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折金桂(29)
看不見的桌底下,他幾乎快要將指甲嵌進手掌。發(fā)白的指節(jié)用盡全力克制才不至于讓他露出異樣。 “只不過此事還需遠計,若是成婚,起碼也得等皇兄讓位了才行。” 雖是同屋,和李月嶺這個“外人”相比較,桌上其余兩人就顯得從容多了。宋裕更是已經(jīng)擺出一副準新郎的架勢,連婚事都隨口掛在嘴邊,一對桃花眼里盡是氤氳的愜意。 若是一切真如他所言,朝見江山,夕對美人。天下最美好的兩件事裝在了一只手上,怎能不使人忘憂。 這大概是第一次三個人坐在一張桌上,但是無關(guān)謀位之事。卻不知是不是最后一次了。 像是沒看見李月嶺僵直的身子,禾乃給宋裕遞了個眼色。 見好就收! 嗯?本王看不懂…… 你! 自從她的斷釵拿了出來,錦鯉去告了密,趙禾蔭的身份幾乎就是擺在明面上了。那兩人小時候的情誼糾纏自然也逃不過宋裕的眼睛。 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原先他還不樂意兩人接觸,現(xiàn)在敞開了反而變得不在意了。 他知道的似乎比她想象中多得多。 好在禾乃如今也算是泥菩薩過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隨他去。 宋裕腆著臉是還打算再賴會兒,禾乃卻沒這個耐心。見他還不肯起身,干脆抿了口茶,像是剛剛發(fā)覺一般看向窗外。眉眼彎彎,柔情入梢。 “王爺,天色已晚。” 男子聞言,看著她輕笑了聲,倒是自覺地撣衣起身了。 走了兩步,快要路過李月嶺卻頓住了腳步,一雙蜜蠟色瞳孔看不到底,回頭望向她。 “禾禾,跟我走嗎?” “外面人多眼雜,還請王爺先行。” 宋裕釋然一笑,徹底轉(zhuǎn)身走了。 房里至此只剩下她和李月嶺。 “你,和宋裕?” 李月嶺諷刺地看她。 “王爺抬愛,我也不得不從,況且,李大人先前不是說我們無半分可能嗎?我便更加無意推辭了。” 她輕巧道,似乎只是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事。 “宋裕……并非良配。” 若是十年前的趙家女自然另當別論,可趙禾蔭如今一介白衣。以宋裕的性格,能不能給到妃位都未可知。 她有如此才情眼界,怎可去為人妾室? “宋裕不是……那難道李大人便是?” “何須帝王家?你有從龍功!” 他似是極惱。 便是招贅也有千萬兒郎,入宮為妃,豈不如卸甲歸田。 “我連皇帝都扶得上一個,還怕扶不上我自己?” “宋裕再不濟也是王爺出身。銅花樓到死都上不了臺面,在外人眼里照荷是個陪侍,你趙禾蔭就是一介布衣。他憑什么給你后位?” “那我便不要后位了總行了吧!” 禾乃一個眼刀向他,嘴角勾得薄涼。 “貴妃,妃,嬪,抬頭不都是宮墻瓦?我趙禾蔭這輩子就沒稀罕過什么一人之下。”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幫宋裕奪權(quán)?” “為了見你。” 女子直對上他的目光,低聲吼道。 “為了把命還給你!” 這一句話,生生堵住了李月嶺的口,將他震呆在原地。他想過趙禾蔭千萬種扶持宋裕的理由。許是為了趙家,許是生活所迫,許是為權(quán)為勢,甚至可能是她暗中傾慕安王也無有不可。可他沒想過,她是為了他。 他的指尖掐得發(fā)白,看著她一時再說不出話。 女子平息下激烈的呼吸,起身輕輕半跪到他身前。 “小少爺。”她微涼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背,仰視著他。“帶我走吧……” “小少爺,帶我走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盤著漂亮辮子的小姑娘一邊哭得滿臉都是淚,一邊焦急地看向他。那身綾羅翻著一地的桂花瓣,她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愛干凈地撣開裙角了。 “禾禾……我……我……” “小少爺,求你救救我!” 小姑娘砰的一聲跪倒在地。 心臟的跳動一下重過一下。他看著自己的手,就快要扶起她。兩人相握的那一刻。 “禾禾……” “砰!” 眼前畫面一轉(zhuǎn),是女子被他推倒的聲音。 這一次,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自重。” 男子說著便垂下眼睛,煞白的臉色上原先的松動蕩然無存,逃也似的起身,卻被倒在地上的禾乃一把拉住。 她今天不能再由他走。 “李月嶺!你除了逃避還能有別的本事嗎?” “我逃避?” 李月嶺像是聽到了什么很滑稽的事,幾乎要笑出聲。 他彎下腰看著她:“趙禾蔭,你在玩我嗎?” “你把釵給我,讓我認出你。你分明知道我不可能和趙氏女再有牽扯,你圖什么?嗯?” “錦鯉是宋裕的人,她會給宋裕傳消息你早不知道?你卻讓她送釵。你想讓宋裕也知道我們兩的關(guān)系。這又是為什么?” “再有,主公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過,他今日是來逼我的,受你所托,對吧?” “你說說,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聽著他一條條細數(shù),禾乃怔愣著,下巴突然被他掐住,逼迫她抬起頭。 “趙禾蔭,你是在玩我嗎?” “李月嶺……” “你告訴我,你是在玩我嗎!” 他原來早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他什么都知道。 兩人的主動權(quán)一下子顛倒,禾乃的眼底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慌亂開。 “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什么還要由我……” “由你耍我?” 李月嶺自然地為了接了下半句,卻沒有回答她,自顧自接著說。 “且不論我,你有沒有想過,宋裕這么輕易就入了你的局,你以為他又是存的什么心思?” 隨著男子的開口,原先一眼看透的局面頓時迷霧重重。不管在哪個世界,她向來是布局者的身份,此刻卻猛地被拉入局內(nèi)。 她這一次真的沒有走錯路嗎? 他們都知道多少事情?一切真的如表面上那樣順利嗎? “禾乃!清醒一點,還記得你常說的,‘意思到了就好了’嘛!”oo以旁觀者的身份,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禾乃心態(tài)崩了。只能飛快跑出來救場。 意思到了就好了——說的話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聽到的人最后會怎么做。事情出發(fā)的原因經(jīng)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實際的結(jié)果。 “我不在乎!” 一語驚醒夢中人,禾乃像是剛剛從溺水中解脫,呼吸急促卻堅定。 “一根繩上的螞蚱,誰怕誰?” 男子擒住她下巴的手猛地被她拍開。女子的再一次拿回了主動權(quán)。 “李月嶺,你既知道我是趙禾蔭,自然不難猜到我為什么要做這場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