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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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改建的基本工作暫時告一段落,三浦澈落了清閑。 屋主是個固執的老頭,之前找過幾個團隊,都因他要求過分而中斷合約,唯有三浦澈堅持下來。他邀他一同進餐,送了兩張音樂會門票,前陣他們聊起拉赫瑪尼諾夫時,他記得他還很喜歡。三浦澈不敢接,在這里沒什么朋友,他想邀請的那個人,大概也是不喜歡古典樂的。屋主不強求,告訴他最近有朋友在辦美術展,歡迎他去參觀。 李冬青忙于論文修改,已和朱虹約定好做邏輯調整,順勢將參觀名額推給丁蕙如。比起她這沒什么專業知識的局外人,跟丁蕙如一起至少還能受些藝術上的熏陶。 三浦澈買了兩杯咖啡在門口的等候,丁蕙如舉著手小跑過來:“我沒遲到吧?” 遲到兩分鐘不算遲到,三浦澈對朋友約會還算寬容,將咖啡遞給她:“剛好踩點,走吧!” 浪漫主義繪畫興起于法國大革命后,因為對啟蒙運動宣揚的理性主義表示失望,畫家們投入到情感的懷抱,因而在畫作中能感受到強烈的情感色彩。這次展陳借來許多德拉克洛瓦的作品,丁蕙如邊走邊給三浦澈解疑。關于浪漫主義,三浦澈了解甚少,許久之前買過一幅弗里德里希的《彎月》仿作,很好看,只是總感覺少了點什么。 丁蕙如笑:“你以為名家成為名家,只是技法嗎?” 時代氣質會融入個人,現代精神危機那么嚴重,像仿制一幅朦朧又壯闊的《彎月》談何容易。丁蕙如從手機里翻出來自己的習作相冊,遞給三浦澈。 三浦澈一張張劃過,她輕聲說:“我剛開始學美術的時候有幻想過自己也能成為大師,畫著畫著就明白了,光是天賦這道坎你就邁不過去,更別說還有個人際遇和靈感的影響。誕生一幅畫,確實不是動動筆那樣簡單。寫小說的人可以把思維延展到文字中,畫畫也一樣,你學建筑的,肯定也能明白。” 創作者都一樣,繪畫和建筑設計多少有些相通,也有些不同。三浦澈想起大學那座他熬了兩三個通宵搭建出來又被教授直接否定的模型。模型很精美,樣式很獨特,可是太天馬行空,舍棄了建筑本身該具備的實用功能。他不是生存在冷戰時期的蘇聯,沒有可能去建造一個毫無意義的標志。三浦澈淡淡笑著,將手機遞還給丁蕙如。 展陳人和三浦澈打過照面,離開時還是將老爺子準備好的音樂會門票遞給三浦澈。橫豎不該回了人家的好心,三浦澈接下。丁蕙如伸長脖子過來,滿臉笑容:“三浦桑有想好找誰一起嗎!沒想好的話——其實我很喜歡拉赫瑪尼諾夫!” 像是被擊中一拍,三浦澈愣了兩秒:“我也很喜歡,要么我們一起去聽?” 輝煌的音樂廳亮著燈,三浦澈撥開人流把她引導到座位上。丁蕙如今天穿了條短裙,他主動將襯衫脫下幫她遮擋。剛剛在餐廳就發現她臉色有些不好,早上的冰咖啡也沒喝完,他便買了罐熱飲塞到她手中。丁蕙如想,這男的也太體貼了吧。 燈光暗下來,嘈雜也靜寂。頭頂是冷冷的空調風,丁蕙如并不感到寒冷。中途有人差點將飲料灑到她身上,被三浦澈擋住。她趕緊抽出紙來幫他擦干,三浦澈卻搖搖頭說沒關系,自己去衛生間清理污漬。她打算跟上,三浦澈又將她輕輕按下,耳語道:“你不是喜歡前奏曲嗎,我自己去就好,你別錯過了?!?/br> 指尖離開肩膀,丁蕙如看看他背影,有些心煩。散場后他們在外圍散步,夏天溫度高些,清洗過的痕跡變成褶皺。馬路邊,三浦澈依舊發揮紳士風度,掉轉位置,把她護在內側。 晚風習習,地下通道口有賣唱的街頭藝人,丁蕙如猜他會唱一首簡單的民謠情歌,三浦澈不信,他們打賭,贏家可以向輸家索要一樣東西,情理之中即可。 丁蕙如成功壓對,三浦澈有些驚異。