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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只狐貍精覬覦我 第7節(jié)

    第7章 7 .丹藥

    李弘深的理想國是這樣的。

    君賢明,臣良實。宮府一體,陟罰臧否,無有分異。民生興旺,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普天同頌,天圣明德。

    他巡視著自己的理想國,內(nèi)心的充實與自豪用文字無以描述。

    然而轉(zhuǎn)身后,一道衣衫襤褸的身影強(qiáng)勢闖入眼簾。

    她與周遭的一切人和事都格格不入。破爛,臟亂,就像一刺,插在他的理想國里,毀掉了整幅“富國圖”。

    心中升起些許不滿。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斷縮進(jìn),她的面貌逐漸清晰。即使臉上有臟污,也看得出這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女童。

    心頭的不滿在對上她那雙明亮的眼眸的瞬間被安撫,壓了下去。

    李弘深開口問道:“堂堂京陽城,大慶王都,天子腳下,為何還會有乞丐出現(xiàn)?”

    女童似模似樣地行了個禮,動作有些笨拙,看得出來還不熟練。她開口先說了句吉祥話,后才問道:“王都里不能有乞丐嗎?”

    “當(dāng)今天子治國有序,國泰民安。王都為天下中心,政條下行的第一站,更應(yīng)作表率,消除貧苦。”李弘深面不改色地夸了自己一番。

    奈何小乞丐好似年紀(jì)太小,沒聽明白,繼續(xù)問道:“消除貧苦?貧苦也能被消除嗎?可是古往今來,前朝賢帝盛世不再少數(shù),盛世之中依然有乞丐啊。”

    大慶以前不乏先賢開創(chuàng)大同盛世,功績能讓上天降下神使來賀。然,如女童所言,世間從來不缺乞丐,這是沒有辦法被根除的人間頑疾。可文宗不愿意就此認(rèn)輸,他總覺得也許自己可以——

    如果根除貧苦,他的功績將千古流傳,成為這歷史長河里的唯一。

    這份頭銜的誘惑,沒有帝王能拒絕。

    李弘深張口欲再展開講講自己內(nèi)心的抱負(fù),又聽聞女童道:“不立足于百姓實際生活空談理想就如空中樓閣、鏡花水月。乞丐是表象,也是一種把尺,能時刻提醒你現(xiàn)實與理想的差距。”

    每說一個字,女童的身量都拔高幾分,至話畢,人已經(jīng)與他持平。

    李弘深內(nèi)心大受震撼,卻又隱隱覺得理應(yīng)如此。他細(xì)細(xì)打量起面前的人。

    這是一個清瘦溫和的女青年,破舊的衣衫變?yōu)橐灰u青色道袍,她的相貌十分出色,看上去有些眼熟,沉穩(wěn)的氣質(zhì)中和了五官的艷麗,讓人莫名地心生靠近之意,想同她說說心中的煩惱。

    “我……”他開口道。

    “該醒了。”天空中突然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

    喧嘩的人群,熱鬧的街市以及清瘦的女道人頃刻間全都消失不見。

    李弘深猛地睜開眼,白色的床帳侵占全部的視野,耳邊是時高時低的蟲鳴之聲。

    理想國和那女青年,都是南柯一夢。

    *

    “佑寧原來是這般能說會道之人,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兩旁的風(fēng)景在飛速后退,歲偃一邊背著佑寧往廂房趕,一邊調(diào)侃她。

    后者不接他的調(diào)侃,反問道:“為什么要把我變成乞丐?我差點就搞砸了。”

    “沒有的事,”歲偃柔和的聲音鉆進(jìn)佑寧得耳朵里,“你做的很好,非常好,比我預(yù)料的還要好。”

    “……真的嗎?”

    “當(dāng)然,”歲偃繼續(xù)道,“李弘深貴為天子,日常接觸者非富即貴,皆是人中龍鳳,我們想第一時間引起他的注意必然要另辟蹊徑。乞丐就是落差最大,最容易讓他記住,也是最安全的身份。”

    不得不說,佑寧有被這段話短暫地安慰到。不過很快,她的情緒又低落下去,問:“可是他醒來還能記得我嗎?不是說人夢醒就記不得夢里發(fā)生的事了嗎?”

    “要說記住全部自然是不行的,明日他只會留有一個大概的印象。你要知道,對他這樣的身份而言,我們不能cao之過急,需要循序漸進(jìn),潤物無聲。”

    “可是他這次本就是興起而至,我們有那么多時間徐徐圖之嗎?”

