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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浮云卿在線閱讀 - 浮云卿 第75節

浮云卿 第75節

    敬亭頤這話說得巧妙。

    只提那四位,卻不提那四位的身份。韓從朗以為,四位指兔演巷四位看門郎。而浮云卿以為,四位指卓旸的遠房親戚。

    話點兩頭,偏偏能讓兩頭都信服。

    浮云卿臉色陰沉,“韓從朗,你真是卑鄙無恥的小人。”

    作者有話說:

    12:宋代商稅分為住稅、過稅兩項。住稅相當于過去的市稅;過稅相當于過去的關稅。

    第58章 五十八:喊山

    ◎旸山開曉眺。◎

    韓從朗瞠目結舌, 他罵敬亭頤卑鄙,“這些事,你竟都對她說了?”

    這些事, 指他與敬亭頤明里暗里廝殺的血腥事。先前盡管二人互不對付,但在浮云卿面前, 仍假惺惺地維持著友好的關系。

    他與敬亭頤因朝事斗得死去活來,私底下恨不得把對方一劍捅死。漸漸的,生了一種默契——不愿拉浮云卿下水。

    而今,敬亭頤破壞了這份稀薄的默契, 與韓從朗撕破臉皮, 往明面上斗。

    浮云卿不知倆人之間的恩怨,只把“這些事”, 當作客店案。

    她維護著敬亭頤,朝韓從朗斥道:“你做過這么陰險惡毒的事,難道我還不配知道嗎?韓從朗, 你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 若敢逼我,我定會把你捅的簍子告到韓相面前去。”

    韓從朗來孫羊小茶館,是有意為之。他的探子時刻監視著浮云卿的行蹤,知道浮云卿要來這處茶館用膳,前腳接后腳地趕了過來。

    不求浮云卿能和顏悅色待他,只盼她能分自己一眼。哪知浮云卿說的話一聲比一聲嗆,直接把他父親給搬了出來。

    父親是亙在他心頭的一道天雷,伺候他的人, 都知道父親是他的雷區。

    偏偏這道雷, 被浮云卿輕輕松松地說了出來。

    韓從朗咬著后槽牙, “我做的事狠毒?好, 走著瞧。看看誰才是心狠手辣的人。”

    言訖拂袖而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人影一走,過賣便把膳食端了過來。

    他不敢細想,低頭垂眸,默默擺著碗筷,神色闐然,心底卻掀著狂風巨浪。

    過賣話音微顫:“二位貴客,請享用膳食。”

    轉身時,腿腳軟得不成樣子。若非有意強撐,恐怕就要癱倒在客人面前。

    他出身鄉野,沒見過大場面。可方才聽及這桌客人的對話,精魂簡直要被嚇出軀殼!

    過賣斗膽猜測,靠窗這桌貴客,應是公主與駙馬。而那憤懣離去的小官人,非富即貴,有當朝丞相沾點關系。

    三位都能揮揮手就要了他的命。

    經韓從朗來鬧,浮云卿本就不多的胃口,今下又被碾磨得稀碎。

    潦草吃幾口面,喝幾口冰飲子,便催著回府。

    原想府里該是個安逸的地兒,回去睡一覺,恢復精力,準備下晌的課。不曾想甫一回府,便聽禪婆子來報:“卓先生告了假,去青云山。您下晌的課沒了。卓先生說,今晚他就不回來了。”

    “青云山?”浮云卿蹙眉疑惑,“今晚不回來,那他住哪兒?難道準備打地鋪住山里嗎?”

    小廝喝腰說是,“卓先生說,您不必擔心他。他在山里住一晚,次日上晌回來。”

    敬亭頤也皺起眉頭,“他有留下什么物件嗎?”

    小廝眼睛一亮,差點把這事給忘囖。旋即掏出腰間一封信,遞到浮云卿手里。

    “公主,這是他給您留的信。”

    浮云卿接過,正欲拆開,便聽小廝出聲勸阻:“公主,卓先生交代,您得在獨處時拆信。”

    小廝轉著打量四周的眼珠,赧然道:“這頭人多聲雜,不便拆信。您回了臥寢,遣散旁人,再把信拆開罷!”

    明明是卓旸吩咐下來的話,可卻要小廝傳達。這話不中聽,眾人蔑視不解的眼光直往他身上剜。小廝兩股戰戰,雌懦告退。

    “他在搞什么名堂?”浮云卿撳緊信,仔細打量,“青云山里半家腳店都沒有,他怎么睡,難不成要把那座老墳頭推翻,躺在破敗的棺槨里?”

    敬亭頤心想,估摸卓旸就想這樣做。

    他不動聲色地攬過浮云卿的腰肢,帶她往內院走。

    臥寢里,只有浮云卿與敬亭頤二人。

    浮云卿不自覺地用力握緊卓旸留下的信,指節泛白,手背筋絡盡顯。她艱難地吞咽下,飛快瞥眼敬亭頤,猶豫道:“敬先生,他交代,獨處時再打開信。”

    話外之意,便是勸敬亭頤趕緊離屋,好讓她能趕緊拆開信。

    敬亭頤平時一向縱著她,僅僅遞個眼神,敬亭頤便知道她想要什么。

    像今日這般,把提示詞都往明面上說,還是第一次。

    敬亭頤一臉落寞,“您信不過我嗎?”

