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俗雨 第9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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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c17 姜迎燈心里想這個人真不懂得害臊, 說這樣的話也能面不紅心不跳。 梁凈詞跟著她往外走時,腳步很輕,她步履匆匆要逃開, 他腿長,邁得再緩, 只要她不跑, 怎么都能跟上。 競走似的,姜迎燈蹬蹬下樓。她忽而想, 不知道怎么見了他總要落荒而逃。她現(xiàn)在可是被追求的人, 硬氣一點又如何? 閃現(xiàn)的念頭讓她頓住腳步,沿階梯向上看,另一個方向上還沒有折回的梁凈詞, 在凄凄昏昏的燈影中,俯首與她對視。 “你心不誠。”她忽然說。 梁凈詞說:“想著你的時候,心誠就足夠。” 聲線低抑, 卻口齒清晰,蕩在密閉的消防通道里。無論她覺得多么矛盾別扭, 他總有理由自洽。姜迎燈是欣賞他身上這份幾乎不會自亂的從容的。 又走幾步, 到醫(yī)院廣場,她回身再忐忑地問一句:“真的沒事吧?” 梁凈詞沒答, 反問:“這么擔心我?” “還好。”姜迎燈想著,嘀咕著說,“你很精的,不像我爸爸。” 精?這是個好詞嗎? 梁凈詞淺聲地笑了一笑, 點頭:“謬贊了。” 天色很晚, 姜迎燈放慢步子。有一句簡單的話,迂回在心里好久, 沒有人分享的愉悅,在她這里三緘其口,又亟待托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片刻,她還是低低地出了聲,“你爺爺今天夸我了。” 人往往是羞于表現(xiàn)沾沾自喜的,不過在梁凈詞面前,許多次,她都因為“我拿獎學金了,我論文最高分,我考試全猜對!”借機jsg纏在他懷里,露出一副求夸夸的表情。 他問:“夸你什么?” “說我懂得多。” “只是夸懂得多?” “……嗯,是的。” “何止這一方面。”梁凈詞又說,“不過他很少夸人,看來很喜歡你。” 姜迎燈走在前面,不被他看到的臉上漾起一點笑,感到很滿足。 被他縱容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很年輕,很小,心思很稚嫩,還有可以撒嬌的本錢。這時候得到的喜悅,是真正的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梁凈詞是她仰慕的人,一直以來,也是她想要成為的人。 姜迎燈以為她已經(jīng)能夠妥帖淡然,對很多事泰然處之,能夠游刃有余在各種陌生的地方奔波,面對煩心的工作也不再手忙腳亂。但卻在此刻,為他只言片語的稱道又亂了心弦。 她認識到,自己還是個小女孩。 他的清風霽月,平靜與堅定,都是渾然天成的,旁人學不來。 她也不必學。 想要長好豐滿的羽翼,與他飛到同一高度,等真的到了這一天才看清楚,她想追逐的人,一直都是她的遼闊天空。 晚風讓姜迎燈頭腦終于清醒不少,也恢復(fù)了些食欲,時以寧剛才不在,是四處幫她去搜刮零食了,遞過去好吃的好喝的,姜迎燈只接了瓶喝的。 梁凈詞腕袖卷起,扶著方向盤,開這輛黑色商務(wù)車,不夠熟練,但行事謹慎穩(wěn)妥,在夜里,后座的燈亮起一盞,將他的白衣映得昏黃。 他不食言,真來給他們當司機。 “你爺爺好些沒?”時以寧從后座,頭往前伸,迫切與他交談。 “很精神。” 時以寧繞了繞腕子:“他那個手是不是動不了了?” 梁凈詞說:“暫時性的,半個月就能恢復(fù)。” “你是從燕城來的嘛。” “是。” “特地還跑一趟,真不容易。” 他說:“也不是特地。” “辦事順路嗎?” “順便做些別的。” “工作?開會?給人當翻譯?有什么會開在這里啊。” 時以寧嘴很快,也不管人介不介意,不過腦子就一通亂問。