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種田文) 第5節
徐志想了想,似乎覺出不妥:“我吃的多,待會要是不夠吃,就再點一只。” 春桃擠出一個艱難的笑容,再點一只?今天掙的錢怕是要全部花光。徐志果然吃得很多,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rou絲面和剩下的雞身,看樣子他真的沒吃飽,起身去找店伙計,過了一會兒,伙計又上了一碗rou絲面加半只燒雞,雞腿徐志掰下來分給春桃,雞翅則給了羅小弟,雞身照例歸他。 春桃心疼荷包,但徐志幫了她兩回,這頓飯該請。可等吃完結賬時,店伙計笑著說:“這位客官已經付過賬啦。” 這位客官指的是徐志,春桃扭頭,徐志正在回答崇拜者羅小弟數不清的問題,雖然他表情很冷,可是有問有答,非常有耐心,這個男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讓春桃驚訝了,她琢磨了一下,對徐志的為人有了初步的了解,用四個字來形容便是外冷內熱。 三人走出飯館,春桃說:“說好的我請客,徐志哥你咋先付賬了?我把飯錢給你。”說著春桃就掏荷包要拿錢。 徐志低頭看著春桃:“下次你請。” 啊?春桃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哪里來的下次?而且徐志是男人,她是女人,總在一起吃飯不妥當,更重要的是,不知道這位徐志大哥有沒有家室,若娶了妻,徐嫂子恐怕會惱,在春桃胡思亂想的空當。 徐志把手放在羅小弟肩膀上,說了春桃認識他以來最長的一段話:“我回答你的問題,我住徐家村,今年二十五歲,家中一個老爹兩位兄弟,本人尚未婚配。”說完他頓了頓。 羅小弟仰頭看著他的大英雄,眼神里有疑惑,他的問題明明不是這個啊。徐志拍著羅小弟的肩膀:“想找我學功夫,隨時來。” “好!謝謝你徐志大哥!”羅小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高興的直蹦跶。 三人繼續往前走,徐家村和小山村隔的不遠,從半面鎮回村,前面的路都可同行,到進村的最后一截才會分開。路上有羅小弟這只聒噪的斑鳩,一直沒冷場,他問個不停,徐志就要不停的答,春桃代入了一下徐志的視角,確定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要是她,小弟話這么多這么密,早一腳踹飛了。 春桃并不是多愁善感愛胡想的人,可她的腦海中總回蕩著徐志剛才的回答,‘家住徐家村,今年二十五,尚未婚配’,聽來很像說親時介紹對方情況的說辭,想著想著,春桃的嘴角就忍不住勾起一抹笑,笑容久久不散,讓她嘴角發酸。 走到分別的岔路口,徐志把手里提著的籃子遞給她:“路上小心。” “嗯,徐志哥你也是。”春桃笑著回。 …… 下午時分除去陣陣蟬鳴,村里很安靜,姐弟兩個悄悄的鉆到一間廢棄的破房里,將籃子瓦罐等工具用稻草掩蓋藏好,接著春桃掏出荷包把小弟的那份錢分給他,看著黃澄澄的銅板,羅小弟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春桃叮囑他:“錢到了手別亂花,該存就存下來,知道不?” 羅小弟一開始掙了錢想著買吃的解饞,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買刀槍劍戟找徐志學本領:“姐,這錢我存不了,我要和徐志大哥學棍法、槍法,咻咻咻多威風,到時我也能像徐志大哥一樣保護你幫你出氣。” 春桃欣慰地摸了摸弟弟的頭,接著說:“今天你問徐志大哥多少歲,家里幾口人做啥,人家跟咱不熟,這種問題不適合問,沒有分寸,下次不許了。” “我沒問。”