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月剛舒了口氣便見蘇離從里間迎過來，仰頭眨巴著眼睛，奶聲奶氣道：“嫂嫂，你怎么偷看哥哥沐浴??？”

    小孩子眼見蘇景玉全身上下濕涔涔的，逢月則完全不同，就像巧兒剛剛服侍她沐浴后的樣子，疑惑地盯著兩人瞧。

    逢月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側(cè)身躲在蘇景玉身后不好意思出來。

    蘇景玉瞥著逢月尷尬的樣子憋不住笑，勉強裝出一臉嚴肅地樣子問蘇離：“這么晚不睡覺，誰讓你進來的？”

    蘇離與這位哥哥見面的次數(shù)并不算多，卻對他有種天然的親密感，咧著小嘴嘻嘻笑，小舌頭頂?shù)乃蓜拥拈T牙顫了顫。

    “離兒敲門了的！沒有人應(yīng)，外面冷，就推門進來了?！?/br>
    蘇景玉悶笑，見她鬢邊仍濕著，身上穿的也單薄，一手挽著逢月，一手摸著她的小腦瓜，帶她進內(nèi)室的炭爐邊暖著。

    巧兒拘謹?shù)厍瞄T進來，福了福身子，眼巴巴看著含羞低頭的逢月，又轉(zhuǎn)向蘇景玉，全然不像在逢月面前玩鬧的樣子，規(guī)規(guī)矩矩道：

    “世子，奴婢忙著給小姐收拾浴桶，一時沒照看好她。”

    僅一個丫頭的確忙不過來，蘇景玉并不怪巧兒，只是不解她為何一直這么怕他。

    或許是她剛進府的時候總纏著逢月，被他充滿殺傷力的眼神嚇著了。

    也好，免得縱的她在逢月面前過于沒大沒小，照顧不好她。

    蘇景玉正色吩咐：“沒事，主屋盥室先不急著收拾，帶離兒去休息吧。”

    蘇離撇著嘴拒絕，小身子擠到他與逢月中間，“離兒今晚要跟哥哥和嫂嫂睡！”

    蘇景玉不讓她吃飴糖，巧兒不敢擅自做給她吃，這塊行走的飴糖便不再如先前那樣甜美。

    加上小孩子愛熱鬧，非要擠在哥哥嫂嫂的床上，被蘇景玉連哄帶嚇唬才乖乖的跟著巧兒出去了。

    夜闌人靜，房里終于只剩下夫妻二人。

    蘇景玉對精心挑選的黃檀木月洞門大床甚是滿意，先上床將被窩暖熱，逢月才解了衣裳鉆進去。

    起初還矜持地躺在自己的枕上，耐不住他身上又香又暖，片刻功夫便堅持不住，縮進他懷里抱著他。

    蘇景玉攬住她的肩背，含住她水潤的唇瓣輾轉(zhuǎn)吸吮，唇齒間盡是思念的味道，溫柔又醉人。

    “想我嗎？”柔和的燭光下，他朦朧的眼底映著她小小的影子。

    逢月含羞垂目，小手貼著他微隆的胸口，半晌才嗯了聲。

    吐出一半的聲音突然變了調(diào)，她情不自禁地攥住他胸前的衣料，足尖微蜷著抵在他膝下，身體瞬間化成一汪春水。

    “再養(yǎng)一天就好了?！?/br>
    蘇景玉面色微紅，低頭再度深吻著她，逢月氣還沒喘勻，眼睫顫抖著向后躲閃。

    蘇景玉一把將她摟回懷中，親吻后泛著水光的嘴唇貼著她耳廓道：“思念如潮，夫人是真的想我了?！?/br>
    逢月臉上紅如柿餅，被他抱得太緊又無處可逃，干脆脖子一縮，鴕鳥一樣藏在他頸窩里。

    蘇景玉笑著撫摸她的臉頰，“在你男人面前害羞什么？等明日夫君再好好服侍你?！?/br>
    嫩粉色的床幔相繼落下，雖不及大紅色那樣激情熱烈，卻籠著一抹讓人陶醉的甜蜜與溫馨。

    逢月靜靜地窩在蘇景玉懷里，汲取他身上的暖意，聽他說起這兩日在宮中的經(jīng)歷，輕聲問：“崔東家一家人怎么樣了？”

    蘇景玉內(nèi)疚嘆息，“崔榮錦被用了刑，傷勢算不得太嚴重，老爺子想來也無大礙，只是余氏的孩子沒了，可惜了。”

    逢月驚愕抬眼：“余jiejie的孩子沒了？她好不容易才懷上，心里一定難受死了！”

