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芙蕖 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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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撇開了頭,緊抿著嘴,耳尖卻蔓延上了小小的粉紅。 像是想補償人,又傲嬌得不肯直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實話。 景殃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屋子里的陳設擺放。 沒有挪位,上鎖的也都好好的。只有桌幾上的硯臺被移開了一點,可以解釋為她想把邀請貼壓在硯臺下,卻沒來得及,就被他發現了。 景殃又把眸光落回鹿白身上。 小姑娘在軟榻上坐得很鎮定,只是手指微微蜷起,擰巴著漆黑的頭發絲。 她臉上尚有嬰兒肥,滿目稚氣映在眼中,清清澈澈地宛如一汪潭水。 景殃忽而意識一件事—— 小郡主正值豆蔻之齡,比自己小了足足七歲。 哪怕她再早慧,終究是溫室里培養出來的小姑娘。 他收攏思緒,從懷里掏出個東西遞過去。 鹿白狐疑接過來,拆開。 是皇室專用信紙。 信紙上印有特殊花紋,上面的龍筆洋洋灑灑,引經據典,辭藻豐富,情緒起伏,把景殃的種種劣行批了個狗血淋頭。 雖然句句沒提她,但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猜到,昭和帝這一封親筆批評信,到底是想給誰出氣。 信件末尾還寫了懲罰措施,蓋上了皇帝的私印。是真真實實的印章,不是她上次描畫的那種。 景殃支著下巴,似笑非笑。 “你這是干什么?”鹿白心虛地撇開視線,嘟囔著把信件塞過去,“讓本郡主看看你有多混賬?” 景殃微諷道:“多少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皇帝他老人家都能給我翻出來,你說說你到底告了什么狀?” 鹿白也沒想到父皇說要批評他竟然是認真的。 雖然她心有愧欠,但嘴上義正言辭:“我父皇難道批評錯了嗎?這些事不是你干的?” 她剛才略略掃了一眼,上面寫著景殃逛勾欄院、肆意揮霍楚寧王府財產、還一夜十八個美人兒……簡直是風流妄為! 景殃眼尾一挑,沒否認也沒承認,而是說:“所以真的是你告了狀。” 鹿白:“……” “你真可是喜歡給我潑黑水?!?/br> “我……” “meimei,以后別再亂誣陷人。” 景殃收起信件,淡聲警告:“小心長不高。” “……” 好惡毒的毒咒! 當時群臣討伐景殃的時候,她確實沒幫他說話。 但這不是他活該嗎?! 鹿白想到她還背負著“喜歡上他”這一偉大任務,又硬生生把話給咽了回去。 半晌,她凄凄慘慘地憋出一句:“那我下次改正?!?/br> 外貌和年齡是很好用的武器。 鹿白的示弱讓景殃覺得她順眼不少。他把手上的信紙丟到一邊,道:“褚一?!?/br> 褚一閃身出來,對鹿白做出“請”的手勢。 “等等!” 鹿白心說我下次還能約你嗎,但想不出合適的措辭,磨磨蹭蹭不肯走: “我、我有個事。” “說?!本把炅闷鹧燮ぁ?/br> 鹿白試探道:“你也算是幫過我幾次,我今后有機會,做東宴請你吧。” “不必。”他懶懶往后一倚,“我還得懲抄經書,沒空?!?/br> “……” 剛才那封批評信上,昭和帝列舉了一大堆經書,說是懲罰抄寫經文能讓年輕人心境平和。 鹿白順勢而道:“那我幫你抄寫,下次有機會親自去你府里送過去,以后我們誰也不欠誰。” 景殃看著她,覺得好笑:“我怎么知道你是認真的寫,還是敷衍的寫?萬一你報復我,拿胡亂寫的搪塞陛下,我豈不是吃了悶虧?” ……這人怎么這樣! “不寫就不寫。”鹿白小聲嘀咕,“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不識好人心。” 她慢吞吞起身,氣鼓鼓地往門外走。 說是走,但她東磨蹭西磨蹭的樣子,半夜都不一定能磨到門口。 景殃揉了揉眉骨,開口叫?。骸靶?,我算你有良心?!?/br> 鹿白勉為其難地回頭,眼眸里藏著狡黠和得意。 繡著漂亮暗紋的裙裾輕晃,襯得膚如雪色,乖嬌至極。 景殃指著長桌,以公事公辦的冷漠口吻,說: “在這兒寫,我看著你寫,寫完兩不相欠?!?/br> - 鹿白端端正正地坐在長桌一側,開始磨墨。 抄經文是一個極需耐心的事情,鹿白剛剛沉靜下來,景殃就慢條斯理地開口:“不知怎么的,本公子想喝枸杞茶?!?/br> 鹿白動作一頓,偏頭看他。 他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輕嘆:“這屋子里也沒個下人。” 喝完酒了還喝枸杞,就裝吧你。 在心里吐槽完,鹿白乖乖站起了身。 景殃指了指一個抽屜:“那兒有枸杞。” 鹿白費了一番功夫沏了杯枸杞茶,端給景殃,伺候他喝下,又給他接帕子和杯盞。 折騰完之后,她終于能坐回去,打開經書,從第一行開始抄起。 對了,景殃的字是什么樣的來著? 鹿白回憶一瞬,腦內一片空白,遂放棄,直接用自己的簪花小楷寫。 景殃嘗了口枸杞茶,還沒等她寫完這行字,就把茶杯放下,支著腦袋道:“嘖,這茶不好喝啊,也不知誰能幫忙倒掉。” 鹿白動作一頓,忍了忍,擱下筆走過去,伸手:“給我?!?/br> 景殃懶洋洋地把杯柄遞過去。 鹿白忍聲吞氣地倒掉茶水,洗干凈茶盞,塞回他手里。 等她剛剛坐下,景殃忽然開口:“本公子又口渴了,想喝酒。” “……” 鹿白做了個深呼吸。 這還支使上她上癮了? 景殃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頗有耐心地瞧著她。 鹿白大步走過去,一把從他手里搶過杯子,拎起桌上的白玉高嘴壺就往里面倒。 滿滿一杯淺桃色的酒,多一滴就得灑出來。 鹿白咬著牙給他端過去。 我讓你喝,喝死你! 等她繃著小臉再次坐回去的時候,景殃總算沒再找茬。 他斜斜靠著塌上,眼睫微闔,一邊舉樽淺嘗,一邊聽著從外面樓下大廳響起來的唱曲兒聲。 女子歌聲如鶯啼,混在冷清夜色里,纏纏綿綿,不知是憐惜別人還是在哀嘆自己。 景殃微微垂下眼,似乎是聽得困了,又或是純粹在欣賞,不再出聲。 鹿白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一筆一畫抄了很久的經文,抄到夜色蔓延。 經文晦澀難懂,又即將宵禁,她手腕酸痛,眼皮子都在打架。 好困,嗚嗚嗚,她好想睡覺。 鹿白悄悄抬頭。 景殃閉著眸,睫毛濃長,覆于冷白的肌膚上一眨不眨,像是睡著了。 眼角的一顆小淚痣,在晦色朦朧中顯得格外繾綣深情。 方才歌聲喧鬧,她沒有太注意他的臉。 現在細細打量,鹿白不得不承認,景殃這張皮囊確實有禍害姑娘家的資本。 也算是配得上他的名字。 景、殃。 景,高山景行的景。殃,禍國殃民的殃。 空氣安靜,夜色微涼。 忽而,耳畔的空氣微微流動,窗邊的空氣傳來幾不可察的呼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