丁蕙如不告訴他,剛剛其實從那人的平板上看見歌單了。她走在樹影下,三浦澈問她想要什么,她緩緩轉身,倒退著看他:“三浦桑,我想問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喜歡冬青?”過了兩秒,丁蕙如又道:“我喜歡三浦桑?!?/br> 他愣怔,前后兩句話叫他不知如何體面回答,丁蕙如拆下腰上的襯衫,還給他:“三浦桑不必有負擔,我喜歡你是因為你很好,你喜歡冬青是因為冬青很好,這不矛盾。我現在天天想著升官發財,也不指望談戀愛,只是今天很開心,氣氛正好,所以就告訴你了?!?/br> 月光皎皎,三浦澈說了聲謝謝,丁蕙如笑開眼,告訴他下次有展覽要約自己的喜歡的人看,也小聲嘟囔:“和我看算什么?。 ?/br> 小時候還住在一個院子里,丁蕙如就發現自己欣賞的男孩子更喜歡李冬青。她們倆形影不離,但其實很不像。李冬青像一朵朝日的云,你還沒瞧見是什么顏色什么形狀,就不知飄到哪里去了。人總會對不可捉摸的事物抱有征服欲,李冬青越是不理不睬若即若離,別人越是心馳神往。丁蕙如暗地里嫉妒過。 小女孩的心思也很復雜,她不知道怎么跟她說。于是某個放學后,她故意不去找在門口等自己的李冬青,悄悄跑回了家。剛到家是既興奮,又愧疚。外婆問她怎么了,她也不說。晚上李冬青跑到家里來,氣喘吁吁,她躲在房間里不肯出來。后來也是外婆來傳達:“冬青以為你不見了,到處找呢,你沒告訴她你肚子疼先回來了???” 她心虛,捂在被子里不肯說話,發了一身的汗,第二天真生病了,李冬青幫她請假,放學后又特意把外婆做的土雞湯帶給她喝:“喝完再睡一覺就好了?!闭f完就回家去,讓她好好休息。那天的雞湯里加了不熟悉的蟲草花,又苦又甜。她心里一團名為嫉妒的火焰,被入口的溫熱澆滅。移民的前夜,她寫下一封信送給李冬青,落款是“永遠的朋友——丁蕙如”。 小孩子才會說天長地久,丁蕙如想,李冬青肯定早就把那封手寫信給忘了,就連她自己都快忘了。很奇妙,她自認姿色家境都不輸她,或許計算起來還略強,可身邊的人總更喜歡她。丁蕙如心里有些脹,一股情緒哽在了喉嚨。 拍賣師善于化妝情緒,她很快調整過來,幫三浦澈把掉落在地的鋼筆撿起來,遞給他。見三浦澈有些局促,她便三言兩語化開尷尬:“三浦桑不至于這么小家子氣吧!”話音落下,兩人笑開。 次日,三浦澈帶上自己做好的壽司去找李冬青。校園太大,他不認識路,兩人約在湖邊見面。日暮時分,波光粼粼,晚風吹來很涼爽。李冬青從遠處跑來:“澈君怎么突然來找我了?” 三浦澈揭開飯盒:“昨晚多做了些壽司,我記得你還挺喜歡吃我做的壽司,所以……” 李冬青順手拿起一枚,發現里頭竟然有牛油果。他明明最煩這些改良款,怎么變心這樣快? 她細細咀嚼,發現食物也是一種時光機,熟悉的米醋味讓她想起與他共同在亞超尋找東亞調料的時分,那時候她遠離該死的李憲年,健健康康,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今天吃點什么,明天上哪兒去喝酒,轉眼竟已兩耳不聞,乖乖做起學術,頓時有些惘然。 三浦澈以為她不喜歡這口味,又讓她嘗嘗別的。沒有李裕松的監督,李冬青已吃了兩三日校超速食,有人親自送吃的來怎么會不喜歡?她胃口不大,一整盒竟吃掉大半,三浦澈有些驚訝。 李冬青嘬了嘬手指:“好久沒吃到澈君做的東西了,胃口也變好了。” 湖邊蚊蟲多,短短這點時間里,她被咬了好幾個蚊子包,努著鼻子發牢sao。三浦澈笑開:“沒事,掐十字就好了?!?/br> 李冬青咂然,復想起她曾在他要去愛爾蘭參觀一座深山城堡時,悄悄叮囑他帶上驅蚊水,實在不行就掐十字,三浦澈問她為什么,她便謂之神秘的東方力量。大約是生病后更容易回想往事,指尖柔柔地壓在蚊子包上都覺得歡喜。