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色驕妻替嫁后 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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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天壽面窗而立,神色不明,一身暗紫色蟒袍還未換下,看樣子正在等他。 蘇景玉倚門站定,眉眼低垂:“爹。” 昆叔把當年的事告之給他后便去找蘇天壽請罪。 蘇天壽聽他說起過兒子在南疆時習得機關之術,知道府中藏匿平殺落艷之處瞞不過他,轉回頭來,昂首挺立的身形看似理直氣壯,卻透著股說不出的惆悵與愧疚,移開目光,直奔正題: “去過佛堂了?” “去過了,親眼目睹了平殺落艷。” 蘇景玉苦笑著嘆息,“爹,兒子當年若是死了,你會后悔嗎?” 蘇天壽往桌案邊挪了幾步,目光凝在跳動的燭火上,沉吟了片刻道:“景玉,當年的事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 蘇景玉緩緩抬眼,啞聲質問:“說不清楚?親生兒子險些喪命,做父親的十年間從不追查,甚至不允許府里的人議論此事。爹,當年若不是你結黨營私,動了謀逆之心,兒又怎會遭此橫禍!” “那是李亢逼我!我不想征戰一生,最后落得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蘇天壽怫然轉身打斷,深吸一口氣慢慢平復下來,溫聲道:“景玉,爹當初這么做也是為了你!” 蘇景玉一聲哼笑,“為了我什么?被毒死嗎?” 夜色漸濃,慘淡的燭光被蘇天壽的身軀遮擋,他的臉遁入到一片暗影中,更顯灰暗。 蘇天壽閉目嘆息,半晌才道:“景玉,你去佛堂時可還記得,當年那里陳放的都是我蘇家將領生前用過的兵器。你祖父當年與李氏合力打下疆土,本可同坐江山,最終卻將皇位讓給了李氏,只得了個世襲罔替的爵位。” “我們蘇家兩代人血染疆場,為李氏開疆擴土,掃逆平亂。你祖父兄弟七人,兒侄無數,除我之外全部戰死沙場,用多少條活生生的性命換回來一塊冰冷的免死金牌!李亢因此睡不著覺,想方設法收繳我手中兵權,沖鋒陷陣時想起我蘇天壽,得勝歸來就變了副嘴臉。憑什么!憑什么我在沙場上浴血,回京后還要小心提防功高蓋主,不得善終?你以為是我蘇天壽想要造反?是他李亢逼我的!” 蘇天壽越說越激動,一身紫蟒隨著魁偉的身軀顫抖,“我一心輔助太子,沒造李氏的反,已經算對得起李亢了!” 蘇景玉自打記事起,家里的堂親叔伯就已經全部戰死,變成了祠堂里的一尊尊排位。 他自幼與蘇天壽疏遠,只知道父親自小便跟隨祖父征戰,是位當世罕見的少年將軍,卻從未聽他說起過戰場上的事。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幾句他幼年讀史時便熟記于心的句子,背后蘊藏著多少將士的慘痛悲劇,用命換來的丹書鐵券又有何意義,就算能抵擋住朝堂里翻起的風浪,終究敵不過暗地里的一顆劇毒。 蘇景玉神情悲憫中帶著幾分嘲諷,“你輔助太子,勸他弒君弒父,早登大位,就沒想過將來太子登基后也會一樣忌憚你?還是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到時再反一次?” 蘇天壽上前一步怒著反問: “你以為太子被李亢利用、欺壓那么多年就從未動過逼宮的心思?不過是做出推辭的樣子罷了!有本事的人被逼急了都會想著反抗的!太子賢德,有治國之能,有容人之量,懂得韜光養晦,也會適時出擊,絕非其他幾位皇子可比,我輔佐他登基也是為了我蘇家滿門!” 埋在心底的怨氣發xiele一通,蘇天壽激動的情緒紓解了不少。 想想兒子這十年來在南疆受的苦,無盡的心痛和虧欠在眼中閃過,緩步走到兒子面前,拍著他肩膀,懇切道: “景玉,你身為世子,本應潛心習武,將來繼承我定遠侯府的七尺長槍,可你自幼不愛舞刀弄劍,爹也從未逼迫過你,因為爹不忍,更不甘!我要讓蘇家從我蘇天壽之后再無一人血灑疆場!要讓李家世世代代供養我蘇家子孫!” 蘇景玉無言以對,隔著裊裊香煙看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父親。 二十多年了,這還是父親第一次向他道破心聲,壓抑多年的痛苦、委屈與埋怨同時涌上,一股說不出的苦澀感堵在喉頭,艱難道: “爹,其實我最祈盼的只是兒時能承歡爹娘膝下,如今能與那老道士一起喝酒斗嘴,爹……” 他仰起頭,將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吞下。 夜色沉寂,書房外空無一人,簌簌寒風吹在身上沁心的涼。 蘇景玉雙臂垂在身側,步履沉重,邊走邊仰望著夜空。 天黑如墨,半月被浮云遮蔽,只看得見微弱的光,少頃,連微光也不見了。 他笑了笑,凄聲道:“師父,你的小徒弟最沒用了。” 