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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鸞(雙重生) 第27節(jié)

    她細細端詳著裴儀,想從她臉上一兩分不同,然裴儀只是淡淡:“是嗎?”

    裴儀面不改色,“舅母說什么了?”

    靜妃垂眸:“她說,先前有人見你和表兄在獵場說過話。算算日子,那天之后你表兄也沒了蹤跡。”

    靜妃攥著裴儀的手,輕言細語,“儀兒,你告訴母妃,他那天和你說什么了,有沒有說他要去見什么人,或者和什么人有約?”

    裴儀輕哂:“表兄去的都是煙柳之地,這種話他會和我說?舅母自己糊涂了,難道母妃也糊涂了不是?還是……”

    裴儀忽然沉下臉,“母妃懷疑,我與皇兄的死有關?”

    夜風拂動,竹簾半卷。

    裴儀凝望靜妃雙眸,良久,方聽靜妃一聲笑:“儀兒,母妃從來都當你天真。深宮幽幽,母妃如履薄冰,深怕說錯做錯惹人笑話,又怕你性格魯莽,平白惹了事非都不知。”

    卻不知,從來天真的只有她自己一人。

    靜妃突然冷下臉,手中的薄荷香盒狠狠往地上摔去,碎了一地。

    “若非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裴儀,你當真以為自己真的能瞞天過海,只當沒人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了?”

    良久的沉寂。

    裴儀抬眸,深深望著靜妃不語,片刻,方低笑出聲,她手執(zhí)小銅火箸兒,慢條斯理撥動香爐中的香灰:“紫蘇到底還是手生,這么快就被母妃發(fā)現(xiàn)了。”

    靜妃呆若木雞:“……儀兒,真的是你?”她仍覺不可置信,“所以你舅母說的……都是真的?”

    是裴儀將她侄子騙到密林,又是裴儀指使下人,將那黑熊……

    靜妃忽的干嘔,雙眼掛上淚珠:“為什么,他是你表兄,他還是你母妃的親侄子!你這么做,對得起……”

    “怎么對不起?”裴儀面無表情,自榻上站起,她高高仰起頭,“舅母神通廣大,連我將表兄騙至密林都知道,想必表兄做的混賬事,舅母也一清二楚。”

    靜妃捂住雙唇:“他雖糊涂,想對沈鸞下手,可到底還沒成事……”

    “沒成事是因為沒來得及。”裴儀神情淡漠,“自古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理。”

    既如此,倒不是直接死了干凈。何況那人本就作惡多端,死得不冤。

    裴儀語氣輕飄飄:“母妃向來獨善其身,不喜歡沾惹宮中是非,怎么在這事上倒是糊涂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皇那般看重沈鸞,你們真以為表兄說的那些話,父皇會不知道?舅母若是再來,母妃可替我多問上一句,她若想保住一家子的榮華富貴,就老老實實將這事咽下去。”

    殿外傳來報鐘聲,一聲又一聲振聾發(fā)聵。

    靜妃扶著身子,搖搖欲墜。

    裴儀福身:“天色不早,儀兒不打擾母妃休息,明日再來向母妃請安。”

    緩步行至宮門口,忽聽身后傳來靜妃一聲:“儀兒,若是出事的不是沈鸞,你還會如此嗎?”

    殿內幽幽,裴儀身影一頓,險些被門檻絆了一絆。

    手中巾帕攥緊,終頭也不回離了靜妃寢殿。

    走得急,差點迎面撞上紫蘇。

    “公主,五皇子出事了。”

    紫蘇左右張望,壓低聲音湊至裴儀耳邊,“我們的人剛來報,五皇子從下午就昏迷不醒,一直說胡話。聽說,還喊了長安郡主的小名。”

    第二十三章

    天色已晚,茫茫夜色籠罩,獨裴晏寢殿燈火通明。

    宮人烏泱泱站了一地,殿門口的象牙雕云鶴紋海棠式燈籠高高掛著,小太監(jiān)提著明瓦燈,為皇帝照亮小路。

    “下午不是還好好的嗎?”

    皇帝大怒,一甩袍衫高坐于楠木交椅上,燭光輕落在他威嚴眉眼處。

    李貴伏跪在地上,連磕好幾個響頭:“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殿下回來的時候身上只有皮rou傷,奴才不放心,想喚太醫(yī)前來,殿下不讓。不想傍晚時忽然起了高燒……”

    李貴泣不成聲。

    裴晏剛救了自己一命,聽聞對方出事,裴煜匆忙趕了過來,朝皇帝拱手請安。

    皇帝擺手:“不必多禮。”他面容嚴肅,“之前你和宴兒在密林,你可有發(fā)現(xiàn)其他異常?”

