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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長著驢耳朵 第31節

    她終于明白原也為什么能在周末肆無忌憚地睡懶覺,他有資本,有節奏有效率,有足夠的智慧和寬裕的時間,學習于他們而言并非同一概念。有的人卯著勁發酵,有的人想方設法地往體內塞填餡料,而有的人,本就是塊簡練的壓縮餅干,任一雜質或顆粒都能量飽滿。

    她與童越交換眼神,均寫滿凡人的不可置信。

    春早不再問,繼續手里的抄寫,獨自消解著人與人之間的天塹,也寬慰自己,做塊白饅頭也蠻好的,照樣充饑。

    而童越在接到一通電話后,突然慌手慌腳收拾起作業,說自己有事要回趟家,并對春早送她下樓的做法百般拒絕。

    扎著高丸子頭的女孩連蹦帶跳下樓。

    將鞋套丟進樓底的垃圾桶后,她壞笑著給男友回撥電話:

    “謝謝你啦。”

    “配合我的電燈泡解救行動。”

    “我演技值一個奧斯卡影后好嗎,哈哈哈春早以為我真有急事,比我還著急!”

    “好啦好啦晚自習前跟你一起吃飯~”

    “啵啵啵。”

    ……

    作者有話說:

    童越,這個家沒你不行

    第23章 第二十三個樹洞

    ◎早春◎

    童越一走, 屋內頓時由百鳥林變為寂靜嶺。春早回到座位,再難平心靜氣。身邊男生的存在感是如此強烈, 如白塔壓頂, 她寫字的速度都不敢太快,而他手里沙沙作響的石墨筆芯,也不像是寫在紙上, 而是在刮動她頭皮。

    起先童越在場,原也只能找個中間位置插坐進來, 但現在童越走了, 整張桌子空出不少地方, 他也沒有挪動一厘,拉遠二人的距離。

    春早注意到這個,嘴角微揚,為抵御笑意,她又咬兩下筆頭緩解,愣是不敢多看他一下。

    也不搭話,生怕干擾他解題思路。

    寫到最后一道大題時, 原也斜了眼春早,女生已經停筆, 架著本厚實的作文素材書在看,目不轉睛。

    但, 兩分鐘過去,她還沒翻頁。

    他幾不可見地彎唇,故意寫歪一個字母, 問她:“有修正帶嗎?”

    女生翻頁的手停下, 眼從書屏后歪出:“膠帶行嗎?”

    雖說都是老師明令禁止的東西, 但比起像是患上白色風疹一樣的修正帶, 她還是更愛用這種傳統改錯產品。

    原也回:“也行。”

    春早放下書,從筆袋里取出一卷細款透明膠帶,推給他。

    注意到他渾身上下似乎真只帶了一支筆出來,她不禁感慨起男生的簡單粗暴,又說:“我暫時用不到,你先用吧,做完再給我好了。”

    原也應聲“好”,拿過去,刺啦一下扯開。

    粘黏過后,再沒放下過那只膠帶,就將它懸于他左手間。他修長的,極有骨骼感的手指隨意扣弄著,好像在把玩一枚尺寸過大的戒圈。

    春早偷瞄著,有點心猿意馬。

    童越那些言簡意賅的戀愛小甜事又在她腦中回放。

    拉這樣的手,或被這樣的手拉住,會是什么感覺。

    ……

    嗚,大腦又開始蒸溫。

    原也拿開那張寫滿公式的試卷時,春早的手機在桌面滋滋振動起來。

    女生一慌,忙背過身去接聽電話。

    直至此刻,他才能無所顧忌地抬起臉來看她。一心二用并不難,難的是卡停在某一步證明,即使他心頭已經有最終推算。

    他在春早回頭時將那卷膠帶交還到她身前。

    春早的心思還撲在通話里,順手牽走,塞回筆袋。

    她打開手機公放,起身在桌上找東西。

    原也問:“怎么了?”

    春早回:“童越說她英語作業找不到了,問是不是落我這了。”

    “果然——”她從自己的那沓講義里抽出一位“異類”,又把手機拿高:“在我這里。”

    童越在那頭放心地呼出一聲:“那就好,丟了我可就沒命了,晚上還是高梓菲值班。”

    ——高梓菲正是春早的頂頭上司,三班的英語老師。

    “但我作文還沒寫呢。”童越又發動哭哭音攻擊。

    春早坐回去,將她那張英語講義翻到最后一面:“沒事,我幫你寫,你的字跡還挺好模仿的。”

    童越各種感激加啾咪,春早半笑半惡寒地掛斷手機。

    再抬眼,旁邊的男生正單手撐腮看過來,面帶笑意。

    春早跟他對上一眼,移開,再轉回去,對方的視線仍逗留此處,別具深意。

    她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有什么事嗎?”

    男生啟唇:“你還真是很擅長這個啊?”

    春早不明所以然:“哪個?”

    原也說:“幫別人寫作業。”

    “哪有?”春早矢口否認:“是她卷子先落在我這的,晚上我們是英語晚自習,她又回去了,除了這樣我還能怎么辦?”

