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日記 第49節(jié)
季聽說話的過程里,戚灼一直盯著他,眼神晦暗難明。就在季聽考慮還要不要說得更多時,他倏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大步走過來,伸手探向季聽的脖頸。 季聽沒有阻止戚灼的動作,被他手指一勾,將衣領(lǐng)里的項鏈勾了出來。 那是條長長的銀鏈,末端掛著一個橢圓形的銀色墜子。戚灼看見那墜子時,動作微微一滯,接著便捏住兩端輕輕下按。 ——墜子左右分開,露出嵌在里面的一張照片。 年輕的女人抱著一名胖嘟嘟的嬰兒,正朝著鏡頭微笑,而那名嬰兒笑得眼睛都看不見。 季聽一直看著戚灼,嘴里輕聲道:“你知道這條項鏈的,照片里的人是我mama和我。” 戚灼的呼吸漸漸急促,他松開金屬墜,又去撥季聽的衣領(lǐng),在那段脖子上尋找什么。 他扯動衣領(lǐng)的動作有些大,季聽脖子被紐扣劃出了一道紅痕,但他卻沒有動,只繼續(xù)道:“我把青玉給飯團戴著了。” 戚灼的呼吸停頓了幾秒,片刻后慢慢直起身。 他大步走向門口,嘴里簡短地吩咐:“叫研究所的人來一下,采集他的樣本送到王欽那兒去。” “是!” 戚灼走過通道,匆匆跨下樓梯,并按下了通話器按鍵。 “哥哥。” “你現(xiàn)在去一趟研究所,我馬上就來。” “哦。” 半個小時后,研究所。 少年季聽坐在檢驗室外的長椅上,穿著他的改良軍裝和修身長褲,露出雪白的襯衣領(lǐng)子,不時轉(zhuǎn)頭看一眼身旁的戚灼,又低頭打量自己。 “你怎么老是盯著我看?看得我心頭毛毛的。我這衣服你又不是沒見過,沒什么問題啊。”季聽嘟囔著。 戚灼也不說話,干脆捏起他的下巴,半瞇著眼左右打量。 季聽沒有掙開他的手,就半仰著頭,眼底含著一汪水,似羞怯又純真,卻沒有移開目光,只小聲道:“干什么啊,突然就把我叫到這兒來,扯我一根頭發(fā),然后就這樣看著我。” 戚灼又盯著他看了兩秒,松手,拿掉粘在他嘴角的一點栗薯餅渣。接著似嫌棄地搓了下手指,見他在不滿地撇嘴,又伸出手,兩根手指在他衣服上緩緩擦拭。 “干嘛?”季聽倏地沉下臉,“你這么不愛干凈的人還敢嫌我?你昨天的衣服誰洗的?要不是我盯著,你昨晚是不是不洗澡就要睡覺?” 戚灼一言不發(fā)地靠回長椅背,長腿輕松交疊,左手一下下輕敲著腿,右手橫過季聽身后的椅背。 身后的門突然打開,胡子拉碴的王所長走了出來,戚灼立即站起了身,季聽也閉上了嘴。 “王所長,怎么樣?”戚灼問。 “我提取兩份樣本的細(xì)胞,將dna序列復(fù)制成堿基鏈——” “這些我不懂,只說下結(jié)果吧。” 王欽看著面前英俊的年輕軍人,輕輕吐出幾個字:“一模一樣,百分百相同。” “意思是……”戚灼嘴唇動了動。 “這兩份樣本的提取對象是同一個人。” 第40章 星歷3536年6月28日,6:28pm 雖然現(xiàn)在才六月末,但機甲里密不透風(fēng),艙內(nèi)熱得像是一個蒸籠。 戚灼只穿著一條長褲, 光著上半身,大汗淋淋地站在副艙能量板前烤沙鼠。 “成火哥哥, 蛋蛋要拉屎了。”季聽驚慌失措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季聽也只穿了一條內(nèi)褲,像只青蛙似的趴在圓形入口處。臉蛋兒被熱得紅撲撲的, 頭發(fā)濕潤地搭在額頭上,頰邊還掛了一串汗珠。 “他已經(jīng)拉了?”戚灼問。 “還沒有, 馬上就要拉, 他正在這樣——”季聽目光定定地看著前方,嘴唇緊抿, 喉嚨里發(fā)出嗯嗯的聲音。 “草。”戚灼罵了句臟話,迅速往上爬, 嘴里道:“你下去動一動那沙鼠,別讓它粘在能量板上烤糊了。” “好。” 狗蛋全身光溜溜地躺在育嬰艙里,目光發(fā)直地看著頭頂。戚灼飛快地爬上主艙,一聲大喝:“不準(zhǔn)拉!給老子憋住!” 狗蛋被嚇得一個激靈, 眼珠子開始轉(zhuǎn)動,那醞釀中的便意也被嚇了回去。 戚灼抓了幾張衛(wèi)生紙,打開艙門, 探出頭瞧了左右和頭頂,沒有發(fā)現(xiàn)危險,便抱著狗蛋匆匆跑向機甲左邊。 機甲的左胳膊曲起搭在沙地上, 人可以躲在肘彎下方, 這里也就成了季聽他們的天然廁所, 使用完畢后再用沙子埋上就行。 戚灼鉆進去后, 蹲下,對懷里的狗蛋道:“好了,拉,快點。” 狗蛋便又開始用勁,對著前方怒目而視,兩只小拳頭攥緊,腦袋直顫,嘴里發(fā)出呃呃呃的聲音。 季聽在副艙里烤沙鼠,他個子太矮,腳下便踩了個金屬箱,兩只手一起握住鐵鉗,小心地?fù)軇由呈螅蛔屗湍芰堪逭吃谝黄稹?/br> 能量板的溫度讓副艙氣溫很高,他身上不停冒汗,像小狗一樣張著嘴喘氣。這次推動沙鼠時,一滴油濺了出來,落在他白嫩的小臂上。 “哎喲。”他丟掉鐵鉗,跳下金屬箱,捂住自己的小臂原地跳。待到忍過了那陣灼人的痛,又爬上金屬箱,一聲不吭地繼續(xù)翻沙鼠。 片刻后,頭上傳來關(guān)門聲和腳步聲,是戚灼抱著狗蛋回來了。他立即發(fā)出響亮的哭聲,眼淚也涌了出來。 “干嘛?哭什么哭?”戚灼出現(xiàn)在頭頂內(nèi)艙口。 “我,我……嗚嗚……”季聽抬起右臂給他看。 戚灼滑下副艙,看見季聽手臂上那一小點紅痕,問道:“燙了?” “嗯!”季聽重重點頭。 “沒事,就這么一點。” “有事,好痛啊,太痛了……嗚嗚……” 戚灼便道:“你自己上去,用冷水淋一下。” 季聽哭著去爬扶梯,那只胳膊就像斷了似的抬不起來,又哭著去看戚灼:“……我已經(jīng)痛得爬不上去了。” 戚灼關(guān)掉能量板:“行了行了,我也上去,別裝腔作勢的。” 季聽的哭聲一下便小了下來。 兩人上到主艙,戚灼給那一小點燙痕淋了水,季聽又要求他吹幾下。 “別過分啊。”戚灼警告道。 “吹一下嘛。”季聽扭著身子撒嬌,“吹一下就不痛了。” 戚灼對著那燙痕吹了幾口,便聽見季聽小聲道:“我有次喝開水的時候燙了,mama就這么給我吹,吹著就一點都不疼。成火哥哥你真好,像我mama。” 戚灼抬頭盯了他幾秒,將那只胳膊扔掉:“我他媽的可不會生蛋。” 機甲里的空調(diào)是壞的,兩人邊吃晚飯邊淌汗,匆匆吃完后,戚灼就帶著季聽和狗蛋去廢墟小樓洗澡,順便洗尿片和處理兩只剛抓到的沙鼠。 季聽和狗蛋的脖頸和背部長了一大片痱子,季聽還能伸手撓,狗蛋卻只會躺在育嬰箱里蹭,或者左右翻滾,難受得哼哼唧唧。他們白天只能躲在機甲里,又沒有痱子粉,戚灼便只能等到天黑后,帶他們?nèi)_涼水澡。 廢墟小樓里,戚灼嘴里叼著一柄小刀,在水管下沖洗兩只沙鼠。洗完澡的季聽穿著浴袍短裙站在水桶里,兩只腳輪流踩著里面的尿片。 育嬰箱就擱在一塊大石旁,洗得干干凈凈的狗蛋坐在里面,玩著一塊光滑的小石頭,玩著玩著就往嘴里塞。 “蛋蛋,不要吃石頭。”季聽制止。 狗蛋看著季聽,將石頭從嘴里取出來,接著又重新塞回去。 “蛋蛋,不要吃石頭啊。”