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這大片的玫瑰開滿了整座城市一般浩蕩。

    姜迎燈眼皮一直在跳，莫名其妙的第六感讓她立刻給梁凈詞發(fā)了則消息：你起了嗎？

    他回一個字：早。

    電話撥過去，是怕他有什么掩飾，要聽第一反應(yīng)才夠真實。

    “梁凈詞，我們這兒突然間開了好多花?！?/br>
    她沒往地鐵下行，沿著河岸的路在走，好像人也隨著陷進(jìn)那些在風(fēng)中擺蕩的絕美花瓣之間。

    他并不意外，只是問：“怎么樣？”

    “是你干的嗎？”

    梁凈詞還有心思開玩笑，說：“你猜一猜?！?/br>
    姜迎燈不知是喜是憂，百感交集地行走在花叢間，看見到公交停到站前，她忙快跑著追上，找最后的空座坐下。

    “太破費了?！?/br>
    他答非所問道：“恰好季節(jié)到了，換換風(fēng)景。想來想去，還是玫瑰?！?/br>
    姜迎燈推開窗，讓花香溢進(jìn)來。

    他說，“玫瑰最配你。”

    之前聽物業(yè)說，這河邊的花園是位土豪老板買給她老婆，做退休養(yǎng)老用的，那時候姜迎燈還覺得挺有意思，心下想到時以寧說的霸總哄老婆照進(jìn)現(xiàn)實了。

    她趴在疾馳而過的窗口，看著那些花，問了他一句：“為什么。”

    梁凈詞：“因為你需要熱烈?！?/br>
    姜迎燈很不好意思，低聲地說：“你換回來，好招搖啊。”

    他淺聲笑了笑，放輕聲音：“也就招搖一回。”

    “不為了示好?！毕肓艘幌?，他接著說，“為了讓你在燕城也能有些歸屬感。省得每一天工作都覺得，像在流浪漂泊?！?/br>
    “以后不論走多遠(yuǎn)，都有花兒等著你回來?！?/br>
    姜迎燈握著手機(jī)，想他們虛無縹緲的以后。

    想起那捧花，以及她到現(xiàn)在都覺得不切實際的祝福。

    然而無論情節(jié)如何發(fā)展，她會記得，在她停不下顛沛的動蕩年歲里，誤入這皇城腳下的富貴風(fēng)流地，也有人甘愿為她鋪滿半城的玫瑰，保她人在他鄉(xiāng)，一路順?biāo)臁?/br>
    在那淺淡的花香之中，她聽見梁凈詞說：“我也在等?！?/br>
    第58章 c14

    有人搞浪漫, 有人惦記錢財。

    她問花多少錢，逼問了半天，話里話外害怕謹(jǐn)慎得很, 叫他不要越紅線，她不想再發(fā)生任何讓她擔(dān)心的事。

    梁凈詞笑笑說, 沒, 是找人說了情，磨一磨嘴皮子。

    他說, 他就是一人民公仆, 清廉得很，哪兒來的巨資？

    姜迎燈本來將信將疑，聽他說清廉, 又不像假的，放下一顆懸著的心，只是感嘆他的關(guān)系網(wǎng)發(fā)達(dá)。

    寥寥幾句說完, 她也沒多余的意圖，剛才情急沒考慮就撥出去的電話, 現(xiàn)在難以利落地收尾。

    于是各自沉默一會兒。

    “工作順心?！弊罱K, 梁凈詞給了個臺階。

    姜迎燈淺淺jsg地嗯一聲：“再見?！?/br>
    通話結(jié)束，她再看外面。

    梁凈詞以前送過她一束花, 可惜敗得太快，她假意怨聲載道，跟他撒嬌說不開心，于是時隔多年, 他換一種方式補(bǔ)償。

    現(xiàn)在倒是不必?fù)?dān)心枯萎了, 但此刻姜迎燈心里有種說不上的復(fù)雜。

    -

    在辦公室里，姜迎燈查閱資料, 看了好幾遍梁朔和拂曉的故事結(jié)局，投湖殉情那一段委實慘烈。

    姜迎燈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腦上的文字，思緒飄然。

    又往上劃一劃，看他眠花臥柳的風(fēng)流歲月。

    章園說：“沒想到那么浪的一個男人會為了愛殉情自殺，也不知道其中經(jīng)歷了什么思想斗爭?！?/br>
    姜迎燈回神，說：“人都貪生，愛到違背本性。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孽緣吧，不認(rèn)識大概好些。起碼能活得久一點，兩個人都是?！?/br>
    章園說：“只是我們這樣看，認(rèn)為他們不認(rèn)識為好，也許企盼來生的時候，這倆人反而覺得很解脫呢，能做出這種選擇，你說是看得太透，還是看得不透呢？”

    作為母單的她鉆研一番，末了抱著后腦勺說：“實在搞不懂這些愛恨情仇，我有時候覺得有一些古人一根筋也挺軸的?！?/br>
    姜迎燈想了一想，說得也是，人家愛得深刻，她又憑什么客觀地評一句沒遇過才好，又不是戲中人。

    眼神在屏幕上緩緩地渙散開。

    聊到中途，周暮辭暗測測挪步過來，手里端著一杯焦瑪，輕緩地放在姜迎燈桌上，眼神試探地打量著她。

    緊跟著一道試探的還有時以寧，她站在周暮辭身后，扶著他的肩，偷偷看迎燈。

    兩人雖然站在她跟前，交換視線時倒有些鬼鬼祟祟的意思。

    姜迎燈本來沒多給眼神，但一抬眼就看見時以寧火速避開視線，行為略詭異。

    她不禁問：“怎么了？”