    密林雜草叢生,許是碰了什么奇花異草也不一定。

    裴煜垂首侍立,雙眉緊皺,思忖半晌,終搖頭。

    黑熊高大兇猛,他和裴晏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將那畜生制服。彼時兩人傷痕累累,精疲力竭,哪還顧得上其他。

    裴煜細細回想,倏地仰起頭:“那黑熊兇殘,五哥曾被它摔落在地,那時五哥曾陷入一小段昏迷,會不會是那時……”

    太醫(yī)靜立在一旁,撫著長須道:“或許是那時受的內傷,也不一定。倘若真摔傷了腦子,那后果可就……”

    皇帝面色鐵青:“說!”

    太醫(yī)垂手:“若真是腦傷,很有可能記憶受損,還有可能……損了智力。”

    損了智力,便和癡傻小兒無異。

    前朝一位王爺便是如此,自樹上摔下后,終身癡傻。

    李貴震驚,跌坐在地。

    裴晏剛得寵,殿中人跟著水漲船高,不想會碰上此事。

    嗚咽之聲絡繹不絕。

    沈鸞剛步入殿中,便聽見一聲聲哀嚎,她下意識攥緊裴衡的手腕。

    “卿卿。”裴衡輕聲安撫。

    沈鸞眼皮不停跳動,她雖不喜裴晏,然想到那樣的人以后或許如癡傻兒一樣……沈鸞忍不住心驚膽跳。

    她轉首,玻璃炕屏擋著,隱隱只能望見里邊隱隱綽綽宮人走動的身影。

    “長安,怎么現(xiàn)在來了?”

    皇帝忽的從掌心抬頭,不悅皺眉:“怎么看著郡主的,這種天還讓她過來?”

    綠萼和茯苓忙屈身告罪。

    沈鸞不以為然:“是我自己想來的,不關他們的事。”

    皇帝聞言,方不再言語,只吩咐內侍取了羽毛緞斗篷,讓沈鸞披著,又讓裴衡多看著沈鸞點:“天色不早,早點回寢殿,別在路上受涼了。”

    裴衡拱手:“是。”

    殿中宮人愁眉苦臉,有膽大者,已經開始謀劃出路,另攀高枝。

    裴衡轉而朝沈鸞道:“卿卿,你推我進去。”裴衡垂眉斂眸,“我想再看看五弟。”

    裴煜跟著起身:“皇兄,我同你進去。”

    裴衡:“不必,卿卿陪著我就好。你身上還有傷,先回宮吧,別讓母后擔心。”

    裴煜向來聽裴衡的話,聞言,只得訕訕應了聲好。寢殿點著熏香,裴晏高燒不退,宮人手端沐盆,進進出出,來回更換裴晏額頭上的巾帕。

    下午高坐于馬背上,居高臨下望著自己的人,此時卻只剩下一具guntang的內殼。

    裴晏奄奄一息臥于榻上,雙眉緊攏,額角的薄汗泅濕巾帕。

    太醫(yī)端坐于榻沿,瞧見裴衡和沈鸞,忙過來行禮。

    裴衡拂袖:“太醫(yī)請起。”

    適才人多口雜,不好多問,裴衡瞥一眼榻上氣若游絲的人,輕輕嘆口氣,低聲問詢裴晏的病情。

    太醫(yī)細細告知。

    沈鸞悄悄往旁挪開半步,探身去看榻上的裴晏。

    裴晏衣衫單薄,大汗淋漓,嘴上低聲呢喃,像是夢中囈語。

    沒聽清。

    沈鸞趁著裴衡和太醫(yī)講話,又往前挪動幾步。

    不想榻上的人忽然睜眼。

    四目相對。

    裴晏雙眼發(fā)紅,望著沈鸞的目光中悲傷盡顯,是沈鸞從未見過的傷心絕望。

    薄唇微啟,沈鸞聽見他極輕極輕喚了一聲:“卿卿。”

    ……卿卿。

    沈鸞驚恐往后退開半步。

    她懷疑自己見鬼了。

    第二十四章

    卿卿。

    ……卿卿。

    裴晏痛苦閉上眼, 只當所見到的沈鸞是自己的錯覺,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恍惚間好似又回到了那年大雪茫茫,朔風凜凜, 侵肌入骨。

    山路崎嶇,寸步難行。偶然一腳踩空, 李貴等人候在側, 匆忙將人扶住。

    “陛下小心!”

    “無礙。”裴晏拂袖,他身穿玄色地緙絲金龍云蝠棉袍, 厚重的棉袍也擋不住烈風的兇猛。

    舉目望去, 四下蒼涼,墻壁坍頹,只半山腰還有幾棵古松。山門大開, 無一人守候,墻柱上彩漆凋零,只匾上隱隱認出幾個字——

    清露寺。

    “……清露寺。”

    裴晏低低呢喃jsg一句, 倏地眉眼掠過幾分狠戾兇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