的聲音失真,并不如當年在槐安灣的一個小角落里來得更動人,但周青先卻甘之如飴,小心保存,在夜深人靜時拿出來反芻數萬次。 他不被允許和林北生接觸,不被接受與他見面,于是隔著一層屏幕,他得到了唯一與林北生交流的方法。 這個掛著七個環小酒館名字的賬號,應該根本就不是林北生,多半是酒館老板借了他的手機號,又因為大數據推到了周青先這里。 但周青先不管,他甘愿在這時候當傻瓜,白癡一樣與這個賬號產生交集,自欺欺人地活在自己編織的繭房里。 直到半年前的一天,槐安灣拆遷的消息徹底落實,同住十余年的人將奔往天南海北,或許此一去即是永別。 所以那天林北生難得地放開了喝,戚環給半年以來一直在直播間支持他的用戶發去消息,告訴他如果有空,可以來看看,這應該是最后一場酒。 周青先有錯嗎?他當然是有的。 五年前在泳池旁見到林北生,他主動接近試圖將林北生當作自己生存的借口,一錯錯在心圖不軌;在林北生家中毫無音訊不告而別,二錯錯在自私自利;半年前收到消息明知賬號那頭不是林北生,卻蒙蔽雙眼借口自己是有理由接近,三錯錯在冥頑不化。 后來他與林北生重逢,在槐安灣楓楊樹下與他遙遙相望,霎時萬籟俱寂,林北生望向他那雙通紅的眼,成了刺穿心臟最鋒利的劍刃。 于是一切便有理由發生,周青先破壞了約定,自作主張地來到林北生身邊,并且事到如今還祈禱能在坦白心意后讓林北生原諒他—— 他四錯,錯在自己癡人說夢。 周青先終于清醒了,他遲鈍地抬頭,看見房間里凌亂一片,枕頭破了囊,木桌移了位。 曾經仔細保存下來的物件不知滾去了哪里,努力從回憶中甄別出來的回憶,也統統散落滿地。 那枚周青先寶貴無比、轉一下就會下雪唱歌的水晶球,在地板上碎成一片一片,白色的泡沫球散落滿地。 周青先顫抖地靠近,指尖碰到玻璃碎片,被劃開一道道細碎的痕跡。 但他還是不知痛一般,將碎片都堆到手心里,無措地想要重新拼起來:“怎么辦啊……” 蛋糕還在冰箱里凍著,作為驚喜的菜肴已經準備好了,周青先從來沒有過過生日,也從來沒有如此慎重地想要對待這一天。 他低著頭喃喃,聽見窸窣聲響,抬頭時看見虎子不知怎么掏出了籠子,擔憂地向他打轉。 “……怎么辦啊。”周青先望著他的小狗,鼻尖一陣酸楚,終于嚎啕大哭。 第76章 林北生 這是一個好的決定嗎?林北生并不清楚。 并不是非要在今天托盤而出,而是因為一直拖下去問題永不可能解決,林北生總是能為自己找好借口。 昨天因為對方吹了冷風頭痛所以不方便聊,前天因為自己的原因身體不適所以不好說,再前天因為才住了院沒調養好所以不行,那明天呢?后天呢?再后天呢? 他選擇了自己的家人,做好了放下周青先的勇氣,就不該優柔寡斷、磨磨蹭蹭。 拖沓的越久,傷害的人就越多,林北生知道這個道理。 但是打開自己家里的門,看見鄭琪就坐在沙發上,聲淚俱下、痛徹心扉的樣子時,林北生便明白,還是太遲了。 在這時,腦子里回旋的畫面從周青先紅著眼睛怒吼他不該被生下來,換成了鄭琪一言不發憔悴悲傷的樣子。 一陣白光閃過,鄭琪的臉更顯凄涼。 她控制不住淚水,眼睛已經哭得發腫,林有前坐在她身邊安慰她,聽到門開的動靜時,兩人齊齊抬起頭來。 渾身濕透的林北生打開門,眸里不見一絲情緒,沉默地立在門邊,狼狽得像條落水的狗。 誰也沒辦法對這樣的他說出一句責備的話,鄭琪抑制不住的情緒再一次涌上來,她不能吵醒正在睡覺的林忍冬,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 于是林北生在今天,收獲了兩個摯愛之人的淚水。 這夜的雨大得驚人,好似要將整座城市淹沒一般,浩浩蕩蕩以鋪天蓋地之勢而來,一如林囿去世那天、一如鄭琪崩潰那天。 十年前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是個下著雨、但很幸福的一天。 那天早上陽光明媚,趁著烏云還沒蔓延到這座城市的時候,林北生一家正準備出門,去看自己的新家。 精神十足的林囿開出他的老爺子車,慫恿著自己的孩子們出門:“和槐安灣說再見吧!家人們!” 沒人搭理他,他便自己跳下駕駛座,和左鄰右舍們高呼:“兩年了!朋友們!歷經兩年,我們的樓盤終于裝修完畢,進入尾聲了!” 他們一家從別的縣城喬遷過來,所有的積蓄花在市內的精裝房中,但運氣不佳,購房小區經歷老板跑路、樓盤滯銷、工期延長等一系列問題導致交房時間無限拖后,倉促搬來的一家人沒辦法再扭頭回鄉,只好暫住在了槐安灣這臨時搭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