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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鸞(雙重生) 第36節

    李貴驚叫一聲:“主子!太醫,快傳太醫!”

    他驚慌失措,裴晏卻面無表情,只低頭淡淡看了自己的掌心一眼。

    倘若此時沈鸞看見自己這般,會心疼嗎?

    若是會……

    “——主子!”

    李貴的嘶吼終喚回裴晏的思緒,他驚跪在地上,只覺裴晏可能真摔壞了腦子。

    “都什么時候你還管那長安郡主作甚?主子您不知道,那長安郡主欺人太甚得很,我們才剛出來,她就吩咐宮人拿水清洗園子,說是我們……”

    李貴心一狠,咬牙道,“說是我們臟了她的地!”

    李貴喋喋不休:“她是高高在上,日后也是要做太子妃,是一國之后……”

    “不可能。”

    倏地,榻上的人終于有了動靜。

    裴晏陰沉著一張臉,像是陰曹惡鬼前來索命,他一字字強調。

    “她不可能是太子妃。”jsg

    他的卿卿,合該是他的妃,他的妻。

    第二十七章

    明蕊殿靜默無聲。

    李貴伏跪在地, 似是不可置信:“……主、主子?”

    他現在真真覺得,裴晏被那黑熊傷得不輕,腦子摔傷了, 才會對那長安郡主那般在意。

    心口慌亂,余光瞥見裴晏沾滿鮮血的一雙手, 李貴再等不及, 連滾帶爬往門口去,欲喚人找太醫來。

    恰就在此時, 宮門傳出小宮人的通報, 洪太醫來了。

    李貴忙起身迎了出去,躬著身子,一五一十將裴晏的近況告知。

    “……五皇子傷到了手?”

    洪太醫沉下臉, 腳步愈發地快,轉過影壁,遠遠看見窗下坐著一人。

    他彎腰進屋, 拱手請安:“下官見過五皇子。”

    寢殿安靜,身側置著一張嵌理石方桌, 旁邊還有兩張南官帽椅。

    裴晏輕倚榻上, 一言不發。

    右手手心沾了血,血珠子一點點往下掉落, 李貴終忍不住,瘋狂用眼神暗示:“主子,洪太醫是太子殿下請來的。”

    洪太醫身后站著太子和沈鸞,裴晏這般, 未免不給那二位的面子。

    “太子……”

    裴晏低喃, 忽的輕笑一聲,那笑聲輕而淡, 稍縱即逝。

    前世裴儀能瞞天過海將沈鸞帶出宮,可沒少得這位洪太醫的幫助。裴晏帶兵前去抓人,那洪太醫還在福安堂為幼童把脈。

    見了裴晏,知曉東窗事發,他仍不卑不亢,拱手作揖:“陛下,可否容下官寫完這藥方子,這孩子可憐,還是當時長安郡主送到這的,否則定性命不保。”

    天下可憐人比比皆是,如過眼云煙,裴晏并不在乎。然“長安郡主”這四字,卻牢牢踩中他的命脈。

    裴晏高立于馬背上,垂首睥睨那被姓洪的牢牢護在身后的小孩一眼,皮膚黝黑,骨瘦如柴,渾身上下干巴巴的,也不知身上有哪點好的,竟能入得沈鸞的眼。

    往事歷歷在目,裴晏走神間隙,李貴后脊已沁出細汗:“主子,太醫還等著,您……”

    裴晏終回神,伸出手,任由洪太醫為自己包扎傷處。

    洪太醫拿銀針細細挑去裴晏掌心的碎片,又拿紗布緊緊裹住:“切記傷口不能碰水,若沾了水,可就落下病根了。”

    李貴躬身,又遞了兩對金錁子:“勞洪太醫走這一趟。”

    洪太醫笑著接過:“五皇子客氣了。”

    冬日日短,只一盞茶功,天色已然暗下。

    裴晏一改先前的淡漠疏離,朝洪太醫拱手:“先前是我失禮,望洪太醫莫放在心上。”

    洪太醫慌忙掀袍,半跪在地上:“下官不敢。”

    裴晏伸手,虛虛將人扶起,又輕咳兩聲:“皇兄待人寬厚,禮賢下士,連我這樣的人……”

    裴晏面露悲愴。

    洪太醫:“五皇子乃皇子,是天下何等尊貴之人,怎可妄自菲薄?”

