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日記 第8節
他在洗手間里拔玻璃片以及沖水時,季聽就等在門旁,等他出來后又趕緊跟上去。 戚灼脫掉夾克,只穿著一件寬寬大大的灰色短袖t恤,左手被水沖得濕漉漉的,手腕上方有一道傷口。 “你不把它包起來嗎?”季聽伸手指了指。 戚灼垂眸看他:“你有干凈的布嗎?” “布?” “干凈的衣服?!?/br> 季聽連忙去開自己的行李箱:“我有?!?/br> 他的兒童行李箱只得成年人背包大小,是質量很好的大品牌,被灰塵糊滿的粉色外殼上,隱約可以看見一些動漫形象。 季聽將行李箱展開在地上,嘴里念念叨叨:“我帶了衣服的,你要哪件?這件衣服上是小熊,最好看了,你要不要?” 他殷勤地舉起那件小熊秋衣,戚灼走了過來卻沒有接,選了一條印著小黃鴨的薄棉褲。 “這個也好看,是嘎嘎鴨?!奔韭犨B忙介紹。 戚灼默不作聲地蹲在地上,將睡褲纏在受傷的左手小臂上,用牙齒和右手打了個結。 他打結的時候很用力,右手背上鼓起了青筋,咬著衣服的牙齒看上去很鋒利,讓季聽心里打了個突。 季聽有些恍惚地想,雖然他沒有長指甲,但他來咬自己,那兩口就可以把自己咬死吧。 或者一口? “……問你話啊,你聾了嗎?” 不耐煩的詢問聲讓季聽回過神,他連忙道:“我剛沒有聽見,你說什么了?” 戚灼已經用那條睡褲纏好了左手臂,他看著季聽,那雙狹長的黑眼睛里充滿譏嘲:“沒有聽見?你是聾子嗎?” “是啊,我是聾子?!奔韭狘c點頭。 戚灼怔愣了下:“聾子?” “嗯,我不光是聾子,還是瞎子?!奔韭犞噶酥缸约旱亩洌忉尩溃骸拔掖髦暵犉髂兀蝗皇裁炊悸牪灰?,也看不見。” 戚灼上下打量著他:“哦……果然是納鷹軍軍務處長的兒子,哪怕是聾了瞎了也沒關系,可以戴普通人根本買不起的視聽器?!?/br> 季聽聽他語氣有些怪異,敏感地察覺到他情緒不好,立即開始討好:“你想看看視聽器嗎?我可以取下來給你看?!?/br> 戚灼愣了一瞬,神情突然變得兇狠,罵罵咧咧地道:“誰他媽想看你的視聽器?當老子是沒見過好東西的叫花子嗎?季志城那個老狗比不干那么多壞事,你以為你用得上視聽器?” 季聽立即收聲,慢慢挪到沙發另一頭,盡力將自己縮成一團,減少存在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兩人都沉默地坐在沙發上,聽著地面隱約傳來的爆炸聲。 季聽已經很久沒有喝水,覺得口很干,但他現在并不想去拿行李箱里的水。他不想有任何動作引起狼人的注意,免得他又莫名其妙開始發怒。 但戚灼卻突然問道:“季志城呢?他被炸死了嗎?” 季聽回答得很謹慎:“沒炸死。” “被怪物弄死了?”戚灼坐直了身,語氣聽上去有些期待。 “怪物?哪里有怪物?”季聽連忙環視屋內,沒發現異常后,慢慢看向戚灼,目光警惕地再挪遠了一點。 “你他媽看誰呢?”戚灼隱隱又有些暴躁,“老子問你他被外面的怪物弄死了沒?” “沒被弄死吧。我不知道爸爸和太太他們去哪兒了,我找不著。”季聽情緒有些低落,手指輕輕摳著旁邊的沙發皮。 戚灼捕捉到他的用詞:“太太?” “嗯,季太太。” “他老婆?” “嗯?!?/br> 戚灼疑惑地問:“她不是你媽?” 季聽搖搖頭:“不是,我有自己的mama?!?/br> 他回答得已經很小心了,時刻注意不去觸怒狼人,沒想到他在聽完這句話后怔了幾秒后又開始發狂,沙啞著喉嚨罵道:“季志城那個老狗比如果不是干了那么多壞事,他哪里會有這么多老婆?” 戚灼罵了季志城一陣后,沒再做聲,只目光陰沉地看著季聽。 季聽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雙手蜷在腿上,脊背縮緊,眼睛盯著前方的行李箱,只用余光瞟著他。 戚灼很快就轉開頭,站起身在屋里走動,將所有柜子拉開看,又去到墻角,用那里的飲水機倒水喝。 十二歲的少年正在拔高,身形瘦削,肩胛骨在t恤下很明顯。他左手纏著睡褲,右手端著一次性紙杯,露在短袖外的小臂覆蓋著一層肌rou,讓他看上去只清瘦,卻并不孱弱。多日未修剪過的頭發垂在頸側,有些地方還往外翻翹著。 