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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長著驢耳朵 第79節

    話音未落,側面傳來三下叩門聲,jiejie的聲音緊隨其后:“哎,什么時候和你家原帥哥親密完啊,出來喝香檳了。”

    原也聞言哼笑。

    春早面熱,隔屏瞪他一眼,抿平唇瓣:“我要出去慶祝啦。過會兒再來找你。”

    原也:“好?!辈⒀a上賀語:“恭喜啊,春早同學,得償所愿?!?/br>
    春早:“同喜啊,原也同學,遂心如意?!?/br>
    “謝了。”

    “免禮?!?/br>
    “?”

    “好啦,我真要先離開一下啦?!?/br>
    “嗯,回見?!?/br>
    ……

    —

    走出房間,客廳茶幾上已放了三只斟有香檳的高腳杯,淡黃色的酒液清雅澄明。

    春早四處看看:“老爸和外婆呢?!?/br>
    春暢拍拍自己身邊空坐:“老爸去送外婆呢,咱們母女仨單獨慶祝一下?”

    春早看一眼坐在左邊單人沙發里的mama,雙眼熠熠:“好啊?!?/br>
    說著快步繞過茶幾坐下,端起高腳杯,嗅一下,柑橘花香沁入鼻腔。

    她看向另兩人:“要碰杯嗎?”

    春暢架住她手腕,把杯子擱回去:“等會兒,別急,還得走個流程?!?/br>
    又對mama做出邀請手勢:“你有什么想說的,現在可以開始了?!?/br>
    本還安靜目視女兒的春初珍,頦肌微顫兩下,但飛快克制住:“去年那件事,mama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她舉杯吸氣:“那天是mama太著急了,亂翻你的私人物品不說,還講了很多難聽的話,傷害了你,也傷害了小原?!?/br>
    “mama跟你道歉?!庇盅a充:“誠摯地道歉。”

    盡管這個道歉遲到了近一年,但沖擊分毫不減,還因時光的堆疊更顯沉厚。

    那日情景歷歷在目。春早五味雜陳,眼眶飛速漲潮,她急急將它們?;厝?,也正式開口:“mama,我也是。我說的那些話,也不是我本意,對不起……”

    “雖然你……”她好像突然間不會說話了,氣話總能脫口而出,但真心話卻總三緘其口,唯恐詞不達意:“雖然這么些年被你管的是有點煩啦——”

    她破涕為笑。

    “但我知道我是真心愛你的,也知道你是真心愛我的?!?/br>
    “總之……”

    春初珍接話:“我知道。”

    兩人杯子相撞,似是以酒為解,怨艾兩結。

    “救命啊……”春暢輕吁,一股腦抽出多張紙巾,分別遞給她倆,自己也開始抹眼。

    “大好日子,別惹我哭好嗎,”她深呼吸,揩拭幾下,開啟今晚的坦白局:“怎么說呢,我這個jiejie問題也很大。早早,有些事情,mama一直沒讓我告訴你?!?/br>
    春早鼻頭通紅,甕聲甕氣:“什么?”

    春暢整理好情緒:“其實老媽也蠻慘的,”她淚眼汪汪地瞟了眼春初珍:“你出生前,她一直在市圖上班,還有編制,我小時候都是外婆帶得多,但老媽是真倒霉啊……”

    她眼光爍動:“上過節育環,但那一點點的概率還是被她撞上了,不小心懷了你。那時有計劃生育政策嘛,她要是生你,就要被單位處罰離職。她就一直猶豫不決。但老拖著也不行啊,后來老爸就說帶她去私立醫院照個b超看看,要是男孩就留下來,女孩就不要了。結果出了b超室她反而一改前態,下定決定要生你。懷你三個月前,她還做過一次取環手術,真的受了很多罪。我們爸就是個混賬,那時候外公因為這事心里憋悶總來家里吵架,說花錢供mama讀的書不知道學到哪里去了,爸爸也不知道維護老媽幾句。反正就那時開始,老媽就變了個人,對我,對你都變得特別嚴格。也老是遷怒我?!?/br>
    “但我沒辦法。老媽不讓我跟你說,怕你自責。我知道所有事,卻一個字不能說。我過得壓抑難受,看到你難受,看到老媽又難受。太煩了?!?/br>
    她抽噎著,一直用紙巾洇淚:“就只能逃跑,趁著上大學趕快跑得離這個家遠一點,眼不見心不煩?!?/br>
    春初珍也偏開頭,沉吟許久,復而紅著眼看回來,哂笑,似吐出了這么些年淤積于胸中的悶氣:“都過去了,我那幾個牌友都說我熬出頭了?!?/br>
    ——可豈止是“煎熬”呢,孩子成長帶來的幸福感何以完全抵銷這苦悶。那么多年的無處訴苦和倚靠,那么多年的被悔恨和憋悶反復傾軋,以淚洗面的深夜,又那么多年的重新振作,強令自己笑對每一個明天。

    因為“責任”,因為“身份”,燦亮的人生從此積上一層陰云,灰蒙蒙,只能把女兒當做兩盞取暖的燭焰,祈盼著,她們有一天真正化為星輝,穩定升空,照拂到她,也讓她重溫到久違的明快與慰藉,輕盈如回到少時,再無憂慮。

    春初珍呵嘆一聲:“那時主要還是不甘心吧,想爭口氣,想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文成他指望不上,你們不好好學,走了歪路,誰給你們負責?我是真怕你們將來跟我一樣,吃了虧,受制于人,沒有更多的選擇。想著自己丟了編制,就覺得女兒應該考公,彌補當年的遺憾,這一年間我也在反思,自己這個mama到底該怎么當才是正確的。確實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但也不知道為什么,前些年吧,人就跟進了死胡同一樣。用你們爸爸的來說,魔怔了瘋掉了?!?/br>
    春暢嫌棄地斥聲:“他還好意思說你。就是他害的好嗎?這十幾年他管過什么事,就知道釣魚養花,中午單位吃吃飯,晚上跟朋友喝小酒,快快活活的。每次你跟他埋怨,不是嬉皮笑臉,就是拿我們都跟你姓這件事搪塞,還說你吃的苦都你自己選的,反正什么都賴你,他這個假好人當得舒舒服服。這個家幾乎全你一個人在苦,在撐。我小時候還覺得他比你好,脾氣好,還偷偷給我們買零食,長大了才知道他才是差勁的!”