    裴晏彎唇,視線似有若無在洪太醫臉上掠過。

    宮中人人皆知,洪太醫最是識時務、見風使舵一人,從不結黨營私,平生所愛,不過金銀二字。

    然就這樣一個人,被抓捕進了詔獄,連著受了三日酷刑,也不肯透露沈鸞半個字,不肯透露半點裴儀的下落。

    裴晏斂去唇角笑意,只淡聲:“洪太醫不必安慰我,這深宮紅墻,也就皇兄記得我一二。我昏迷二月有余,還未前去東宮請安。”

    裴晏瞇眼打量洪太醫,“皇兄最近,身子可還康健?”

    “五皇子放心,太子殿下身子無恙,只今日天寒,長安郡主不放心,故讓下官前去請平安脈。”

    “長安……郡主。”

    沈鸞。

    裴晏低喃,眉宇極快掠過幾分陰翳。

    沈鸞就那么擔心那個病秧子,明明裴衡什么事也無,還得火急火燎、巴巴地讓太醫前去。

    喉結滾動,裴晏竭力壓抑怒氣:“郡主最近……可還好?”

    ……

    直至送了洪太醫出宮,李貴仍是一副神游天外之樣。

    好幾次,裴晏抬眸,都對上李貴悄悄打量自己的眼神。

    裴晏接過宮人遞來的西湖龍井,漫不經心道:“……有話要說?”

    “主子。”李貴期期艾艾,拿眼細細看裴晏,“您方才問那長安郡主,是要作甚?”

    裴晏往日和沈鸞勢同水火,好幾次,還想置沈鸞于死地,怎么一覺醒來……竟變了個人似的。

    李貴愁容滿面,有點擔心裴晏是被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上了身。

    “我以前……很討厭沈鸞?”裴晏攏眉沉吟,忽的出了聲。

    李貴點頭如搗蒜:“主子不喜那長安郡主已久。說來也怪,那長安郡主的箭術明明不是主子所教,然她拉弓的姿勢,卻和主子是一樣的……”

    話猶未了,忽聽哐當一聲,裴晏手中的茶杯再次落地。

    李貴急紅了眼,深怕裴晏再次受傷,欲跪下收拾。

    裴晏伸手攔住,手上還包扎著厚重的紗布,裴晏喑啞著嗓子,一字一頓。

    “你說她的箭術……怎么了?”

    李貴被他表情嚇壞:“主子忘了嗎,先前秋狝,長安郡主拉弓姿勢幾乎和主子一樣,三箭連中靶心。”

    不僅如此,沈鸞連拉弓前的小動作,都和裴晏一模一樣。

    攥著李貴衣袖的手指輕輕發抖,裴晏瞳孔緊縮,難以置信一樣。

    他怎么可能忘了。

    沈鸞的箭術,是他親自教的。

    彼時天高秋長,沈鸞握著御賜的龍骨弓,興沖沖跑至裴晏身前。

    “阿珩阿珩,你教我騎射好不好?”

    “阿珩,我若是學會了,你可否……答應我一事?”

    “阿珩,我今日聽說,古來下聘,都需獵得大雁一對,你能不能……”

    沈鸞雖天生聰慧,又是將門之女,然她自幼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實在不宜與凜冽西風為伴。只在獵場上練了兩日,回去后沈鸞整整在榻上躺了半個月。

    長安郡主驕縱,裴晏本想著她此番定是知難而退,不曾想病好后,沈鸞又握著弓箭,重尋了來。

    過往如云煙,裴晏垂首,低頭看自己的掌心。

    雖包著紗布,然仍難掩底下的累累傷痕。

    莫非,沈鸞她……也同自己一般,有前世的記憶?

    裴晏陷入沉思。

    ……

    天漸漸冷了。

    昨夜又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大雪如席,四面如粉妝玉砌。

    沈鸞著一件大紅猩猩氈與羽毛緞斗篷,頭上罩著雪帽,懷里抱一個小手爐。

    就這般,仍覺得侵肌入骨,冷得厲害。

    出了暖閣,冷風一吹,沈鸞立刻哆嗦著往后退,想著今日找何借口不去南書房。

    這樣冷的天,就該在熏籠邊上睡大覺,怎的還要去念書。

    綠萼似發覺沈鸞心思,笑著睨她兩眼:“郡主,昨兒你可早早睡下了,今日必得去上學,不能再說犯困了。”

    沈鸞委屈巴巴:“太冷了,我寫字手打顫兒。”

    “凈胡說,南書房燒著地龍,哪能真冷了郡主?再者,年年天冷,總不能一入冬,大家都不用寫字了,光睡覺就行?”綠萼頭頭是道念叨著,不肯叫沈鸞回屋。

    沈鸞捂著耳朵。

    不聽不聽,綠萼念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