羅小弟眉頭一蹙有些不服氣,他可尊敬徐志大哥了,怎么可能問那么沒水平的問題:“我問的是能不能去找他學東西。” 春桃‘哦’了聲,那么那段話是他故意講的?春桃的心撲通撲通狂跳幾下,既覺得好笑又莫名感到心里甜滋滋,是說不清楚的其妙感受。 但還沒來得及咂摸這感受的滋味,家人就找來了。 上午發現春桃和老幺不見后,羅二郎提議讓娘去翻找春桃的衣柜,春桃有幾身漂亮的好衣裳,平日里很寶貝,總是漿洗的干干凈凈,疊的整整齊齊收揀在衣柜深處。 “衣服還在!”文桂芬大喊。 羅二郎點點下巴:“那就沒事兒,四妹只要沒把衣裳帶走,就出不了大事,估計是被關煩了和小弟出去走走玩玩,散心去了,這丫頭擱家呆不住。” “二郎說的有道理。”羅大郎接話道。 文桂芬松了口氣,沒錯,春桃要是真離家出走,這幾身漂亮衣裳一定會帶走的。剛才她一時情急,沒有想到這點,差點就想喊上本家親戚一起出去找人,得虧沒去,這事傳出去對春桃說親百害無一利。 一家人正商量著去哪里找人,院里突然傳來一陣窸窣聲響,把靠在門板上的二媳婦吳秋華嚇一跳。 “誰在外面?”吳秋華說著把門推開,文桂芬的臉色驀的變了,原來是白四的婆娘王翠云拉著女兒白鳳霞站在外頭,也不知她們啥時候來的,來了多久,剛才自家人關起門來說的話被偷聽去幾分。 “怎么悄不溜的不做聲,做賊吶?人嚇人可要嚇死人的。”文桂芬沒好氣的說。 換做平日,文桂芬這樣說話王翠云早就炸了毛,可她今天是帶著閨女上門來找春桃賠不是的,有氣撒不得,有苦也只能大口往下咽。上次說要白鳳霞登門道歉,春桃說說后并沒放在心上,老惦記那點破事她活的也不痛快,可王翠云一直惦記著,春桃隨口說去找劉家做主,隨便的一句話恰如一根刺扎在王翠云的rou里,讓她白日吃不下飯,夜里睡不著覺,時時刻刻惦記著成了她的一塊心病。 “鳳霞,你就依了娘,去和那野丫頭說幾句軟和話。” 白鳳霞那屁股對著她娘側臥在床:“我不去,臭女表子小賤人,讓我去賠不是她配?做她的青天白日夢吧。” 自家閨女被寵成個什么驢脾氣,王翠云最明白,這得哄,于是王翠云曉以利害后又許諾了好處:“鳳霞啊,那貨當然不值得你去道歉,但忍一時是為以后的好日子,這小妮子心眼毒哩,她自己嫁不出去可不得嫉妒你的好親事?萬一她真的豬油蒙了心去劉家告黑狀,你不久被她害了?” “聽娘的,咱們先穩住她,你跟娘去,回來我帶你去裁身新衣裳。” 這么著,白鳳霞才不情不愿的跟著她娘到春桃家來。 王翠云堆著笑臉:“我帶鳳霞來找春桃賠不是了,一村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有疙瘩還是得解開嘛,春桃哩,是不是在屋里?” 文桂芬不確定這對母女是不是聽見了春桃偷跑的事,于是臉一沉:“不必了,我們心領,今兒我家有事忙,就不留你們喝茶吃飯了。” 見這架勢,本就硬著頭皮來的白鳳霞氣瘋了,哼一聲轉身就走,王翠云喊她也喊不住,連忙追出去,一邊追一邊對文桂芬說下次再來道歉。 處理好這個小插曲,一家人分散開,去了春桃和羅小弟常去的幾個地方找人,后來還是留在家照顧娃娃的大嫂眼尖,出屋解手的時候透過后院墻的縫隙看見春桃和小弟往村后去了,她連忙通知家里人,這么找,春桃和羅小弟被堵在小破房里。 羅友良氣得額上青筋直跳,春桃最近幾次三番挑釁著他的底線,讓他一次又一次的生氣,怒火都快將他的眼眸熏成紅色,不過再怎么氣,羅友良不打閨女,他是個很守舊的人,糙養兒子嬌養女兒,閨女再淘他也不會碰一根手指,所以他的滿腔怒火都撒在了幫兇羅小弟身上。 ‘啪’的一聲,羅小弟挨了他爹實在的一巴掌,疼得他齜牙咧嘴倒吸涼氣。 “回家。”羅友良眼神噴火般道。 羅小弟捂著火辣辣的臉,眼眶里蓄著不受控制泛出的眼淚,對著春桃用口型說:“姐,咱要完蛋了。” 