三浦澈不知她在想什么,只叫她的名字。李冬青登時回頭,瘦削的面龐被夕陽柔光打亮,像極了漫畫里的美少女。 他心一搖,忽然就問:“之前送給你的和果子,你其實不喜歡嗎?” 李冬青愣了一秒:“為什么這樣問?” 三浦澈說:“我和你弟弟在校門口遇見過,他說你不喜歡甜食,我就想我是不是自作多情?!?/br> 四目相對,李冬青看見他的失落,也調整心情:“確實不喜歡的,但也說不上討厭?!?/br> 三浦澈問:“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李冬青沉肩,靠在長椅后背:“因為是澈君和伯母的心意呀,而且偶爾吃一吃,味道蠻好的?!?/br> 三浦澈想說,不用這么見外,直接說出來也沒關系,突來一陣風把他的話吹散,他緊了緊嗓子,沒來由地向她告白:“李冬青,我喜歡你?!?/br> 他很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她,李冬青失措。在她想好怎么揶揄搪塞之前,他先開始掏起心窩子。說起第一次在集市上見面,說起她不小心踩著水坑就濺了他一褲腿的水,說起在地下酒吧里酣暢淋漓的夜,說起曾在宿舍樓道下共賞過的德國明月。他說:“昨天和丁小姐看演出,她說我有點呆,我覺得也是。我見過最精致的東西就是建筑圖稿,拿著筆就只能畫直線,連句好聽的話都寫不出來?,F在想好好傳達我的心情,感覺怎么都不對勁,我真的很呆,可是冬青,我好像也真的喜歡你。” 像海綿寶寶要捕捉水母一樣喜歡,想把你圈在我的懷里,又讓你自由地游走。他目光澄澈,映出星光,李冬青老練于人情,卻沒法推開那么坦誠的他。她問他,澈君是想要跟我戀愛嗎?三浦澈說,我也說不清,好像只是想告訴你,可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會很開心。 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哪里會不開心呢?李冬青流出惻隱,更多卻是感恩。她不缺人喜歡,卻也需要親近之人表達對她的喜歡。三浦澈是不同的,和李裕松和丁蕙如都不一樣。她極端天真友善的那一面,只被他看見過。 在德國大街上被酒醉大叔推搡倒地,他一把沖上來將她護住時,她就決定,她要始終真誠地面對這個木訥的朋友。所以她不能虛與委蛇地說,謝謝你,我也很喜歡澈君,但是我們的心情不一樣。她要告訴他:“抱歉,我對澈君沒有那種感情,所以可能......我們不能在一起。” 意料之中的答案也會令人沮喪,三浦澈想偽裝出一種釋然:“果然我還是不夠好!” 李冬青鼓著腮幫子,搖搖頭:“不是哦,澈君很好,而且澈君的心意,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很重要。” 三浦澈問:“這次是顧及我的感情嗎?就像不喜歡吃和果子那樣?” 李冬青搖頭:“是真的很重要?!?/br> 她無法告訴他,她需要這些認可和喜歡的力量,讓她在頭痛到想要放棄時堅持下來。她只是接過剩下的那兩枚壽司,心滿意足地吃起來。她說,我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以后都會直說,希望澈君搜羅到什么美食的時候,還是能想著我。 湖邊的星光很美,悠悠然地飄在水面上,被四處零落的燈光打散。李冬青送走三浦澈,回到宿舍有些犯困。她漸漸學會面對這種困倦,不再為難自己挑燈夜讀,吃了藥就睡下。半夜因一場奇怪的夢醒來,睡不著,爬起來讀了兩首里爾克,然后被那句“祝你快樂、勇敢”所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