    原也看起來將信將疑:“是嗎?”

    “對啊。”

    “那去年寒假是怎么回事?”

    去年寒假?

    春早頓住,瞳孔一點點放大,她突地意識到什么,驚愕地看向原也,不會吧——不可能,她竭力鎮壓著快瘋竄出身體的心臟,但火炭般的耳朵尖足以出賣她。她負隅頑抗地裝蒜:“去年寒假?怎么了?”

    原也不急于拆穿,繼續跟她玩文字游戲:“再提醒你一下?成康門的盛鑫網吧。”

    “嗯?哪里?”春早側了側頭,開始自己拙劣的演技。

    男生卻被她“小貓歪頭”的樣子逗出更多笑意:“我記得,我剛住到這邊時,有天晚上遇到你。”

    “我們聊到成康門的網吧,你說從來沒去過。”

    “可為什么,我去年寒假就在那邊見到過你……”

    ——確切說,那并不是原也第一次見到春早,在更早之前的光榮榜上,他就對她隱有印象。

    擅長記憶人臉,是他的行為習慣之一,好讓他合理規避“社交事故”,維持住一些無需走心但表面必要的人際關系。

    遑論這些時常出現在同個正紅色平面上的臉孔。

    作為從小到大拿第一和競獎到手軟的人,原也早對所有儀式性的表彰興趣無幾,所以也極少會為之駐足。那天還是被高一時的室友拉停在排名欄前,他關心自己名次,原也便跟著瞟了眼,視線漫不經心劃下去,在一個女生的名字上叫停。他生來第一次見到“春”這個姓氏,單名一個“早”字,很獨特,生機勃勃的,莫名讓人想起早春節氣,青嫩舒展的芒草或藍而發白的,廣袤的天空。

    他看了看她的照片,榜上的男生女生少有人不佩戴鏡架,這個女生算一位,眉目一眼可觀,眼神有幾分淡漠,但直勾勾的,似能穿透櫥窗玻璃,劉海碎碎地散在她額前,微抿的唇線幾乎不見笑意。

    相反有點……倔強?銳氣?謝絕營業?

    反正不太好相處的樣子,那時他沒多放在心上,只閑閑催朋友:“找到了嗎,這么難?”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好找啊。”對方險要捅他一拳。

    再后來,便是春節。

    mama走后,這種闔家歡樂的日子于他而言只是折磨,再無母親身影的屋子像一座曠蕪的廢墟。原屹再娶后,家中多了些屬于女人和小孩的生氣,但原也只覺這里愈發凋萎和冷僻,所以每逢除夕過后,他就會將自己隔絕進網吧,暗無天日地打游戲。

    正規網吧不歡迎未成年,但也不是完全無地可容。

    畢竟這些年來,他早將那些可收留他這頭青春期怪物的鐘樓或沼澤摸索一清。

    那天是年初三,原也將背包寄存在市圖書館,只身前往成康門小商品市場的網吧。這是一處被宜市學子私下戲稱“未成年天堂”的寶地,很多學生在這兒買過煙,也上過網。

    時值寒假,網吧包廂已無虛席。原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待在二樓大廳,開機后,刀光劍影地打了兩把csgo,他被滿室渾濁的煙味熏到頭暈眼脹,就摘下耳機去窗口透氣。

    二樓那扇窗戶敞著,正對一道窄巷。

    聯排店面建于地下,頂部透不進光,規格也有限,所以即便身置二層,都顯得低而壓抑。

    至于巷中情景,自然也盡收眼底。

    倒沒想到外邊還是有人在抽煙。

    一男一女,應當是情侶,穿同款黑色羽絨服,男生沉悶地夾著煙;女生著短裙,黃發挑染出一縷緋紅。

    她在打電話,音色脆亮:“你到了嗎?”

    “欸,好,我在盛鑫網吧旁邊這個垃圾桶等你啊。”

    說完又滅了手機,看向她男友:“她說她馬上就到。”

    男生點點頭,吐出煙圈,那股濃厚的煙味順著氣流騰上來,無處可避。

    原也蹙蹙眉,決定回座。

    下一秒,窗外傳來女孩驚喜的呼喊:“春早——這里——”

    記憶被這個別致且似曾相識的名字解鎖,有什么欲將破土,原也回過頭去,再看樓下巷子,已多出一名女生,正往這邊快跑。

    她的氣質與另外兩位截然不同,更接近于自己會在學校碰到的同齡人。

    書包在女生背后輕微顛動,她穿白色棉服,只扎一條馬尾辮,寶藍色的針織圍巾被纏繞成幾道,打起結,將她皎白的臉裹成一小團。

    就在她鼴鼠般,警惕地豎高腦袋東張西望的幾秒,原也的胳膊也饒有興味地搭去了窗沿。

    他借此確認了她的長相,正是期末考排行榜上那個,他曾見過的——叫“春早”的同級女生。

    天氣很冷,她快速講著話,稀薄的白霧在唇邊不斷傾吐:“抱歉抱歉,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