    “最近好些沒？”是周暮辭先開口問了句。

    時以寧見機(jī)行事，把一個硬盤擱她桌上：“那個，您看看我剛做的表，有沒有什么問題?！?/br>
    姜迎燈接了，沒急著看，說：“一會兒看?！?/br>
    時以寧點頭如搗蒜。

    章園指著時以寧，笑說：“這姑娘就是年紀(jì)小，還沒經(jīng)過社會毒打，有時候做事情虎頭虎腦的，你擔(dān)待些?！?/br>
    姜迎燈終于明白他們幾個的意思，緩緩一笑：“是不是我最近脾氣太大了？誰對我有意見?！?/br>
    時以寧忙擺手說：“沒有沒有，是我做的不夠好，老是惹您生氣。”

    周暮辭心直口快：“她說你這幾天狀態(tài)不對，總有一種受了情傷的感覺?！?/br>
    “沒有，”姜迎燈搖頭，失笑說，“我能受什么情傷？——我不批評你，一會兒周彥就得來批評我。誰躲得過？”

    說著，桌上的焦糖瑪奇朵被她端起來喝了口，居然是換了燕麥奶的。姜迎燈詫異地挑一下眉，心領(lǐng)神會地看了一眼周暮辭。上回在家里的無心之言，卻真被有心人聽進(jìn)去了。

    姜迎燈大概無意間表示過一次，她喜歡燕麥奶。

    進(jìn)一步說明，人要是愿意上心，什么邊邊角角的零碎記憶都能翻出來。

    周暮辭又表示：“那今晚下班我送你回去？”

    姜迎燈漫不經(jīng)心地笑一下，搖搖頭說：“不用了，我地鐵挺方便的?！?/br>
    她這么講，他也不知道說什么了。

    周暮辭大概打心眼里覺得，女人的心思真是世紀(jì)難題。

    站在對方角度，姜迎燈都覺得自己難對付。

    在旁人眼里，她應(yīng)該是屬于悶悶的，話不多，沒脾氣，也很少表達(dá)意見那種人。這一些年盡管試圖開朗了些，但那也不過是一種維持關(guān)系的表象，笑瞇瞇跟別人打交道，骨子里卻總是少了熱情。

    所以一旦輸出了不滿，就好像有什么變故發(fā)生一般，令人覺得哪哪都不對勁。

    所以他們排隊來安撫她，和她表示歉意，問是不是出什么大事。

    姜迎燈能說什么呢？

    她像是站在一個萬丈懸崖的邊上，跌下去過，好不容易爬回來，又生怕一不留神，這回許是真要粉身碎骨了。

    想起那一年，梁凈詞帶她去云亭山見楊翎，楊翎說她文靜，梁凈詞不以為然地淺淺一笑，說：“別看她悶悶的沒話。”

    他看一眼沉默的迎燈，“這姑娘有小脾氣。”

    梁凈詞見微知著，一陣見血。即便在他們的窗戶紙還沒捅破的時候，他就把她琢磨得透透。

    甚至都談不上琢磨，他根本不需要琢磨她什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壓根沒有什么新鮮的少女心事。

    姜迎燈那么溫順，她的小脾氣，只有他能看穿。

    到頭來，也就只有他能哄，哄到點子上，哄到心坎里。

    姜迎燈看了看咖啡，領(lǐng)會到，“細(xì)節(jié)都是其次了?！?/br>
    她跟周暮辭說：“可能還是缺點什么，你要問我具體的，我說不上來?！?/br>
    最重要的，還是人不對。

    她能看出，有人真的做到小心翼翼在學(xué)習(xí)風(fēng)度，卻又學(xué)不到那真正戳中她的要點。

    載一段路，躲一程風(fēng)雨，憑這短暫的溫暖，怎么輕而易舉就生出愛意呢？她跟不親近的人，本就很難剖出真心。

    -

    六月下旬，姜迎燈隨拍攝團(tuán)隊去了一趟溯溪。

    車程快半天，梁遠(yuǎn)儒作為嘉賓，隨同拍攝，老人家一身金貴的筋骨吃不消這路途顛簸，于是專機(jī)飛來，還帶了個保鏢。

    把梁遠(yuǎn)儒接到他們的商務(wù)車上時，姜迎燈還在睡得迷糊，聽見談笑的聲音傳來，她倏然睜眼，對上梁遠(yuǎn)儒鏡片下精氣神十足的雙眸。他穿件素凈的灰馬褂，下身是垂墜很好的一條休閑褲，正跨腿上車，時以寧替他用手擋著窗框。

    梁遠(yuǎn)儒也快八十歲了，頭發(fā)竟還有一半黑的，拄根紫檀拐，腿腳很利索，登上副駕，不用人攙。

    果然財富養(yǎng)人。

    他上車后，微微回身，笑著跟車?yán)锶祟h首打招呼。

    梁凈詞的爺爺，比姜迎燈想象中隨和許多。

    “這是我們的策劃老師，您一會兒跟她對一下臺本和錄制流程。時間應(yīng)該不太長，您要是累了就說一聲?！?/br>
    梁遠(yuǎn)儒瞧一眼后座的姜迎燈，點頭說：“好嘞?！?/br>
    她禮貌微笑：“您叫我小姜就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