    余潔饒與逢月素昧平生，那日在富隆西街上，就因為看不慣她被姜姃當街欺負，不顧懷著身孕，甘冒風險出手阻攔。

    逢月心里一直感激她。如今與蘇景玉圓了房，她更能將心比心，試想她若失了蘇景玉的孩子，也必定會痛苦不堪。

    蘇景玉摸著她的發(fā)鬢安撫，“今日我急著回來見你，沒來得及去看他們，明日隨我去崔家一趟吧?！?/br>
    *

    祁宅的密室里，祁公公獨自提著燈籠，將滿室的紅燭逐一點燃，墻上的美人圖漸漸亮起，面頰嫣紅，媚眼如絲，有如活了一般。

    “jiejie，卡贊來看你了?！?/br>
    祁公公仰望畫中人，痛苦枯敗的眼中涌滿思念的淚水。

    “jiejie，三十年前你狠不下心來殺他滅口，直到臨終前你都放心不下他，埋怨我當初不該勸你在他年幼時丟棄了他。他長的像極了你，哪怕他身上流著巫洛浦那個庸人的血，他也是你的孩子。我答應(yīng)過你，保證不會讓皇上傷害他，不會讓他們兄弟相殘。jiejie放心，就算卡贊拼了這條性命，也會保你的孩子們平安！”

    “jiejie，你說過我們倆個都不是好人，終有一日會在地獄里相見，過不了多久卡贊就會下去陪你了，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人能從我身邊搶走你！jiejie，卡贊想你！”

    許久，密室的門終于再次開啟，祁沐恩緩步迎了過去，頷首道：“義父，您找兒有事？”

    祁公公眼中淚意未退，沉著臉埋怨：“今后不準你在皇上面前提起太醫(yī)院和蘇世子的事！”

    祁沐恩詫異抬眼，面頰蒼白的如同他身上的棉袍，“義父，蘇景玉他分明是另有圖謀，況且您之前也同意……”

    “我說今后不許你再提起太醫(yī)院和蘇世子的事！”

    祁公公尖細的嗓子怒吼道，手里的燈籠跟著顫了幾顫。

    祁沐恩不再說話，懊惱地別過頭，側(cè)面看顴骨凸起的明顯，不復(fù)之前那樣清朗秀逸，素白的袍子也變得松松垮垮，成親短短幾個月，整個人瘦了一圈。

    祁公公面露不忍，只一瞬間再度變得決絕：

    “姜姃是姜老太太的親孫女，你已經(jīng)娶了她，不管你愛不愛她，這輩子都只能跟她廝守在一起，不能再娶別的女人進門，否則你就不再是我祁某人的兒子！”

    *

    午夜，醉仙樓里輕歌曼舞，酒氣繚繞。

    二樓角落的雅間里窗子半開著，祁沐恩獨自趴在桌上借酒消愁，冷風吹得他鬢發(fā)紛亂，微醺發(fā)散的眸子里透著股難言的凄涼。

    成親后姜姃終日無休無止的嘲諷、謾罵、哭鬧，他擺不脫也逃不掉，煎熬的生不如死，偏偏這樣的生活一眼望不到盡頭。

    他恨，恨蘇景玉當初用催情香害他，讓他在□□中燒，神志不清時要了姜姃！

    還有義父，憑什么他這一生愛而不得，就要用別人的親事來彌補他的遺憾！

    他怨憤、不甘，迫切地想將這么多年來束縛他的枷鎖毀去，想真真正正的活的像個人，但是他無能為力。

    義父的確待他不薄，但前提是他必須遵照他的意愿而活，否則就不僅不再是他的兒子那么簡單，更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除非，趁他不備時殺了他。

    握著酒壺的手猛然一顫，祁沐恩驚愕于自己突然蹦出來的可怕念頭，呼吸都仿佛停滯了一瞬，微瞪的眼里似有無數(shù)細小的火苗燃動，但很快便被涌上的水霧熄滅。

    二十年的養(yǎng)育之恩，他根本下不了手。

    手里的酒壇憤然砸在桌上，咔嚓一聲碎的七零八落，鮮血沾染了他素白的衣袖，他頹然癱倒在桌上，心口仿佛也被撕扯成一片一片，痛的渾身顫抖。

    “祁公子！”四喜端著酒盤進來，急步跑到桌邊半蹲著身子扶起他，見他手上被酒壇碎屑扎的血rou模糊，驚的忙從裙擺處撕下一塊布條纏住他的傷口，關(guān)切道：“你沒事吧？祁公子！”

    祁沐恩抬眼，微醺的面頰終于浮上一抹血色，看起來不那么蒼白，松散的眸子漸漸聚神，半晌才認出她來，無力地開口：“像我這樣的廢物，你何必管我?！?/br>
    四喜淚水盈眶，“不是的！你只是出身不好，其實二小姐心里是喜歡你的，論樣貌論才華，你都不輸于蘇世子！”

    祁沐恩凄然苦笑，就因為這句話，他自欺欺人了太久。

    他已經(jīng)徹底認清了現(xiàn)實，就算逢月曾經(jīng)喜歡過他，如今她心里也只有蘇景玉，或許曾經(jīng)的喜歡也是他的臆測，根本就沒有人在意過他。

    四喜心疼地捧起他清瘦的臉，“祁公子你別難過，就算別人都離開你，你還有四喜，四喜會陪著你！”

