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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長著驢耳朵 第57節

    春早昨天做了個噩夢,后半夜幾乎沒能入睡,今天果然困到神志不清。

    走在男生身邊,小區里的路燈都像長了圈絨毛,她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原也側頭打量她:“這么困?”

    春早揉揉左眼:“對啊。”

    原也被她呆滯成憨豬包的模樣可愛到,提議:“我看我同桌天天用清涼油提神?!?/br>
    “清涼油?”春早一怔:“這不是我爸那個年紀的人防止疲勞駕駛才用的么?”

    原也笑出一聲。

    春早順勢問:“你現在不跟涂文煒同桌了?”

    原也冰颼颼講反話:“你還真是關心我?!?/br>
    “我這些天都沒怎么出過教室,誰知道你已經換了同桌,”她及時關心:“新同桌是誰?”

    原也說:“一個十班升上來的黑馬,”稍微一頓:“挺帥的?!?/br>
    春早眼一亮:“真的?誰啊?”

    “呵,”原也冷哼:“一下子來精神了?”

    春早不搭腔,他就趁著女生不設防,扯她馬尾辮一下發泄醋意。結果這一下力道略大,將她辮子扯散了幾分,春早佯怒,抬手就要捶打,原也一個閃身躲開,向前快跑幾步,回身沖她粲然一笑,春早被晃到呆愣一秒,情緒也跑得沒了影。她當即決定不跟這個心理年紀只有小班的幼稚鬼多計較,將辮子解放,手指繃開松緊材質的發繩,準備重扎馬尾。

    綁第一道時,一個沒注意,發繩脫手彈跳出去。

    春早愣住,抓著頭發眨巴眨眼,旋即躬身去路面和樹叢里查找。

    原也留意到,走回來問她怎么了。

    她瞪他一眼:“都怪你,我皮筋丟了?!?/br>
    原也聞言,立即打開手機電筒,打光幫她一起尋找。

    見她一直握著頭發,他問:“你手舉得不累嗎?”

    “累啊,”春早不爽出聲,“誰害的?”

    “放下不就好了?!?/br>
    “放下會成金毛獅王的,你們男生才不懂?!?/br>
    原也是不懂。

    但不代表他不會為此忍俊不禁,因為她很有畫面感的描述。

    什么金毛獅王,小圓臉,黑眼仁,明明是翹毛馬爾濟斯。

    春早的視線在被光映成霜色的草地上游走,就在此刻,男生的手貼靠過來,從另外一邊,近乎完整地圈裹住她的。

    他的手指疊在她手指上:“松手,我幫你握著?!?/br>
    一剎間,春早的心臟仿佛也被大股溫熱且纏綿的力量托舉,激起抽搐般地顫栗。

    她的氣息微微紊亂起來,慌張地抽出手。

    他們在樓下找了五分鐘的發繩,幸虧它沒有被什么看不見的蟲洞吞噬,春早的馬尾辮總算恢復常態。

    她如之前一般先行上樓,原也斷后。

    在單元門內戀戀不舍地說了三次“再見拜拜待會見”,春早踩著樓梯上行,取出鑰匙開鎖。

    樓道的感應燈在背后熄滅。

    春早推開門往里走一步,映入眼簾的是如平素一般坐于餐桌邊的春初珍。

    她的心還遺落在一樓,沒多端察,取了拖鞋才抬眼喚人。

    春早沒能叫出那個“媽”字。

    她駭在原處,仿佛生咽一坨凍結的冰。它從她后頸的位置融開來,有無形的透冷的液體往她整片背脊上蜿蜒。

    瞳孔僵止,氣息驟停。

    客廳的餐桌上,沒有擺放今晚的宵夜,而是七零八落的物品。

    它們的出發地,全是她抽屜深處那只不為人知的鐵質收納盒。

    春早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里,如入極寒之境,汗毛悚立,大腦嗡嗡作響,再無法動彈,也喪失語言能力。

    春初珍手肘撐桌,遙看著她。女人的面色沒在客廳冷白的光線里,寡淡到近乎陰惻,像個無情的判官。

    少刻,她把手里掂著的手機咣當丟到桌面:

    “打電話,叫樓下那個上來?!?/br>
    作者有話說:

    面對疾風吧

    第43章 第四十三個樹洞

    ◎荒唐破碎的夜晚◎

    在樓下看到春早來電的下一秒, 原也心就一墜,隱隱猜到有事發生。女生略微發顫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恐慌到口齒不清:“你能上來嗎……我——”

    她的話語被掐斷在這里。

    原也攥緊手機, 以最快速度疾奔上樓,進門后,他喘著氣放緩步伐。

    客廳里像個被搬空的冰箱, 往昔煙火氣盡散,寂冷無比。

    目及默不作聲低頭的春早和桌邊的春初珍時, 他眉頭緊緊蹙起。

    春初珍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少年避開她的雙眼, 視線隨之掠過亂糟糟的桌面。

    跳停在部分物件上時, 疼惜和憤懣的情緒隨即在他眼底激涌開來。

    他胸膛很深地起伏一下,握緊懸在身側的手,走到春早身邊。

    女生全程沒有看他,似斷掉關節的人偶,腦袋脫力地掛在脖子上,毫無生氣。

    中年女人并未立即發作,相反語氣平淡, 如嘮家常:“小原啊,我不讓春早叫你, 你準備什么時候上來?”

