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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長著驢耳朵 第62節

    “怎么了?”童越噴出一個鼻涕泡,垂眸要她手里的紙巾:“紙借我用用。”

    春早抽出一張干凈的紙巾遞過去:“擦擦吧。”

    童越接過,又關心:“你們接下來打算怎么辦啊?”

    春早長吸一口氣,又呼出:“就分開,好好學習,備戰高考。”

    童越按胸立誓:“好吧,也只能退一步了。不過,有我在,你放心,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的愛情死了,我也絕不一人茍活。我今晚就跟陸景恒分手。”

    春早抽一下嘴角:“那倒不必吧。”

    童越信誓旦旦:“不瞞你說,我也想專心學習了。不然考不到北京去怎么辦,這樣我們見面的機會就只有寒暑假了。”

    春早聞言,又有些潸然。

    童越也是。相顧無言兩秒,兩個情感充沛的女生再抱頭哭泣。

    —

    翌日在做cao時看到原也,春早的心落定幾分。少年穿著一成不變的短袖校服,遠遠望過去并無多少變化,可春早就是覺得他不一樣了。他不再跟同學侃笑,不再散漫恣意,下課也很少在走廊露面。從有起伏有情緒的波浪線或嘆號變成一道破折或省略,顯得過于平靜,也過于沉默了。

    春早亦然。

    除了接水、送作業或去衛生間,春早幾乎不會出教室,分秒必爭地學。

    偶然碰見,哪怕只是側影或背面,她心頭都像被弱硫酸腐蝕著。

    做出選擇,并承受選擇。

    這也是他們的必修課,盡管到來的為時過早。

    春初珍不知從哪弄來了一輛陳舊的二手小電驢,開始“不辭辛苦”地接送她上下學,借口是節省時間。春早心知她用意,懶得違抗。不想窒息,不再應激,但也絕非麻痹自己。

    春早覺得,那更像是,不在意,無所謂,還能差到什么程度。

    即使宇宙黑暗無邊,設好終點的飛船總能降落在想去的星球上。

    這個過程并未持續多久。

    約莫半個月,春初珍又以“車壞了,你也不能天天坐著對脊椎不好”為由允許她獨自上下學。

    與此同時,她從童越那里得知原也搬回學校宿舍的消息,聽說老師特意給他安排了一間都是優等生也不鬧騰的男寢。

    再一次松口氣。

    生活和學習,不溫不火地進行著,恰似進入十月后的天。暑氣全消,夕陽西下后,濃郁的云層凝在窗頁后,四面八方地聚積,整個校園像被裹進了橘子凍。

    班里有人偷偷拿出手機拍照,記錄下青春尾聲為數不多的秋日絢爛。

    春早也從厚而高的書冊后揚起臉,眺望此刻的天。她握著筆,一點點目送它暗下去,被夜幕覆攏。

    天邊殘存著一星亮色,像踢倒的炭盆里猩紅的余溫。

    等風起。

    一定能重新躍動出火焰。

    —

    十月中旬,原也被高三的新老班齊思賢叫去辦公室談話,問他這個月在寢室適應與否。

    背手而立的少年頷首不言。

    齊思賢又說:“我帶你們班還不到兩個月,不是非常熟悉你們的個性。但你們跟班上來的其他任課老師跟我說,你沒以前積極了,是不是到高三了壓力有點大?”

    原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平靜道:“老師,我成績不會下降。”

    “不是哎,”齊思賢硬生生被噎住。的確,是怕他掉鏈子,但更怕孩子藏著糟心事,最后憋出內傷,得不償失:“你要是有什么麻煩或困難,可以跟我講,老師會盡力幫你解決。”

    “沒有。”原也說:“我要回班看書了。謝謝老師。”

    齊思賢張口無言,最后幾不可聞一嘆:“行,你回去吧。”

    目隨他離開辦公室,齊思賢才露出無從入手的困惑,與對面偷聽的英語老師對上目光。

    原也的變化就是由她反饋過來的。

    中年男人呷口茶:“他一直這樣嗎?”

    英語老師回:“是,也不是吧。之前對我們也不是畢恭畢敬那種,但肯定沒這么冷淡,反正——九月份開始吧,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齊思賢擱下杯子:“為什么?”

    英語老師頓了頓:“好像是說,失戀了。”

    “啊?”齊思賢皺眉:“他之前還談戀愛啊?”

