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鸞(雙重生) 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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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鸞未再理會,舉目望宮門:“洪太醫呢,他去東宮了嗎?” …… 到底是擔心裴衡舊傷復發,又怕勾起裴衡傷心事。沈鸞讓人從太醫院請了洪太醫,往東宮走一遭。 歷來太子所居之所,僅次于皇帝寢殿。只今朝多了蓬萊殿,洪太醫細細旁觀,竟發覺這東宮和蓬萊殿不相上下。 可見沈鸞受圣上之重視。 邁入月臺,早早有宮人掀開朱紅撒花軟簾,躬身請洪太醫安。 轉過玻璃炕屏,遙遙的,便看見太子坐于書案后,案前高高累著古籍。 洪太醫認出有兩三本是他所識的醫書。 洪太醫稍稍一怔,先前從未聽過太子對中醫有所涉獵,怎的現在…… 走神的間隙,洪太醫驚覺自己忘了向太子請安,忙躬身拱手。 “下官失禮,望殿下恕罪。” “洪太醫客氣了。”裴衡不以為意,淺笑著拂袖,“是長安讓你來的吧?” 洪太醫:“是,郡主擔心天寒地凍,恐殿下犯了舊疾。” “確是舊疾。” 裴衡笑意稍斂,喚來福取了迎枕,二人移去暖閣矮榻。 洪太醫把脈畢:“殿下可許下官行針?” 裴衡頷首:“自然。” 雙腿毫無知覺,即便洪太醫扎上上百根銀針,裴衡面上依舊淡淡,似乎對此事早習以為常。 “若是長安問起,還請洪太醫……” 洪太醫抬袖,擦擦額角汗水:“郡主若問起,下官定是要實話實說的。” 否則以沈鸞的性子,若是有朝一日知曉自己受騙,定會讓人拆了太醫院。 裴衡無奈:“也罷。” 反正他是注定一輩子坐輪椅上,沈鸞早晚會知曉。 他低聲:“長安最近,可還做噩夢?” 洪太醫:“下官近來并未聽郡主提過這事,想來應是沒有的。” 若非裴衡提起,洪太醫也忘了這事。好似自從沈鸞用了裴衡送去的熏香,便甚少做過噩夢。 思及適才看到的醫書,洪太醫大著膽子,多問了一句。 裴衡謙虛垂眸:“不過略懂些皮毛而已。那香也是隨手所制,許是先前洪太醫開的藥見效,長安方沒再做噩夢。” 洪太醫拱手:“太子謬贊,下官不過盡分內之事。” 裴衡莞爾:“洪太醫謙虛了。” 又道,“洪太醫等會可有要事在身,若無事,可否去一趟明蕊殿,替五弟看看。” 洪太醫拱手:“是。” 行針完畢,洪太醫收了藥箱,告辭離開。 裴衡雙腿仍無知覺,然經此一遭,后背還是起了薄薄細汗。 來福屏退宮人,只自己跪在一側,為裴衡寬衣,又拿干凈的帕子幫他擦身。 洪太醫施針的時候,來福也站在一側。 這樣的事,他不止見過一次。自打裴衡從馬背上摔下,太醫院的太醫想盡方法,光是針灸,就有上千回。 上百根銀針扎在腿上,裴衡毫無知覺。他只是怔怔地望著窗外,一言不發。 若非那時還有長安郡主陪伴在側…… 來福老淚縱橫,不敢在裴衡面前流露一二,只陪著笑臉道:“郡主若是知道是殿下讓洪太醫去明蕊殿,估計又得氣壞了。” 之前得知黑熊一事是裴晏自導自演,沈鸞氣得三日沒吃好飯。 若不是當時裴晏生死攸關昏迷在榻,沈鸞興許還會將人從榻上拽起,好好理論一二。 “五弟也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想出那法子,既然兩人都沒事,此事也無需再議。” 