    原也沒有接話。

    “五分鐘?八分鐘?十分鐘?”春初珍輕哼:“你們時間真多。”

    她呵嘆一聲:“花樣也多……厲害啊,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這么多小動作。把人當傻子么?是不是?”

    少男少女并排站在她跟前, 均一聲不響。

    春初珍火氣上涌,手嘭得拍上桌子,將那些物品都震移:“說話啊!”

    “是不是把我當傻子!?”

    春早單薄的肩膀被悸得輕微一顫。

    原也余光留心到, 呼吸變沉, 腮幫發緊。

    “不說話——行, 我替你們說, ”女人語調緩和下去,但也更加幽冷:“早就發現你們不對勁了。”

    “尤其是你,”別人的孩子她暫時不想管,只是痛惜心寒女兒如此不分輕重。她將矛頭對準春早:“春早。”

    她手一伸,隨意撥來桌上部分東西:“我不是不知道你這個盒子,以前都睜只眼閉只眼,我想著,女孩子有點秘密也沒什么,你jiejie以前也寫日記。你倒好,你都放了些什么?”

    她揀起一張信封,放下,又拿起一張咖啡卡,再放下,還有似曾相識的瓶蓋,好像在貶值展出和販賣她的軟肋和自尊。

    最后拈著那個瓶蓋,左看右看:“這東西都要留著,還畫圖案,干嘛,”她仿佛被逗笑了:“有這心思搞這些,怎么不多做幾道題?”

    春早的鼻息變急,一股劇烈到無法承受的灼痛襲向她的大腦,最后在眼周匯集成guntang的慟然,搖搖欲墜。

    她幾乎無法呼吸,無法站直身體,手指也開始輕顫。

    瞥見女兒紅到快滴血的耳根,春初珍丟下那個瓶蓋。

    它在桌上滾了一遭,噠噠旋轉幾圈,慢悠悠停住。

    仿佛一個承上啟下的信號,春初珍正式打開奚落的話匣,她深吸口氣:

    “春早,我就問你一句,你這副樣子對得起我嗎?從小到大,我這樣培養你,照顧你,考上宜中立刻給你租房陪讀,你看看你現在在干什么,你腦子里整天裝的都是些什么啊?!?/br>
    豆大的淚滴從春早面龐下墜。她哽咽著,沒有爭論。

    “我知道你想狡辯說什么,你想說你學習穩定,排名沒掉,是沒掉,但你高中之后數學低于130嗎?這門本來就是弱項,上次成績更是沒法看。你知道我暑假為什么每天看著你么?就是怕你都到這個要緊關頭了腦子還不清醒,還整天想著往外跑。你暑假跟我說什么,有東西落在這了,要來拿,我說我幫你拿,你回什么,你說——不用了。”

    “不用了……”春初珍重復著,笑得上體一抖:“我看你是心思全落在這了吧?!?/br>
    “五月份那一陣,我就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狀態有變化。我想著觀察觀察吧。你倆倒好,越來越過分,剛剛在樓下干嘛呢,之前也是,幾次在樓上看你們,你們兩個有半點學生的樣子嗎?”

    “高三了——”

    “已經高三了。”

    她瞥原也一眼,繼續挖苦自己的女兒:“你旁邊這個是厲害,回回第一,你呢,你準備上什么學校?把心思都花在這些地方,你能上什么學校你告訴我?高三了還不知道收心,還整天卿卿我我打情罵俏,你有半點女孩子的樣子嗎?!”

    春初珍斥責方落,原也再無法忍受,抿到慘白的唇瓣動了動:“阿姨,請你不要這樣說她?!?/br>
    春早聞言,淚如泉涌,死咬著牙關不讓自己泄出脆弱。

    春初珍的雙目移到他臉上,少年眉眼鋒利,逼視而來。

    維護意味確鑿,足令她心頭一跳。

    女人被他無所懼的樣子激惱,怒極反笑:“你別著急啊,正好,我也想問問你呢?!?/br>
    “你喜歡她???”春初珍語調平靜。

    原也毫不猶豫,字正腔圓:“我喜歡她。”

    春早鼻腔里溢出抽噎,但很快被她自行遏止住。

    春初珍又問:“有多喜歡?”

    男生停在那里。毋庸置疑,他很喜歡春早,看到她難受,聽見她被這樣殘忍地指責,他的心也像是被不停地撕裂著。但這個時刻,他無法設想或證明自己可以為她做到何種程度。他無法出聲批駁她的母親,盡管已經忍耐到氣血上涌大腦轟鳴,他也無法握住她的手,草率出走和逃離,徹底甩脫這間窒息壓抑的小屋,因為她終將也必須回到這里。他僅能做的,只有站在她身邊,講出一些力度甚微的話語。他就像個無能為力的廢物。

    春初珍似是預料到了,轉頭找到桌上的紙條,作為重要信物和證據,輕飄飄丟到他眼前:“你就是這樣喜歡她啊?給她上網,給她手機卡,然后呢,讓她跟你談戀愛?方便你們談情說愛,這就是你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