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喬覺得自己這個覺睡得好長。也有點不合時機。

    爆炸了，她怎么能睡覺呢？

    何青山怎么樣了？他離得遠，應該沒事吧？

    他離得遠...他離得遠...誰離得近？

    好像...是她自己。

    混沌中，黎喬的腦子釋然了。

    奧...我不是睡著了啊。

    是死了啊。

    是嗎？為什么她還能聽到聲音？

    誰在說話？好多人...好吵。

    誰哭了？哭得好慘...像是小孩，這個小孩好慘。哭得她好傷心。

    別哭了。

    別哭了。

    我不會離開。

    別哭了。

    猛然睜開眼，黎喬什么都沒看到，所有的聲音卻像是人脫出水面，涌入耳朵。

    好多，好雜，好吵。

    但，沒有哭聲了。

    真好。

    看著醒過來的病人又閉上眼睛，醫生還沒開心三秒，就又慌亂忙起來，經過半個小時的檢查，終于放下了心。

    開門出去，醫生看著緊盯著自己的男人們，心下一緊，下意識找到何青山，伸出了手。

    何青山一愣，握住醫生的手，隨即泄漏出一絲激動。

    “她醒了？”

    “嗯，她醒了。可以探視，不要過多時間，她還很虛弱，而且...淤血并未全部消散，視神經有些受影響，她現在看不見。”醫生一口氣說完，攔住了想要進去的白川，看向何青山，“她在喊你，你可以先進去。”

    何青山的手藏在背后，還是顫抖的，他喉結滾動，幾息，抱過了Lucky，Lucky很高興，因為何青山從來不怎么抱他。

    打開門，何青山看向病床上跟昏迷沒兩樣的黎喬，有些恍惚。

    剛剛醫生的話，是夢吧？

    如同每天都會有的好夢，更多的，都是噩夢罷了。

    四年了，她不會醒了。

    “...何青山？”

    垂頭的人猛然抬頭，看向病床上發出聲音的黎喬。

    四年了。

    她醒了。

    “何青山？”

    四年了，只有夢里才能聽到她的聲音，聽到她喊他的名字，甜蜜的，嗔怒的，清脆的。

    就算他的記憶力好，那些聲音在心里一遍一遍播放，最后還是失了真。

    她是這樣喊的嗎？

    她說過這些話嗎？

    她...喊過何青山嗎？

    “何青山你到底在不在呀？”

    她喊過。

    抬起沉重的步伐走到床邊，何青山重重呼吸，伸出微顫的手，握住她的手。

    “我在。”

    摸索著回握他，碰到了那枚扳指，黎喬驟然放松，茫然失焦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剛剛醫生說我昏了四年了，怎么可能？是不是騙我呢？我感覺你也沒變啊？我摸摸你。”

    他彎下腰，握著她的手放到自己臉上，黎喬摩挲著觸碰他，輕笑出聲：“肯定是騙我的。你一點沒變。”

    他確實沒變，在這些人里，他的變化是最小的，幾乎為零。他連發型都沒改過，還學會了保養自己這張臉。

    他害怕，害怕她醒了，不認識自己。

    張了張嘴剛想開口，懷里的孩子就小心翼翼出聲了：“Mom？”

    摸在頭發上的手瞬間僵住，黎喬茫然的臉上更加迷茫了，她抿了下唇，也小心翼翼開口：“何青山，你聽到有小孩喊媽了嗎？”

    一聲輕笑，有些不合時宜，黎喬歪了下頭，不明白他為什么笑，可Lucky都有些吃驚。

    他從來沒見過何青山笑過。

    從來沒有。

    何青山擦掉眼尾即將掉出來的眼淚，將Lucky放到床邊，握著兩人的手，交迭在一起。

    黎喬感受到手心里柔軟的小手后瑟縮了一下，卻又被神秘力量牽引著一般，握緊。

    “這是Lucky，你跟閻棄的孩子。黎幸運，mama醒了，但她還不認識你。”

    似懂非懂般點了下頭，Lucky歪頭想了想，如同每天早上來到病房一樣，低頭親吻黎喬的側臉。

    “Mom，上午好。”

    一覺醒來自己的孩子都能說話了，黎喬混亂的大腦有點不能分析，她下意識抬手，從Lucky的手臂摸到臉，rou嘟嘟的，手感很好，Lucky也不害怕，就讓她一直摸，很是乖巧。

    “Lucky？”

    “mom.”

    “My  Lucky？”

    這下Lucky不知道怎么回答，抬頭求助般看向何青山。

    “是你的。他馬上三歲了，很聽話。”

    “...我...我真的躺了四年了？”

    “嗯。”

    “因為...爆炸？”

    “...嗯。”

    何青山貪婪看著她，眼睛都不敢眨，因為馬上，就看不到她了。

    她醒了，知道原因了，一定會怪他吧。

    沒關系，應該怨恨他。

    四年的青春，都浪費在了病床上，都是他的錯。他不該撒謊，但老天爺也不該懲罰她。

    所以，剩下的時間，該他贖罪了。

    哪怕她說再也不想見到他...

    應該的。

    “何青山...”黎喬伸出手來，聲音帶了些哭腔，何青山回過神來，握住她的手，嘆了口氣，對不起就要脫口而出，她卻說了句話，讓何青山愣住了。

    “這四年你怎么過的啊...何青山...”

    她哭了。

    哭得很慘。

    她...在心疼自己。

    “...我還好。”

    “你放屁...嗚嗚...”黎喬握緊他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都三十七了...好個屁...”

    她剛下定決心要跟他在一起，就發生了這種事，黎喬才不信他很好。

    那個眼神，昏迷前一秒的那個眼神，她還記得。

    震驚，懊悔，跟滿滿的愛意。

    四年啊...四年。

    他怎么熬過來的。

    想到這，黎喬也摸了摸自己的臉，哭得泣不成聲：“我二十二了...嗚嗚...我二十二了....我的青春都被偷走了...嗚嗚何青山怎么辦啊...”

    她一邊哭一邊往何青山懷里鉆，跟四年前沒什么兩樣，何青山甚至恍惚，這四年沒有過去。

    “...你沒變，真的，等你能看見就知道了。”

    “嗚嗚真的嗎...我怎么沒變...我癱瘓了...嗚嗚我腿沒有知覺....”黎喬抽著鼻子，摸索著捂住Lucky的耳朵，才咧著嘴哭著開口，“我的屄也沒感覺了！嗚嗚！我是不是沒法做了！！！！”

    臉色幾度變換，何青山不知道夸她還記得這有孩子，還是該說她嘴上沒把門，幾欲張嘴，最后深深嘆了口氣，將人緊緊抱在懷里。

    這一刻，他才真切感受到，她醒了。

    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