來福長嘆:“殿下心善。” 裴晏自導自演一事是裴衡查出來的,然卻沒稟告皇帝。 來福伺候著裴衡更衣,欲言又止。 裴衡:“有話要說?” 來福斟酌半晌,方道:“奴才也不確定這事是不是真的。” 他俯身,悄悄湊近裴衡耳邊:“五皇子……怕是不太好了。” 裴衡愕然:“此話怎講,五弟不是剛醒過來嗎?” 當時在蓬萊殿,若非沈鸞攔著,他定要上前看看,問詢一二。 來福皺眉,只搖頭,他手指在自己腦門上點點:“五皇子估計是摔壞了這里,聽說他醒來的時候,還說了些大逆不道之話。” 裴衡攏眉,頗為不解:“什么……話?” 來福左右張望,借著沐盆中清水,在案幾上寫下一字—— 朕。 來福嘆息:“五皇子自稱這個,若非腦子摔壞不清醒,他怎會說出這等話。殿下往后還是……” 哐當一聲響。 案幾上的沐盆忽的被裴衡打翻在地,他雙手止不住顫抖,來福驚得趕忙上前查看究竟:“殿下,可是燙著了?” 幸而水溫不燙,只是泅濕了里衣。 “我無事。”裴衡竭力隱忍著,他喘著氣,“里衣濕了,你回寢殿,幫我取一身來。 來福雖擔憂,然主子命令不可違,來福躬身:“是。” 悄聲退下。 霎時殿中只剩下裴衡一人,靜悄無人低語。 光影綽綽,斑駁影子凌亂落在裴衡眉眼。 “……裴晏。” 裴衡低聲一笑,視線輕飄飄在案幾上的字掠過,那字見了水,歪歪扭扭倚在案幾上,似在空中漂浮。 又好似染了血,通紅一片。 裴衡雙目泛紅,白凈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少頃,殿中終傳來裴衡一聲笑。 “久違了。” …… 自裴晏昏迷,初時明蕊殿還有人踏足,后來聞得太醫那話,漸漸的,探望的人也少了。 畢竟一個癡傻皇子,不足以在宮中掀起任何風浪,自然也無需巴結,亦或是有所忌憚。 明蕊殿瑣事纏身,裴晏又在蓬萊殿暈倒。李貴分身乏術,好不容易將裴晏安頓好,正想著找太醫前來,倏地卻見榻上的人幽幽睜開眼。 在榻上躺了兩月有余,裴晏身子比之先前更為瘦削,下頜線凌厲,棱角分明。 猝不及防被那雙黑眸盯著,李貴后脊發涼:“……主、主子?” “你去一趟蓬萊殿,看看卿……”喉間發甜,許是見了血。 裴晏坐起身,扶著榻沿喘氣。 李貴大驚失色,先前太醫提過,裴晏是腦中有淤血,方遲遲未醒。 他匆忙端了痰盂前來,又喚小宮人端來清茶,供裴晏漱口。 漱口畢,方飲了半杯熱茶,裴晏終覺好些,他輕聲:“看看她在作甚。” 眼前一切,好似和前世有所出入。 裴晏揉著眉心,只覺頭疼欲裂,這一世發生過什么,他竟丁點記憶也無。 剛被沈鸞趕出,李貴實不想再看沈鸞一眼,他彎腰,試圖勸說:“主子,你如今身子尚未痊愈,還是先別管那長安郡主……” 長安郡主。 沈鸞。 他的……卿卿。 裴晏目眥欲裂,眼底泛起紅血絲。 他從未見過,沈鸞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 陌生、戒備、嫌棄、厭惡。 亦或是,惡心。 胸口酸脹,裴晏緊攥拳頭,差點將手中擎著的茶杯捏碎。 沈鸞剛剛擋在裴衡面前,是怕自己對裴衡不測嗎? 她什么時候對裴衡那般…… 耳旁嗡嗡一片,裴晏只覺頭暈眼花。 茶杯終被捏碎,碎片扎了一手,頃刻血淋淋一片。 十指連心,碎片扎得深,竟能看到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