    歲偃高深莫測地道:“放心,會有人比我們更急。”

    佑寧想了想,道:“你是說……觀主?”

    “佑寧果然聰明。”

    還是不太習(xí)慣被人這么直白地夸贊,佑寧小小地沉默了一下才繼續(xù)道:“谷菱仙姑是個有野心的人,從她當(dāng)年自告奮勇接下我這個‘燙手山芋’就能看出來。以前是沒有機(jī)會,如今機(jī)會送到她眼皮底下,自然沒有放過的理由。”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我們等著她的好消息就行。”

    如歲偃所言,第二日佑寧便聽聞文宗一行人要在貞元觀多留幾日的消息。

    她又懼又喜,顧不得掩人耳目便喚出歲偃,開門見山地問:“你知不知道觀主打得什么主意?”

    歲偃有問必答:“她身上有藥香,想來是打算獻(xiàn)藥丹。”

    貞元觀代代觀主捉妖問卜的本事不太行,練丹還湊合。到谷菱仙姑這一代走向極端,她沒有絲毫修行天賦,道家功法在她這不過起個強(qiáng)身健體的作用,然煉丹這條路倒是讓她鉆研出了些門道。

    文宗到訪的前一晚,佑寧有幸見識過谷菱仙姑所練丹藥的厲害。

    不過她還是有些擔(dān)憂,“常言道‘是藥三分毒’,觀主的藥會不會對他的身體有損害?”

    “煉丹一道頗為復(fù)雜,我并不擅長,只知道丹藥品種,藥材與丹爐的品質(zhì),煉丹人的技術(shù),甚至火候都會對成丹質(zhì)量有影響。”歲偃答說,“我辨不出她練的什么丹,是以無法下定論。你若是好奇,我們可以去探一探。”

    探,當(dāng)然要探。作為貞元觀雜活苦力的中堅力量,佑寧對煉丹房很是熟悉。趁著谷菱仙姑給文宗講道,觀內(nèi)注意力都在正殿的時間點,她熟門熟路地來到了煉丹房。

    煉丹房在單獨的院子里,一靠近便能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藥香。

    整個貞元觀會煉丹的只有谷菱仙姑一人,往常這院落都是大門大開,今日一瞧院外竟是大門緊鎖,甚至還有兩個弟子把守。可見谷菱仙姑對這次煉的丹藥有多慎重。

    不過這些都攔不住佑寧。

    院落的角落有一個不起眼的狗洞,這是她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初發(fā)現(xiàn)狗洞時,她也曾報予清玉,可惜后者并未放在心上,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場。

    鉆過狗洞,佑寧悄悄摸向煉丹房。伸手欲推房門,不料指尖剛觸碰到房門,“嗞”地一聲,門上彈出一道電紋,電得她立刻縮回了手。

    “有禁制。”腦海里響起了歲偃的聲音,“不過這禁制很低級,也就只能攔一攔沒有修為的凡人。我教你一套口訣,破了它。”

    “如果破除禁制的話,會不會驚動觀主?”佑寧問。

    “低級禁制,還做不到與施術(shù)人心意想通。即便是高級禁制,我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它改掉,佑寧該對我多一些信心才是。”

    “……”佑寧選擇閉口不言。

    歲偃也不在意,轉(zhuǎn)而傳授口訣道:“心神凝,靈臺清,請?zhí)煨牵袩o定,定乾坤,覆太寧。”

    隨著咒語而來的,還有一套手訣自動在佑寧的腦海中浮現(xiàn)。

    她起勢,一邊低聲念咒,一邊復(fù)刻腦海中的手訣。每一個手勢變化都能引起身周靈氣的涌動。

    歲偃棲身在她腰間的玉佩中,卻能感覺到外面的變化,心中有幾分驚訝。

    不愧是單丘欽定的貴人,只一遍就能記住手訣且一絲不差,從未接觸過玄門之道,初初施咒便如此行云流水。

    除了靈氣的涌動,隨著手訣與咒語的進(jìn)行,空無一物的房門前慢慢地浮現(xiàn)出一個金色羅盤。羅盤分內(nèi)外兩圈,內(nèi)圈順轉(zhuǎn),外圈逆轉(zhuǎn),各自運(yùn)行,互不干擾。盤上刻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佑寧分神掃了一眼,卻是一個都不認(rèn)識。但隨著最后一個手訣完成,羅盤內(nèi)外兩圈頓了一頓,突然開始反方向旋轉(zhuǎn),轉(zhuǎn)至某個關(guān)卡,兩圈并行順轉(zhuǎn)。

