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也不行呢？”

    季聽猶豫了下，眼看戚灼又沉下臉，他深深吸了口氣：“我就像其他不愛干凈的小朋友一樣在地上打滾。”

    “不管你想什么辦法，反正得把我弄上星艦。”戚灼將柜門砰一聲關(guān)上，神情有些凌厲，“不然的話——”他拿起那根細鋼絲，兩手往下一撅，眼睛盯著季聽，“我他媽追到天邊也要追到你，把你像這樣折成兩段。”

    季聽小小抽了口氣，趕緊表態(tài)：“不會的，我肯定會把你帶上星艦，你不要把我折成兩段。”

    戚灼將那根鋼絲丟在地上，又去翻旁邊的柜子。季聽垂頭看著鋼絲，小聲道：“成火哥哥你看哎，其實沒有折成兩段的，沒有斷——”

    戚灼轉(zhuǎn)頭冷冷看著他，他便閉上了嘴。

    季聽雖然很想立即就出發(fā)去星艦場，但戚灼說要晚上才行，他也就只能等著。

    等待的過程很難熬，時間被隱約的炮火聲拉得更加漫長。戚灼半躺在沙發(fā)上，擺弄他的那把匕首，季聽則不斷抬手看時間，嘴里還報著：“五點十五了……五點二十了……”

    他再一次抬起手臂時，戚灼突然怒道：“你再發(fā)出聲音試試？”

    季聽沒敢再吭聲，只拿起空水壺，躡手躡腳地走向飲水機。

    水流打在壺底，發(fā)出嘩嘩聲響，他立即停下去看戚灼，見他沒有什么反應(yīng)后才繼續(xù)裝水。接著極緩慢地開箱，在拉鏈發(fā)出的沙沙聲中頻頻去看戚灼，把蓋好的水壺放進去。

    戚灼一言不發(fā)，只垂眸看著手里的空水杯，將它捏扁又展開。似是太無聊，他又丟了顆小石子進去，轉(zhuǎn)動水杯，看小石子在杯子里碰撞、蹦跳，發(fā)出砰砰的聲響。

    ……

    星歷3554年，8月7日，6：12pm

    銀色機甲遵循著季聽的設(shè)定，在交織的炮火里騰挪穿行，急速沖向地面。

    有些路線已經(jīng)超出人體可承受范圍，季聽雖然是被固定在cao作器上，也在不停翻滾，旋轉(zhuǎn)，像個停不下來的陀螺。

    戚灼站在金屬絞刑架下，身后是兩名持槍的螅人。

    他仰著頭，死死盯著那架急速下沖的銀白色機甲，干裂的唇緊抿著，眼睛里全是紅絲。

    一千米，八百米……

    機甲就要接近地面，原本站著未動的戚灼突然轉(zhuǎn)身，胳膊肘撞中身后那名螅人，并將它手上的粒子槍往左推，出膛的粒子彈盡數(shù)射入旁邊螅人的胸口。

    接著再用鐵鏈絞住身前螅人的脖子，用力，小臂上凸起充滿力量的肌rou。

    身周的其他螅人立即開槍，幾條觸手飛速刺來。戚灼抓住身前螅人擋住了攻擊，并同時托起它手臂，朝著前方掃射。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幾名螅人已經(jīng)倒地，一架本已騰空的機甲這才反應(yīng)過來，朝著戚灼射出粒子彈。

    戚灼松開身前被擊成馬蜂窩的螅人，飛身撲到旁邊的絞架座后。他原本站立的地方泥石飛濺，多出了一排彈坑。

    那機甲還要攻擊，一道藍色光束卻從天而降，它不得不飛向左側(cè)避開這發(fā)激光炮，而一架銀白色機甲已經(jīng)從它眼前呼嘯而過，箭矢般射向地面。

    銀白色機甲沒有再改變路線，用金屬身軀扛住了擊來的光束。隨著幾聲重響，它左腿膝蓋以下被擊得粉碎，左臂也從身體上消失。但它目標明確，只直直沖向絞刑架后的人，同時向下方的螅人群連發(fā)數(shù)束激光。