    春初珍笑:“你也就趁他不在說說吧?!?/br>
    春暢冷聲:“咋了,他回來我也說。我今晚勢必討伐他?!?/br>
    春早定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這一霎,她徹頭徹尾恍悟過來,為什么mama那晚會說出,她救過她的命;

    為什么mama會那么cao心她感情,恐懼她走偏。

    人在經歷真正的創傷與苦難后,延續到下一輩的反應是不盡相同的。

    有人會對孩子柔和有度,仁愛如醫者,只為愈療傷痕累累的曾經;有人會在在孩子身上拷貝錄像帶般不斷重演過往的自己,以此作為懲戒和宣泄;而有人為保萬無一失,一心只想把孩子捆綁在最安全的火車里,依軌而行,隔絕所有泥石流,暴雪,野獸,東西南北風,并偏執地認為,這樣才能更多的希望將她們送往她所以為的光明地。

    她的母親,就是最后一種。

    那她就完全錯了嗎?那么這就不是“愛”了嗎?

    mama是超人,mama最偉大。

    但將“媽”這個字拆分開,不也是“女人做牛做馬”嗎?

    那么,這種情況下的“母愛”,

    就一定要完美無缺嗎?

    春早頓時懊悔得淚流滿面,扯出哭腔:“媽,其實你真不用這樣的……”

    如果需要靠自毀前程換她誕于這世間,那她寧可不來這一遭。

    “說什么傻話!”春初珍聽得來了脾氣,毅然決然的那一瞬還近如昨天:“那天做b超的時候,我可是都聽到你的心跳了啊。”

    所以,走出門診大樓時,當她看到外面的綠樹,花影,漲眼的日光,還有藍到純粹的天空。

    她怎么忍心,不讓她看見這一切。

    春早泣不成聲:“媽——我可以抱抱你嗎?”

    春暢跟著嗚咽:“我也要抱……”

    兩個女兒將窩坐在那的母親團團圍繞,裹緊她,又哭又笑。

    幼鳥脫巢窠,羽翼已豐盈。

    終將遨于山海間,無懼亦亭亭。

    —

    沒兩天,春早找了個閑暇午后,跟童越一道去商場做美甲。

    對身邊所有人來說,這似乎都是個熾熱也完滿的夏天。

    童越與她家陸小狗重歸舊好,也如愿以償收到北外的錄取通知書。

    后又隆重宣布,要一同加入他們的“見海行動”。

    干坐四小時后,春早終于得到私人定制的奶油藍可愛款美甲。

    她在更換造型方面是個幸運兒,從第一次剪劉海到第一次做美甲,效果都順心如意。

    來到原也這邊時,男生正在客廳投屏用手柄打游戲。

    聽見門響,他立即暫停畫面,快步走來迎接,剛想要照往常那般將女朋友攬來懷間溫存,春早提前豎高雙手,杵到他跟前。

    “將將——”

    原也被眼生且藍花花的指節唬停腳步。

    女生手背位置與他視線齊平,五指飛舞,語氣自得:

    “這是我特意為看海準備的藍、色、美、甲?!?/br>
    而原也的重點似乎不在這上邊,只驚喜挑眉:“你爸媽同意了?這么快?”

    春早頭如搗蒜。

    話語或神態似乎都不足以表達此時的興奮度。

    原也不假思索一躬身,直接將女生扛抱到肩頭,在客廳里炫耀狩獵后的戰利品般巡回繞場兩周,最后才把她帶進臥室,丟到床上。

    春早砸入軟塌塌的床褥里,彈坐起身,一臉懵:“你突發什么惡疾?”

    原也立在床邊,淡笑且言之有據:“怎么了,提前排練一下怎么把你扔海里的。”

    “……”春早斗志高漲,旋即抓起手邊的軟枕頭丟他,原也眼疾手快避開,她就拿上另一只,爬站起來,瞄準他腦袋一頓猛砸。

    原也邊笑邊躲:“誒誒,干嘛?”

    春早甩個不停,咬牙切齒:“提前排練一下怎么拿海水和沙子呼你臉的?!?/br>
    原也也不是吃素的,一把奪走她枕頭,又把她截腰橫抱回床上,附身而來。

    天旋地轉,視野陡暗幾度,男生深沉的眼眸隨之迫近,春早呼吸一凝,再難順暢。

    他親下來。

    唇舌暖而滑,裹住她的。

    男生的氣息逐漸粗沉,似乎也不再滿足于唇上的輾轉與品嘗,他又去啄她的鼻尖,臉頰,還往耳朵邊緣的位置擴延,溫柔而不緊不慢地侵略。

    他的親法……太繾綣了。

    春早心頭如被溫水盈透,整片身軀的溫度都迅涌上漲,與他炙熱相貼。

    她心癢難耐,揚手護緊自己耳垂。

    原也停住,這才被她花里花哨的指甲新衣吸走視線,他托起她左手,湊近聞了聞:“怎么沒香味?”

    明明看起來跟藍莓味奶糖似的,圓潤可愛,會被包裝在錫箔質地的盒子里規整排列,一打開來就是濃郁撲鼻的甜味。

    “本來就沒味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