季聽便也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一個天藍色的小水壺開始喝水。 他邊喝水邊打量屋內,看見沙發前的地上多了張卡片,便彎腰撿了起來。 卡片很臟,很舊,姓名一欄里印了兩個字:戚灼。 季聽在心里默念:成……火,原來他不是狼人,還有名字,叫成火哦。 “誰讓你偷我車票的?” 季聽嚇得差點將卡片扔掉,看見成火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轉過身,手里端著紙杯,額發下那雙眼睛怒氣森然。 “我沒有偷,它自己在這兒?!奔韭犨B忙將卡片放回地上,又坐回原位比劃,“我就坐在這兒,看見它在那里,然后我就……”他欠身撿起卡片,“就這樣的。” 戚灼大步過來,一把奪過卡片,塞回了夾克衣兜,再警告地瞪了季聽一眼,坐回沙發。 他神情依舊陰郁,卻又有些疲憊,攏緊夾克后,靠著沙發背閉上了眼。 季聽安靜地嘬著水壺吸管。 他心里有很多的疑問,比如天上為什么會多了一艘星艦,那些黑色機甲為什么會打他們,但現在沒人可以問,更不敢去問旁邊的成火,所以他只有將這些疑問埋在心里。 雖然這房間沒有玻璃窗,但他想起開始鉆入窗戶的那條“長尾巴”,還是有些害怕,便不斷回頭去看房門。 “你動來動去在干什么?”戚灼沒有睜眼,但擰起了眉。 季聽連忙道:“你睡吧,別怕,我盯著的,只要長尾巴進來就叫你?!?/br> “長尾巴?”戚灼嗤笑了一聲,難得地解釋道:“那不是尾巴,是怪物的觸手。” “怪物的觸手?那是什么呀?” 戚灼睜開眼,側頭看著季聽:“你今天沒見到那種怪物殺人嗎?它們從機甲里鉆出來,伸出長觸手,用口器刺進人的身體,吸干凈血rou……”他目光落在季聽抱著的水壺上,聲音很輕地道:“就像你現在這樣,一口一口吸,把人吸成人干……” 蓄光燈慘白的光芒投在戚灼臉上,讓他臉色愈加蒼白,眉眼也更加漆黑。季聽松開叼著的吸管,把水壺從懷里慢慢推到了膝蓋上。 他小聲回道:“我沒有遇到那種怪物。” “你遇到了,剛才那東西就是?!逼葑粕焓峙e在季聽面前,“那就是怪物的一根觸手,上面還生著口器,也就是它的牙齒??谄縻@到你腦袋里去,吃你的腦花……見過腦花沒有?” 季聽驚恐地搖頭:“沒,沒見過?!?/br> “豆腐腦呢?吃過沒有?” “吃過?!?/br> “腦花就是你腦袋里面的豆腐腦,怪物就喜歡吃那個。” 戚灼看著季聽,見他已經被嚇到呆滯,這才滿意地轉回頭。 第8章 戚灼坐了會兒,去翻屋子里的東西,還掏出那根細鋼絲去捅儲物柜的鎖。 季聽踟躇再三后,挪到他身旁蹲了下去。 “成火?!彼囂降睾傲寺?。 戚灼抬頭瞟了他一眼,繼續用鋼絲對付那個儲物柜。 “成火哥哥?!奔韭爴Q了個稱呼。 “傻比嗎?”戚灼這次看也沒看他。 季聽得到了回應,便繼續道:“成火哥哥,我們可以去星艦場嗎?我mama還在星艦場等我?!?/br> 他說完后便屏息凝神看著戚灼。 “你去啊,門又沒鎖?!?/br> 戚灼捅開了柜門,失望地發現里面只有一疊文件。季聽抱著水壺往他那里又湊近了些,像是說悄悄話般地道:“我不敢。” “你敢不敢關我屁事?” 戚灼話音剛落,似是想到了什么,扶著柜門看向了季聽。 他的神情有些古怪,半瞇著的眼睛透出精光,季聽被他看得心里又開始發毛,瑟縮著往后挪了兩步。 “狗崽子?!逼葑崎_口。 “在。” “我可以帶你去星艦場?!?/br> “哇……真的嗎?”季聽喜形于色。 戚灼冷聲道:“不過到了星艦場后,你得把我也帶上星艦。” “好。”季聽毫不猶豫地回道。 戚灼懷疑他根本不懂,便耐著性子解釋:“不能只你上了星艦,卻把我留在下面?!?/br> “好。”季聽點頭如搗蒜。 他回答得這樣干脆,戚灼反而不放心:“你不能只嘴上說好,是必須得做到?!?/br> 季聽沒有做聲,將水壺放在地上,兩手在胸前交叉,目光堅定地和戚灼對視。 “……什么意思?”戚灼問。 季聽:“機甲戰士每次接到任務都會這樣做,而且都能完成任務?!?/br> 戚灼看著他:“如果那些人只讓你一個人上星艦呢?” 季聽眼珠子轉了轉,“那我就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