    戚灼一直緊盯著銀白機甲，在它到達足夠距離時，一聲大喝，從地面向著空中高高躍起。

    在四周飛濺的泥石中，他朝著機甲伸出了雙手，并被那只金屬手臂給一把抓住了鎖鏈。

    銀白機甲擦過地面，飛快地朝著前方疾射，同時打開艙門，懸在空中的戚灼一個蕩身便翻了進去。

    戚灼一進機甲艙，便看見季聽正半仰躺在cao控器里，像是睡著了一般。他飛速看了眼主控屏的cao控者身體數(shù)據(jù)，確定季聽只是昏迷。

    他目光貪婪地在季聽臉上逡巡，將人腦袋按在懷里，重重地吻了一下發(fā)頂，再松手，打開了副cao控器。

    一幅外骨骼支架環(huán)住了戚灼的身體各部位，他的雙手被鐐銬牽著，只能并攏一起搭在右臂上，雙腳也同樣如此。不過機甲的一條手臂和小腿本就被擊斷，所以倒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他拿過了機甲cao控權(quán)，迅速向左閃移，躲開了一枚光炮。接著斜沖向左邊，扎進了一條深不見底的狹谷。

    h37小行星上沒有山巒，只有無邊無際的平原。平原上分布著大小溝壑，像是平整玻璃上的縱橫裂痕。

    銀色機甲在幾百米深的溝壑里快速穿行，不時拐入左右兩旁的岔道，躲過那些射來的激光炮。

    戚灼看了眼身旁昏迷中的季聽，突然將機甲拐入右側(cè)深溝，嘴里輕聲道：“崽，坐好了。”

    他控制著方向，機甲在拐向右的瞬間便側(cè)過身，在兩邊全是精坻巖的狹窄深溝里靈活穿行。

    轟！

    身后傳來撞擊聲響，兩架追來的機甲直直往前沖，被卡在極度堅硬的精坻巖窄縫里進退不得。

    戚灼和身后的機甲群拉開了少許距離，他看了眼主控屏上的程序設(shè)置，并連接轉(zhuǎn)變?nèi)畏较颍瑥纳顪侠锍奔t維61°南紅維-25°的方向飛去。

    而那些緊追不舍的螅人機甲群，也跟著調(diào)換方向繼續(xù)追擊。

    戚灼用超強的反應(yīng)力和cao控能力躲開一次次攻擊，并一直和昏睡的季聽說著話。他語氣聽似輕松，看著前方的目光卻滿是狠厲，不斷朝著后方機甲群回擊。

    “……等會兒就能登上星艦，把這群尾巴徹底甩掉……崽，你從天上沖下來的時候很帥，非常迷人……”

    機甲全速飛向小行星背面，三十分鐘后，深溝上的那一線亮光逐漸消失，白天變?yōu)楹谝埂?/br>
    機甲內(nèi)的系統(tǒng)導航女聲不斷：“距離目的地還有140公里……距離目的地還有95公里……機甲左推進器失去動力，速度減緩5.4……還有三十秒將被追上……距離目的地還有32公里……二十七、二十六、二十五……”

    小行星背面的天空已是一片繁星，戚灼看見了繁星下懸浮著的一團黑影，那是季聽預(yù)先藏在這里的星艦。

    機甲從深谷里呼嘯而出，朝著星艦飛馳，尾隨的螅人機甲也跟著沖出，且距離越來越近。

    “十五、十四、十三……”

    星艦門正在開啟，等著這架傷痕累累的機甲沖入，可就在這時，戚灼發(fā)現(xiàn)星艦門前方的空氣里，浮動著一個氣流形成的漩渦。

    那漩渦體積并不大，但恰好就擋在星艦門前方，急速地旋轉(zhuǎn)著。

    “這是什么？天然躍遷點？”戚灼喃喃出聲。

    身后一顆激光炮追擊而來，機甲已經(jīng)沒有時間進行躲避。戚灼立即打開了自動駕駛模式，并側(cè)身將季聽一把抱入懷里，用自己的身體將他護住。

    激光炮擊中了機甲尾部，金屬碎片四下飛濺，機甲在一團爆炸火光中沖進了旋轉(zhuǎn)的漩渦……

    星歷3536年 6月13日 7:16pm

    戚灼站起身時，一直盯著他的季聽也騰地從沙發(fā)上落下地，急忙抓著兒童行李箱拉桿，呼啦啦地拖去門旁。

    戚灼走出門，季聽連忙跟上。

    “進去！”戚灼冷冷喝道。

    季聽一張臉逐漸變白：“成火哥哥……”

    “老子只是要上去看看情況，你慌什么慌？滾進去。”戚灼說完就繼續(xù)往樓梯口走。

    季聽追出兩步：“那我和你一起去看。”

    戚灼猛地轉(zhuǎn)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再轉(zhuǎn)身往前走時，季聽便沒敢再往前追。