    “嗯。”

    齊思賢嘖聲,翻出電腦里的表格,找到頂部的原也:“但他上次月考也沒掉啊。”

    又自顧自欣賞:“看這數學,怎么給他扣分嘛。批到他試卷別提多舒服了,只能說……撿到寶咯。”

    英語老師一攤手:“那你還給他找個悶葫蘆當同桌。以前涂文煒不挺好,陽光開朗大男孩,說不定原也情緒還好一點。”

    齊思賢一聽這話可不樂意了:“我告訴你哦,他現在這個同桌很不錯。這小孩是我送進來看著一點點進步的,有韌性有沖勁,有個年級第一在他旁邊帶動他刺激他,肯定會越來越好。而且,學習態度是能相互感染的,我看原也現在踏踏實實的不也挺好。”

    “你別太偏心了。”

    齊思賢瞪眼:“哪有,別給我定罪啊,我可一視同仁了。”

    —

    高三后的體育課可謂名存實亡,雖然課表里還填寫著每周兩節,但基本會被其他課程占用,一周能空出一堂都算謝天謝地。

    三班今天難得有一節體育課。

    學生們像久未放飛的鴿群一樣涌出教室。

    春早陪童越去器材室領排球,背著門將排球一顆一顆往鐵絲筐里丟放時,身后進來兩個有說有笑的女生。一看就是低年級的,面孔仍蓬勃明亮,不像她們這些高三生,已經被少覺和課業荼毒得暮氣沉沉。

    四人對看一眼,春早和童越給她倆騰地方拿乒乓球拍。

    那兩個女生仍在講話:“你聽說沒,高三那個學長,成績次次第一還很帥的那個,他被甩了哎。”

    “啊?不是吧,”另一個女生語氣如暴殄天物:“這種帥哥都能被甩,他女朋友好狠啊。”

    童越機械撿球的動作驟停。

    春早躬那的背脊也漸漸僵硬。

    “據說是高三三班的一個女學霸。”

    “長得好看嗎?”

    “不知道哎,但我覺得她好牛哦,因為那個學長真的很帥。”

    兩人越說越歡:

    “為什么會分啊?”

    “高三了吧。還是說……男方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缺點?”

    “不至于吧?”

    “不是說他倆合租嗎?男的不講衛生,所以女朋友忍不了?”

    “看著不像誒。”

    “你又不認識他本人,你怎么知道。有些人在外面人模人樣的,在家可邋遢了。尿到馬桶蓋上的男的別太多了好吧……”

    學妹們無厘頭的想象力令春早無話可說。動作如同開倍速般將筐子填滿,她提起一邊的拉手,眼神暗示面色難繃、唇也抿得緊緊的童越可以盡早撤離了。

    兩人一左一右回到白日下,童越競走般快溜出去幾步,確認脫離可視聽范圍,她瞬間爆笑如雷,甚至發出一連串近猴近驢的怪聲。

    春早乜她:“……有那么好笑嗎?”

    童越單手捧腹,咳幾聲:“不是,你聽了不想笑嗎?”

    春早:“不想。”

    又為被造謠的原也抱不平,埋怨起朋友:“你以前不是挺能出頭嗎?今天怎么一聲不吭。”

    童越嘴巴張得能整吞鹵蛋:“她們又沒說你,我干嘛要出頭,而且她們在夸你誒,你沒聽見嗎?”

    繼而搖頭晃腦:“說原也——無所謂啊,反正不是我ex,誰在意誰維護咯,也沒見你吱聲啊。”

    話落哼聲,故作蔑然地瞥向春早。

    春早詞窮,忍耐片刻,她拽停童越:“你幫我做件事。”

    —

    月末一個中午,原也寢室門被叩響。男生桌椅靠門,又長身長腿的,以為是其他室友吃飯回來,就沒細問,撂了筆,手一揚將門從內打開。

    隨即把筆拿回指間,繼續解題。

    身側卻無動靜,他偏過頭,見到自己的同桌李霧站在門框外。

    這位新同桌就住他隔壁寢室,平日在班里低頭不見抬頭見,但因對方獨來獨往又沉默寡言,兩個男生共處兩月余也知交甚淺。

    所以對他的到來,難免意外和不解。

    原也濃眉微蹙:“有事嗎?”

    李霧遞出手里的白色紙袋:“同桌,樓下遇到個女生,托我帶上來給你的。”

    原也放下筆,站起身:“其實你可以叫我原也的。”

    對方:“哦,原也。”

    “……”

    原也猶疑著要不要接過東西。聽聞他“分手傳言”的不在少數,幾個關系好的男生亦沒少在課余時分明里暗里關切慰問,當然,不乏異性當面贈送或往他課桌里塞放禮品,但都被他一一拒收或退回。

    送來宿舍里的,倒是頭一回。

    正暗自思度著,門外人冷淡催促:“能快點拿走嗎?”

    原也道聲謝,接過去。剛想問句那女生長什么樣,李霧已掉頭離開。

    原也把完全看不出內容的紙袋放到桌面,敞著腿坐下來。

    今天是10月31日,對他而言特殊卻也普通的一天。

    mama離婚后,他再未對外言明過自己真正的出生日期,對過生這檔子事更是興致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