    空氣中蕩開一絲漣漪,佑寧突然能看見在煉丹房與自己之間隔著一道半透明的墻。而如今這道墻上裂開了一人寬的口子。

    “禁制開了,可以進(jìn)去了。”

    她跨步走進(jìn)那道裂縫中,伸手推開煉丹房的房門。

    這一次順順利利,沒有任何阻礙。

    煉丹房內(nèi)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兩人高的巨大丹爐立在房間正中。丹爐頭蓋處有絲縷熱氣溢出,自窗縫屋頂逃逸而出,又消散在天地間,而丹爐地下有紅光躍動,顯然這爐丹藥的煉制還在進(jìn)行中。

    佑寧拍了拍藏在腰間的玉佩,隱身于中的歲偃隨即旋身而出。

    “你瞧瞧這練的是什么丹?”佑寧殷切地看著他。

    歲偃不緊不慢地繞著丹爐走了一圈,又抬手捉住一縷外溢的熱氣,置于鼻尖輕嗅。

    “這丹藥聞著有幾分熟悉,”他道,“我應(yīng)當(dāng)是見過,卻想不起來到底在何處見過。”

    一句話,讓佑寧的心在天上與地下都走了一回,她泄氣道:“這可如何是好?你即見過,說明這丹藥大概是來自妖怪之手。我雖沒什么見識,也知道人妖殊途,妖怪的丹藥能隨便給人吃嗎?觀主她、她實在是……”

    她想罵人,卻苦于肚子里沒什么罵人的話,知道的為數(shù)不多的那些詞又羞于說出口。

    歲偃見她又氣又急的模樣,安慰道:“佑寧你對我們妖怪有偏見。我承認(rèn)妖怪手里大多數(shù)丹藥于人而言害大于益,但是你要知道萬事無絕對,也有不少丹藥人食之可延年益壽……”

    瞥見她帶懷疑的目光,他繼續(xù)道:“我雖認(rèn)不出這丹藥,但是我認(rèn)識一人肯定知道這是什么丹藥。你等我些時候,我取丹液予他認(rèn)一認(rèn)便知這葫蘆里到底裝的什么藥了。”

    佑寧想起他之前所言丹道一事,正欲開口問問要如何取丹液,是否會影響成丹。萬一要是影響成丹的話,可能會暴露她來丹房一事,以谷菱仙姑的性子,到時候她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話還未問出口,忽聞院外傳來交談聲。

    有人來了!

    第8章 8 .變故

    兩人對視一眼。

    歲偃立刻貼近佑寧,一手?jǐn)堖^她的腰,一手虛虛捂在她嘴上,將她即將輕呼出口的聲音按了回去。

    “別怕,別出聲。”

    他帶著她腳下一點,退到房間的一角,口中念念有詞,詞畢美眸中有光芒閃過,兩人的身影便一點一點消失在了角落。

    在完全消失的一瞬間,丹房的門剛好被人推開。

    來人是兩名年輕的弟子,前面一人手持谷菱仙姑的拂塵,后面一人雙手?jǐn)n在袖中,好像藏著什么東西。

    這兩人佑寧都認(rèn)識。

    若說清玉清寧是谷菱仙姑的左膀右臂,那這兩人便可以說是清玉的左膀右臂了。執(zhí)拂塵者名叫靜水,攏袖者名喚靜月,兩人向來以清玉馬首是瞻,如今出現(xiàn)在丹房估計是得了清玉的指示。

    二人一踏進(jìn)房門立刻將房門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地,還有模有樣地檢查了一番門窗。

    只是面對站在角落中的佑寧和歲偃,她二人卻如看不見一樣,直接略過。

    佑寧有幾分驚訝地抬頭看了看歲偃,后者揚(yáng)眉微微一笑。

    兩人的注意力再次落到靜水靜月身上。

    確定屋中無人后,靜月從袖中掏出一個素白瓷瓶,面上帶著幾分愁容,道:“這是觀中最后一只雙冠公雞了,若是今日還不能成丹,明日我們上哪取血?”

    佑寧突然明白前兩日夜半公雞引吭高鳴,原是被取血時發(fā)出最后的悲泣。

    靜水拍了拍同伴的肩膀,道:“師姐交代過,沒了雙冠公雞,雙尾彩雞也行,到時候去后山抓幾只取血一樣可以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