    “成火哥哥，你一定會下來吧？是吧？你一個人的話肯定會害怕的。”他惶惶地問。

    戚灼頭也不回，只伸手指著右邊，季聽看著他的背影，慢慢蹭向右邊房門。

    戚灼踏上最后一層樓梯，摸出匕首握在手中，謹慎地打量著空空蕩蕩的大廳，接著跑到大門旁的墻壁后站著，探出頭往外看。

    此時剛過七點，四周已是一片昏黃。龐隆城方向冒著滾滾濃煙，四處燃燒著火光。暗黑色天幕上縱橫著激光炮光束，黑色和銀白色的機甲依舊在激戰(zhàn)。

    戚灼知道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情況也不會變好，必須盡快趕到星艦場去。

    季聽的兩只腳站在屋內(nèi)，腦袋卻探出門看著樓梯口。當戚灼的身影出現(xiàn)時，他立即迎了上去，又驚又喜地喚了聲成火哥哥。

    戚灼一言不發(fā)地回到房里，拎起背包單肩挎上，大步出了屋，再走向樓梯。

    季聽便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他。

    戚灼停在樓梯口，轉(zhuǎn)身朝向季聽：“還看著我干什么？等我來背你？”

    “啊！”季聽反應(yīng)過來，連忙拖上行李箱追過去，“不背，不背的，我又不是小班的小朋友。”

    他費勁地提著行李箱上樓，箱底碰在樓梯上砰砰響，帶得他一個踉蹌，差點摔下去。

    他站穩(wěn)后的第一時間便是去看戚灼，想看他臉色好不好，并急忙解釋：“我馬上就能爬上來了，我力氣很大的。”

    戚灼什么也沒說，只拎起季聽的行李箱，轉(zhuǎn)身往樓梯上走。季聽手腳并用地爬在后面，小聲道著謝。

    通往星艦場的道路兩側(cè)，零散分布著一些廠房。一棟半塌的廠房外，突然閃過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很快就隱匿在被黑暗籠罩的荒野中。

    地面上的炮火聲變得清晰，地面都在跟著震顫。季聽一步不落地緊跟著戚灼，看他從荒草堆里推出了一輛紅色山地車。

    “哇……”他小聲驚嘆。

    山地車后輪旁有貨箱搭扣，戚灼將兒童行李箱固定在上面，跨上山地車，再單手拎起季聽，將他擱在自己身前的橫梁上。

    隨著他用力一蹬，山地車朝著星艦場方向前進。

    第9章

    炮火間歇時，這片荒野會非常安靜，只聽見山地車輪胎碾過地面時的沙沙聲。

    前方有個土包，戚灼正要繞開，一直在左右張望的季聽就在晃他手臂：“機甲，機甲，在我們后面，機甲。”

    幾道激光光炮從頭頂飛過，金屬撞擊聲響快速接近，搖晃的機甲大燈將附近區(qū)域照得雪亮慘白。

    戚灼顧不得回頭看，當機立斷將季聽拎下車，低喝一聲：“跑。”接著扔掉車，甩開腿跑向左邊的建筑。

    他跑出七八米后又剎住腳，轉(zhuǎn)身回頭，沖向正在奮力奔跑卻越落越遠的季聽，將人提起來丟在肩膀上，扛著繼續(xù)跑。

    左邊也是片廠房，廠區(qū)房屋已盡數(shù)坍塌，僅剩一座小小的保安亭還很完整，孤單地佇立在一個巨型彈坑旁。

    戚灼扛著季聽沖進保安亭，兩架機甲便從頭頂呼嘯而過，在前方半空纏斗，撞出一團團絢麗火花和巨響。

    季聽被放下地，兩只腳還沒站穩(wěn)，就聽轟隆一聲，保安亭那尖尖的圓頂被整個掀翻，碎渣斷塊往下掉。

    “蹲下，抱住頭。”戚灼一聲大喝。

    季聽趕緊靠著墻蹲下，學戚灼那樣抱著腦袋，并將頭埋在了膝蓋間。

    兩只機甲沒有飛離，就在保安亭前方的低空打斗。粒子彈四下橫飛，將地面擊出一排排彈坑，每次對撞都如同悶雷滾過，保安亭都在跟著震顫。

    右邊是坍塌的廠房，左邊是斷崖，兩人沒法再找地方躲藏，只能蜷縮在這個失去屋頂?shù)谋０餐だ铩?/br>
    一排粒子彈穿透保安亭薄而脆弱的墻壁，嗖嗖嗖落在他們面前地板上，打出了一排小孔，冒著被燒灼后的縷縷黑煙。

    “成火哥哥，成火哥哥……”季聽伸手抓緊戚灼的衣角，嘴里不斷喊著。

    戚灼盡力將身體縮成一團，大吼道：“喊個屁啊，老子也沒辦法，躲著吧！”

    一道光束穿過保安亭，剎那的強光讓季聽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等到白光消失視線恢復，他看見保安亭上部的前后墻上都多出了一個碗口大的孔洞。

    季聽發(fā)著抖，拼命往戚灼懷里鉆，摟緊他的腰。戚灼沒有推開他，兩人一起蜷縮在小亭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