好在人的傻氣能夠得到寬宥,姜迎燈正要給她使眼色,就聽見了梁凈詞的回答——“追一個姑娘。” 時以寧瞪大眼,好像聽到不得了的八卦,看看姜迎燈,又看回梁凈詞,小心地問:“真的嗎?你有心上人了啊?” 梁凈詞沒答話,抬手撥了下鏡子,姜迎燈以為他是要看路,抬頭瞥他小動作,下一秒,她憔悴的神色就落在那雙眼中。 看了她幾秒鐘,梁凈詞挪開眼去:“這么遠的路,怎么不坐飛機?” 時以寧說:“我們設(shè)備太多了,老板肯定覺得開車方便,不過走高速也挺快的,就是有點兒腰酸背痛。” “老板叫什么?” “周彥。” 梁凈詞沉吟,像是在搜羅他的信息庫。 時以寧說:“一個白手起家的打工仔。” 意思是,您沒機會認識。 怕梁凈詞因為周彥的吝嗇多心,姜迎燈出了聲,淡淡說道:“老板挺好的。” 時以寧附和:“周老板還是好的,就是有的時候有點嚴肅,看著兇,不過社會精英嘛都是這樣。長得帥的呢,隔壁宣傳部還有小姑娘暗戀他。” “暗戀?”梁凈詞反問一聲,好像對他來說很新鮮的一個詞。 “對啊,可惜英年早婚了。哭倒一片。”時以寧感嘆,又說,“不過沒關(guān)系,大老板早婚,我們還有周老師。” “——哎呀也不對,周老師是姜學姐的。” 她話音未落,車子剎車被一下踩緊。 姜迎燈慣性往前,險些撞上座椅。 四平八穩(wěn)的開車技術(shù),唯獨在這個平常不過的十字路口,乍現(xiàn)一點失控。 梁凈詞聲音沉沉,開口解釋兩個字:“紅燈。” 也不知道時以寧看見個男的就要使勁塞給姜迎燈是什么毛病,總是比她嬸嬸還急她的姻緣。 姜迎燈扶著額,有點無奈地打斷她的絮叨:“安靜會兒吧,后面司機大哥在睡覺。” 時以寧乖乖點頭。 酒店在郊區(qū),梁凈詞把人送到,想著還是得趕回去探望探望他爺爺,于是不久留。臨分別時他問:“明天去哪兒拍?” 姜迎燈說:“還是南山。” 他想了想:“我和你們一起。” 時以寧笑嘻嘻。 “陪你爺爺還是追姑娘啊。” 梁凈詞在揣摩,斟酌。 她點到為止說:“好了好了,我不問。” 姜迎燈和時以寧住在一間屋子,她進門后打開電腦看了會兒拍攝素材,看手機是半小時后了,兩條消息。 梁凈詞:剛剛有人不方便提。 梁凈詞:我請你吃個飯。 姜迎燈回:這兩天有點忙。 他說:那就再過兩天,等你有空。 姜迎燈:我要是一直沒有空呢。 梁凈詞:我等著。 姜迎燈:可以拒絕嗎? 梁凈詞:可以。 她放下手機,去洗了澡,取了明天要穿的衣服。 一件淡紫色的薄裙。 她還記得,高考結(jié)束那一個夏天很炎熱,熱到弱不禁風的姜迎燈在軍訓(xùn)場上第一個倒下,有人用陪家屬的名義義不容辭地趕來見她,問她要什么,她挑了這條裙。 那時他疏離淡漠,邊界感十足,深邃一雙眼讓人怎么也琢磨不透,因為太過理智而無形中把人傷成一片一片。看她的眸色里,只有對小meimei的恩寵與寬待。 再無其他。 那時的她,滿臉生澀、慢慢吞吞地進入他的生活,卻只能停留在邊緣地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被人說書呆子,又被人評價蒼白。能做的,就是滿腹心事地夜夜抱著手機,祈求他盡快來電。 十幾歲的審美早就過時。 十幾歲的迷戀也在慢慢遠走,連同她因為一場錯愛而草率收尾的青春。 姜迎燈已經(jīng)不喜歡這條裙子了,甚至這顏色在她眼里都冒土氣。 也不會再膽戰(zhàn)心驚地編輯和他聊天的每一個字符,在等不到回音的漫長時間里,將一顆心自溺到水底。 她現(xiàn)在能夠?qū)α簝粼~的每一個“晚安”視若無睹了。 她現(xiàn)在也能有拒絕他的權(quán)利。 此刻反而領(lǐng)會到,瀟灑不是心懷不滿,充耳不聞,一副沒從恩怨里走出來的高傲姿態(tài)。 姜迎燈修煉得更上一層樓,瀟灑是:再吃一頓飯又如何呢? 既然清醒地認識到,他們回不去了。 這一次,該提心吊膽的人,必定不再是她。 整理好一切后,她轉(zhuǎn)了一個收藏很久的西班牙餐廳給他:想吃這個。 梁凈詞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