    浮云卿誠懇地晃了晃頭,“這不是信不信得過的事。既然卓先生特意交代,那我肯定要按他說的做。這封書信,若是您留的,也提出同樣的要求,我也會照做不誤。敬先生,你平時不是這樣的。你怎么了?”

    敬亭頤被她這話噎得幾欲窒息。

    他怎么了?

    他在浮云卿眼前,一向謙和有禮,懂得進退,從不叫她感到難堪。

    她需要,他便湊到她身前。她不需要,揮揮手便能遣走他。

    甚至不需她揮手,他便會主動離開。

    如今他不想似從前那般聽話溫順,只在這件事上,他與卓旸做著較量。

    他清楚卓旸出走的原因,也清楚信紙上會留什么話。

    他清楚浮云卿在拆開信后,會去青云山尋卓旸;清楚在尋回卓旸后,他們仨的關系,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一切都清楚,都明白,卻仍想與之抗爭,將浮云卿留在身邊。

    敬亭頤往后退幾步,站在光圈里,發絲染著光,靜靜望著浮云卿。

    他垂著眼睫,眼眸里是破碎的光亮,張了張唇,審慎問:“您要把臣趕出去嗎?”

    您要把臣,從這段關系中趕出去嗎?

    浮云卿不明所以,窺見敬亭頤面色低落,她本能地想踅過去哄。

    她將信箋反扣在桌面,挺直腰桿,坐在杌子上。

    每次都是這樣。敬亭頤或氣或醋,朝她發脾氣,盡管發得隱忍,可還是叫她心里不舒服。他發脾氣,她就得觍著臉賠不是。

    他發脾氣,不似尋常男郎大吼大叫,不似尋常男郎打打罵罵。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她,只是獨自黯然神傷,只是在她來問時,說著哀怨的話。

    他的脾氣,不會對她造成半分影響。

    偏偏她在乎他,偏偏他仗著她在乎他,偏偏他仗著她無底線地寵他。

    肆意妄為!

    浮云卿決定,不能再縱容他。她將信箋撳得皺巴巴的,一身力氣泄在信箋上面,心底打氣助威,沉聲道:“敬先生,是卓先生要把你趕出去。”

    話音甫落,便見敬亭頤眼中光芒倏爾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僝僽黯然。

    的確是卓旸要把他趕出去,而卓旸之所以敢這么做,全靠浮云卿無形中給予他的底氣。

    敬亭頤頷首說好,唱了個肥喏,輕輕推開門扉,悄悄離去。

    浮云卿無奈地嘆氣,顧不上那頭敬亭頤的哀怨,趕忙拆開信箋。

    只見信紙上寫著兩句話。

    “若要尋臣,酉時一刻乘金車出發。若無意尋,臣會在青云山里歇一夜,次日歸。”

    浮云卿讀完,倏地滿心失望。

    她將信紙揉成團,投進桕燭星火里。直至那筆龍走蛇的字跡燃成黑齏,才收回目光。

    她看重這封信,寧愿讓敬亭頤發脾氣,也要遵循卓旸的要求來拆信,僅僅是為了看信上卓旸到底有沒有提放假補課的事。

    下晌原本是他的課,可他告了假去青云山,課空了一節。按卓旸那斤斤計較的脾性,既然少上一節,定會找個空閑時候把這節給補上。她當然不想補課,那意味著她會少一晌與敬亭頤相處的時間。

    她因著敬亭頤的緣故堅持拆信,反倒把敬亭頤得罪個徹底。她心心念念的信,半句沒提補課,反倒是明晃晃地要她將人尋回。

    竹籃打水一場空。

    眼下她只能去赴約。去,得罪敬亭頤一人。不去,得罪敬亭頤與卓旸兩人。

    她圖什么!

    浮云卿當即決定要赴約。然而信上寫,她須酉時一刻出發。今下不過申時,距酉時還有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足夠讓她做許多事。譬如找敬亭頤把這誤會解釋清楚,譬如讀一冊話本子,譬如貪吃幾盞冰飲子。

    她大可以趁此時機,向敬亭頤解釋:她是貪圖與他相處的時間,故而執意遣他走拆信。

    大可以趁此時機,將緩緩寫的話本子讀完,再興高采烈地給她寫一封信:緩緩,你真是深藏不露。

    大可以趁此時機,貪嘴饜足,吃得爽快,再睡個覺,輕松舒心。

    想了又想,浮云卿決定誰都不去找,乖乖待在臥寢里,喚來側犯尾犯給她梳妝打扮。

    側犯有意向她透露,“公主,駙馬從臥寢出來后,直奔書房而去。進書房前他交代,今晚要歇在書房,就不往臥寢與您同睡了。”

    浮云卿眼前一黑,“他也不來了?”

    側犯說是,“噢,駙馬還貼心地說,叫您不要擔心他。他自己一人也能撐下來。”

    這當然是句反諷話。

    “他倒是能撐下來。”浮云卿扯著嘴角冷笑,“他身上飄來的醋味可真是讓我撐不下來!”

    尾犯驚喜地“哎唷”一聲,“公主,您竟然能看出駙馬這是在吃醋。往常您就沒辨出過駙馬吃醋。”

    尾犯附和說是呀,“往常您都是一臉懵。倘若駙馬說要在書房里待一晚上,您只會讓他注意保暖,別著了涼。”

    被兩位女使話語一點,浮云卿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開了竅。

    霎時羞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哪有,將燙手的話頭胡亂搪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