作者有話說: 下章:明日中午12點 第8章 春桃 ◎徐志:我真的是路過◎ 回到家里,羅友良一直不說話,只悶頭吸煙,家里的孩子都知道父親的脾氣,越沉默事越大發。 天色漸暗,日頭西斜,村里人家的屋頂上開始冒炊煙。文桂芬先把小兒子逮住訓了一通,羅小弟癟著嘴沒吭聲,當娘的看著小兒子委屈的模樣心就軟了,嘆口氣去找活血化瘀的藥酒給幺兒被打腫的地方涂抹,臉上的淤血得一邊涂藥酒一邊按摩揉搓,這樣才好得快。 “嘶,疼,娘你輕點兒。”羅小弟疼得眉毛眼睛直打架,涂藥比挨打還難受,畢竟挨打只疼一下,咬牙忍忍就行,這涂藥的過程可長多了。 文桂芬哼聲:“你還知道疼,你要不跟著胡鬧,你爹能揍你?” 涂完藥之后,文桂芬一邊蓋藥酒瓶蓋一邊囑咐兒子:“這幾天給我放機靈些,聽話一點,不要惹你爹生氣,這次揍你還算輕的,你四姐婚事沒著落,全家都跟著上火,你年紀小不懂,瞎摻和會壞了大事。” 接著她又嘆氣:“得了,和你說了也不懂,我做飯去。” …… “秋華,你瞅瞅啥天色了,咋還不做飯呢?” 文桂芬往灶房走去,路過老二兩口子的屋時喊了一句。 “欸,這就來。”屋里吳秋華應聲道,等文桂芬走遠,她委屈的癟了癟嘴:“春桃前天沒做飯,昨兒也沒做,今天輪也該輪到她了,大嫂帶孩子做不了家務,可也不能總使喚我啊。” 羅二郎斜躺在床:“算了,爹現在正在氣頭上,四妹這回算捅了大簍子哩,還是讓她在屋里呆著吧,免得爹看見她生氣,四妹脾氣犟,兩人不對付吵起來,家里沒個安寧。” 吳秋華點點頭,去灶房和婆婆一塊做飯。晚飯備的很豐盛,文桂芬特意加了兩個小炒菜,舍得放油放醬,是香噴噴的魚干和青椒雞蛋,還給丈夫羅友良配了一杯酒,心想著讓這犟驢吃頓好的消消氣,春桃胡鬧的事免了算了,快把親事訂下要緊。 天沒黑透,這時候就著淡淡的天光在院里吃飯最涼快,一家人坐下,羅大郎問了一嘴:“春桃和小弟咋沒來?” 問完他就后悔,懊惱自己是榆木腦殼,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文桂芬高聲接話:“不叫他們吃了,餓這倆一頓,叫他們長記性,下次再犯這種事,全部趕出去要飯!” 文桂芬搶著罵在前,羅友良倒不好說什么了,他抿了口酒,有好吃好喝的撫慰五臟廟,心情略好了些。 當娘的怎么可能苦孩子,她是摸準了丈夫的脾氣故意在飯桌上那樣說,不然羅小弟至少還得挨一頓打。吃過了夜飯,文桂芬就把煮好的紅薯和煎好的面餅給兩個孩子送去。 “娘,我有話要和你說。”春桃中午吃了兩個大雞腿,一個大雞翅,還吃了扎實的一碗rou絲湯面,rou和細糧就是頂飽,到了晚上都還沒餓,所以接過紅薯也煎餅時她沒急著吃,而是擱在一邊,她急著把劉安sao擾她的事情說給她母親聽。 文桂芬可沒那個功夫,她急著回屋和丈夫商量春桃的婚事:“晚點娘再過來。” 但這一晚,就到了第二天早上。原來昨天早上羅友良親自去劉家跑了一趟,和文桂芬一樣,先暗里打量觀察劉家爹娘和劉安本人,接著又詢問了附近的街坊鄰居,一通打探下來,他和文桂芬一樣,也被劉安偽裝的外表和虛假的印象迷惑了,覺得劉安做自己女婿特別好。 “劉安性子和善,愛笑,寬和,咱閨女脾氣犟,正好互補,而且我瞧劉家長輩通情達理,是講道理的好人,春桃嫁過去保證不會吃苦受罪。”臨睡前,羅友良對自家婆娘道。 六月的夜很燥熱,窗戶半開著也透不進多少風來,屋子里悶熱的厲害,文桂芬側臥著手握一柄蒲扇扇風,她語氣中帶著遲疑:“可咱閨女好像沒瞧上那劉安。” 羅友良哼哼兩聲:“小娃子懂什么,現在瞧不上沒關系,感情都是慢慢處出來的,當年我和你相親的時候,你不也沒瞧上我,現在兒女雙全,過得也挺美滿嘛。” “瞧把你能的,年輕的時候你比現在還倔,誰能瞧上你。”文桂芬被這番話說笑了,也被這番話說動了,當初她的確沒瞧上羅友良,覺得他脾氣太大肯定愛打人,但這么多年過下來,他從未動過自己一根手指,日子過的也算美滿。 “那就這樣定下吧。”她說。 羅友良把眼睛閉上,準備睡覺:“不能依著春桃的性子來,婚姻大事還得咱們幫著把關。” …… 這日夜里,有個人又睡不著了,劉志翹著腿躺在床上看星星,依舊是看星星,但是心情和上回有天壤之別,星星越看越精神,月亮都升到半空中了,他一點睡意都沒有,最后一個翻身下了床,在家尋了個裝過米的空布袋,然后出門往稻田里去。 盛夏的夜晚,月華如水,繁星閃爍,走在外面可以聽見陣陣蛙鳴,這個時節的蛙多且肥,滋味最好,徐志睡不著,索性出來捉青蛙。 …… 春桃再次被關禁閉,連帶著羅小弟也是,姐弟兩個同病相連。 羅友良和文桂芬仿佛忘記了上次在許秀才身上栽的跟頭,自信滿滿的認為,這次終于相看到了好女婿,準備趁熱打鐵,吃過早飯就由文桂芬出面找唐媒婆,讓她去劉家幫忙表態,撮合雙方長輩坐下來聊聊,兩個孩子年紀都不小了,這事拖不得,早辦早妥。 春桃還不曉得自己的終身大事又一次要被定下,安慰自己被關著也挺好,正好可以光吃飯不干活兒,還可以睡懶覺,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不過,這種自我安慰只是暫時起作用,春桃就不是那號能閑住的人,她在床上躺了會子后一咕嚕爬起,小弟現在被關著也出不來,家里其他人不會幫自己開門,可她能想其他辦法啊,比如裝肚子疼要看大夫,或者借口無聊讓娘找個小姐妹來陪她? 春桃扒著門縫往外看,心里正想著主意,忽然見外面來了個生臉但又有些面熟的婦人,之所以說面生,是春桃可以確定這不是本村的人,說面熟則是春桃總覺得在哪里見過這人。那婦人穿青色的對襟褂,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瘦且矮,滿臉的精明相。 她先在春桃家院門外站定,然后左右環顧打量,接著叉腰大喊:“這家人可姓羅?我要找羅友良是這家不?” 恰好今天羅友良沒下地,正坐在堂屋里喝水,文桂芬坐在旁邊整理一卷亂了的麻線,聽見外面的喊聲,坐的靠近門口的文桂芬探身往院外看去:“外頭那人看著眼熟,像是劉安他娘來了。” 文桂芬說著扭頭對自家男人說:“你瞅瞅,是不是她?” 羅友良和文桂芬都暗地里去瞧過劉安一家人,認得他們的臉,不過不是特別熟悉,不敢貿然相認,直到羅友良看過點點頭說:“是她。”文桂芬才完全確定,她‘呀’了聲,趕緊將手里整到一半的麻線團往邊上的小簸箕里擱,緊接著拍拍手上、衣裳下擺上的灰塵,邁步出去了。 “好端端她咋來了,我迎她進來。” 文桂芬笑盈盈去拉開院門,非常熱情的說:“是,是羅友良家。” 她本想直接和劉安他娘相認,轉念又覺不妥,兩家是互有結親的意思,可那是通過唐媒婆在中間牽線轉達的意思,兩家人還沒有直接說破,自家是女方,更應該矜持,于是文桂芬笑著將到嘴邊的話咽下,硬生生轉了口氣:“您是哪位?進來坐吧。” 屋子里的羅友良挺直肩膀,看著劉安他娘跟著文桂芬進堂屋。春桃一路看著,看啊看,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這人的身份,壞事了! 春桃跺了跺腳,劉安他娘來準沒好事兒。 …… “坐,我給你倒水喝,看你額上都出汗了,這種天在外頭走動可熱哩。”文桂芬寒暄著招呼著說,她和羅友良都覺得,劉安他娘是為兩個小的的婚事而來。 豈料下一刻,這個瘦矮女兒粗暴的打翻了文桂芬遞過來的水,‘哼’,劉安他娘哼哼一聲足以說明,她剛才的舉動是故意為之。 “你今天來,有啥事啊?”文桂芬一愣,語氣隨即變冷,敢情熱臉貼了冷屁股,這小個子娘們兒來者不善。 劉安他娘側目白文桂芬一眼,拔高音量厲聲說:“你家女兒做了好事,我來為我兒子劉安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