    祁沐恩眼眶泛濕，悲戚、壓抑頃刻間轉(zhuǎn)化成□□與放縱，一把抱起她向臥榻走去。

    第106章

    崔宅豪占了整整一條街，里面堆金砌玉，富麗堂皇，只是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劫難，還沉浸在一片壓抑與恐懼當中。

    下人們端著赤金鏨花藥碗穿堂而過，絲毫不敢高聲，生怕攪擾了受傷過后正在靜養(yǎng)的主人。

    管事的不必稟告主家就帶著蘇景玉和逢月進了內(nèi)院，伙計來報說崔老爺子服了藥剛睡下，便請他們夫妻兩個分別去探望崔榮錦與余潔饒。

    崔榮錦自小沒受過什么苦，在牢里熬刑時一聲不吭，咬碎了牙關(guān)死命扛著，打死不肯供出蘇景玉來。

    回到家中不必再強撐，每次換藥都免不得齜牙咧嘴地嚷嚷一番，看見大夫背著藥箱進來嘴唇都直打哆嗦。

    蘇景玉倚在門邊看著，雙手抱胸笑出聲來，氣的他抄起身邊的玉如意擺件砸了過去，“你還笑！有你這樣的兄弟嗎？！”

    蘇景玉側(cè)身躲過，輕咳一聲，揮手讓大夫出去，親自坐在榻邊替他換藥。

    或許是獄卒知道崔榮錦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又細皮嫩rou的，生怕失手打死了闖下禍端。

    他看著傷勢嚇人，實則都是些皮外傷，將養(yǎng)了一日多，大部分破潰之處都已經(jīng)結(jié)痂，唯有胸前的傷勢嚴重些，連皮帶血粘住細布，一時撕不下來。

    蘇景玉不管不顧，手上用力一扥，胸前的細布連著皮rou一同撕下，崔榮錦疼的哇呀一聲慘叫，一腳踹在他身上。

    “能不能輕點！你在床上也這么粗魯嗎？”一不小心牽動了腿上的傷，又是半晌呲牙咧嘴。

    蘇景玉滿臉鄙夷地看著他，嘴里嘖嘖作響：“瞧你那德行，這點小傷就叫成這樣，哪像個男人！”

    說著從藥箱中拿出一塊干凈的細布，倒了些金瘡藥按在他傷口上，浸出來的血痕不過掌心大小。

    崔榮錦疼出一身冷汗，口不擇言道：“你這么多年來鍛煉的皮糙rou厚的，誰能跟你比！”

    他話一出口便后悔了，恨不能追回來再咽下去。

    蘇景玉當年為了救他被山上的落石砸傷，在床上躺了兩年，那種骨裂筋折的痛苦絕非他能想象的，中了平殺落艷后生不如死的煎熬更不必說。

    他后悔當面揭了兄弟的瘡疤，一時間望了疼痛，內(nèi)疚地低著頭默默喘息。

    蘇景玉沉吟不語，手上的動作放緩，小心地替崔榮錦包扎傷處，感懷他明明忍不得疼痛卻寧死也不肯供出他來，能得這樣一位兄弟，此生足矣。

    房里靜默了一陣，崔榮錦別扭地找話：“你的事怎么樣了？”

    齜牙咧嘴后突然間的一本正經(jīng)讓蘇景玉有些不適應(yīng)，用布帶將他的傷口纏牢后打結(jié)系好，頭也不抬地玩笑道：“不知道，反正今后出事還有你幫我頂著?！?/br>
    換過藥后，蘇景玉取來一旁的錦袍披在崔榮錦身上，抓起他的手臂塞進衣袖里。

    “嫂夫人怎么樣？要不要我?guī)椭纯?？?/br>
    他的動作已經(jīng)很輕，崔榮錦仍疼的直皺眉，夸張地搖頭：“得了吧，不敢勞煩您蘇神醫(yī)圣手！”

    蘇景玉輕哼，“我又不收你診費！”

    崔榮錦收了玩鬧的神色，認真道：“大夫說她養(yǎng)好了身子將來還能懷上，她好不容易情緒穩(wěn)定些，你若親自出面，非得把她嚇一跳，以為病勢又加重了?；仡^我叫人把大夫的脈案和藥方子拿給你瞧瞧，你若覺得可行就讓她先吃著，養(yǎng)上一兩個月再看吧?！?/br>
    余潔饒的臥房到處懸金墜玉，杭緞蜀錦溢彩流光，充斥著金錢味道的布置說不上雅致細膩，卻也并無庸俗之感。

    婢女們?yōu)蹉筱髷D了半屋子，端藥、喂蜜餞、喂水、捧痰盂、擦嘴、凈手……忙活的有條不紊，幾乎聽不見一點聲響。

    服過藥后，余潔饒讓婢女們都出去，擺手叫逢月坐到床邊來，逢月看見她小產(chǎn)后虛弱的模樣，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你男人沒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