季聽有些著急,在水桶里飛快地踏著腳,洗衣粉液發(fā)出嘰咕嘰咕的聲音。 狗蛋似乎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咯咯笑了一聲,故意將石頭塞進嘴,眼睛就盯著季聽,等著他制止。 季聽便給戚灼告狀:“成火哥哥你看你的寶寶呀,他把石頭又塞進嘴,我喊了也不聽。” 季聽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時,都很狡猾地加上你的寶寶,企圖讓戚灼不要那么嫌棄狗蛋。 戚灼扭頭看了狗蛋一眼,將嘴里的小刀丟進水槽,在水下沖了沖手,大步跨到狗蛋面前,一手捏住他腮幫子,一手將石頭摳出來,遠(yuǎn)遠(yuǎn)扔到了沙地里。 狗蛋的嘴角往下撇,戚灼又拿起安撫奶嘴,一把塞進他的嘴。 狗蛋動作飛快地吸吮著奶嘴,自己調(diào)整情緒,急促的呼吸慢慢平息,眼里那層水光也逐漸散去。 “蛋蛋你不要生氣哦,老師不準(zhǔn)我們把橡皮和瓶蓋放進嘴里,石頭肯定也是不能的……嗯,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季聽絞盡腦汁地安慰狗蛋,開始編故事:“有個小朋友,他吃了個瓶蓋,死了。嗯,還有個小朋友,他吃了個石頭,死了……” 這片沙地晝夜溫差大,白天熱得冒煙,夜里卻不到二十度。三人在廢墟小樓得呆到渾身冰涼,戚灼估摸著機甲內(nèi)的溫度也已降下,便將季聽拎出水桶,自己將那桶尿片過水,清洗干凈,再左手提桶,右手提起育嬰箱往回走。 季聽則提上兩只沙鼠跟在他身后。 機甲艙里和之前已經(jīng)有些不一樣,一根繩子橫過cao縱器上方,滿滿當(dāng)當(dāng)掛著洗好的尿片和衣物。右側(cè)擱著一個從副艙搬上來的金屬箱,方方正正像柜子,上面擺著奶瓶奶粉之類的物品。 戚灼將兩只沙鼠掛在繩子末端,把晾好的干凈尿片收下來,全部丟給季聽去疊,再將剛洗好的尿片晾上。 這機甲的通話器時好時壞,剛住進來那幾天能聽到軍部的對話和命令,這幾天則安安靜靜,沒能聽到軍部的只言片語。 不知道龐隆城的具體情況,也擔(dān)心錯過星艦起飛,戚灼掛好尿片后,又開始去擺弄那些機甲按鍵,搞得艙內(nèi)燈光時明時暗,也不時響起各種電流噪聲。 “吱吱……擦擦擦……吱吱……” 季聽則陪著狗蛋玩,一本正經(jīng)地教他認(rèn)字。 “這個字念一,一,一,來,蛋蛋和我念,一” “啊!” “一……” “啊!” “不是啊,是一,一,一……” 季聽做著夸張的口型,狗蛋睜著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突然咯咯笑出了聲。 季聽放下寫著一的日記本,苦口婆心道:“你不會說話不會認(rèn)字怎么行呢?就像你mama那樣嗎?你要像爸爸這樣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認(rèn)字。” 狗蛋很快便對學(xué)習(xí)失去了興趣,伸手要季聽抱,嘴里嘰里咕嚕地催促著。 “哎,你不好好學(xué)習(xí),爸爸真是拿你沒有辦法。” 季聽放下日記本去抱狗蛋,被狗蛋的重量帶得一頭扎進了育嬰箱。狗蛋的臉被擠得扁扁的,轉(zhuǎn)著眼珠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