東院的亭子外菊香四溢,沁人心脾。 他遠遠地朝主屋那邊望過去,層層花樹掩映下,門前對掛的兩盞玉兔燈籠散著五色的光,旁邊的窗子也透出淡黃色的光亮,并不耀眼,卻足以驅散黑暗,仿佛能讓人從心里亮堂起來。 蘇景玉紛亂的心緒平靜了些,嘴角勾起溫潤的弧度,朝那抹柔和的光亮走去。 臥房里溫暖如春,外間的長桌上,白玉茶壺和兩本道經還如出門前那樣放著,內室亮著一盞燈燭,火苗輕柔的跳躍。 逢月躺在極樂椅上,身上的被子蓋的整整齊齊,聽見響動后倏地起身,“回來啦。” 蘇景玉走到她身邊坐下,知道她一直在等他,心里暖意涌動,嘴上逗她:“懶蟲,天都黑了,別起了繼續睡吧。” 逢月沒有說話,細細端詳著他的神色,蘇景玉對上她擔憂的目光,心尖顫動了一下。 他不像以前那樣什么事都說給她聽,本意是不想讓她擔驚受怕,她是他的妻子,就該在他的保護下活的無憂無慮,可他的隱瞞卻適得其反。 他責備自己不該自以為是,歉疚地擁她入懷,下頜抵在她的發頂安撫她,坦誠道:“崔東家收到太醫院傳出的密信,衍王是胃囊破裂,嘔血而亡,若拂風的說法無誤,衍王應當中了平殺落艷而死。” 逢月下意識地攥住他的衣角,驚異地抬眼,“那就是說十年前王公公當真沒有下毒,那顆平殺落艷最終又回到了皇帝手里!” 蘇景玉點頭,“我在府中找到了另外一顆,就在正院西北的佛堂里,完好無損。” “完好無損?”逢月留意到他刻意突出的字眼。 “嗯,平殺落艷用利物可以刮出印跡,刮下的那一點劇毒足以要人性命,但要在五星抱月的布局之內,否則過不了多久就會失效。” 逢月蹙著眉頭思量,不解道: “難道是皇帝從平殺落艷上刮下一層用來毒害你,只是超了時辰,毒藥失了效你才幸免于難?不可能啊!平殺落艷這么毒的東西,用銀針也試不出來,當年皇帝本人也在太zigong宴上,他既然逼迫王公公對你下毒,又派人死死盯住他,事后立即將他滅口,又何必多此一舉,在毒藥上刮下一星半點來?經手的人多了,一旦出了紕漏后果不堪設想。” 這件事蘇景玉在佛堂里想到天黑也沒能想清楚,自嘲地笑道:“如今兩顆平殺落艷均已經出現,卻還是解不開當年的謎團。” 逢月明眸一動,從他懷里掙脫出來。 “景玉,你說會不會是拂風道長的消息有誤?當年除了左手刀外,還有其他人從南疆藥王谷帶回過平殺落艷,或者平殺落艷還有什么獨特之處是他不知道的?畢竟這種毒普天之下就只有這么幾顆。” 蘇景玉不禁哂笑:“那老東西本來就不是個靠譜之人,他的話我竟也聽信了十年。” 他唇角向上彎著,眼底卻漸漸浮上一抹悵然。 拂風命不久矣,蘇景玉花了近一年時間費盡心思追查十年前的事,到頭來竟是這樣的結果。 逢月不忍再問他些什么,把臉頰貼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跳,感受他的衣襟一點一點的由涼變溫。 蘇景玉靜默了片刻,收斂心神,摟著她輕聲道:“逢月,明日我們去莊子一趟吧,我想吃周媽做的南瓜餅了。” “好啊!”逢月揚著笑臉,“前幾日我回去的時候急著拿錢回來,都沒來得及去看看房子建成什么樣了。” 蘇景玉瞟了角落里的錢箱一眼,“明日把那箱金錠也帶上。” 逢月跟著望過去,轉回頭不解問:“帶那些做什么?重死了!” 蘇景玉寵溺一笑,“重不重的又不用你來搬,先放周媽那,等房子建好了就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家,到時候再搬去新家便是。” 馬車在京郊的小路上顛簸,逢月披著件緞面絲綿斗篷,懷里抱著手爐,靠在蘇景玉身上看著窗外的枯枝一排排向后閃過。 偶見碩大的鳥窩懸在枝頭,不知里面是否還有鳥兒住著。 前方的田莊清晰可見,一指高的秧苗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翠綠翠綠的,不懼寒涼,充滿生機。 鄉間的空氣涼潤清新,逢月愜意地閉著眼睛,用力吸了口再緩緩吐出。 時隔不到半個月,再次踏入莊子時心境已與上次完全不同。 蘇景玉寬大的袍袖環在她的脖頸下,壓住她被風吹的到處亂飛的頭發,放低身子同她一起望向廣闊的田野,心里的陰霾一掃而空。 院子里的大黃狗聽見馬鳴聲亂吠了一通,見到逢月進門才搖搖尾巴,乖乖地趴回窩里,一雙烏溜溜地眼睛盯著蘇景玉瞧。 房檐下掛著幾串火紅的辣椒,旁邊的石凳上放著滿滿一木盆曬好的南瓜干,色澤金黃,看起來又脆又香。 周叔披著個藏青色的薄棉褂子先從屋里迎出來,周媽緊跟在后面,看見逢月一臉輕松暢快,不同于前次回來時那樣心急如焚,方松了口氣。 老兩口急著把她和蘇景玉往屋里請,連聲念叨著:“姑娘世子快進屋,外面涼,進屋暖和暖和!” 逢月拉著蘇景玉便要進屋,見他朝門外看了眼,才想起來那箱金錠還在車上,松開他的手,先跟著周叔周媽進屋坐著。 屋內正中立著個一尺高的地爐,橙紅的火光從爐面的縫隙里透出來,逢月湊過去搓了搓手,問道:“周媽,周勇哥和嫂子他們呢?” “親家母過壽,他們兩口子帶著孩子回去住幾天。”周媽說著把板凳上繡了大半的紗簾拿開,讓她坐在爐邊烤火。 逢月朝周媽手里望了眼,那紗簾粉嫩嫩的,上面繡著盛開的桃花,是她喜歡的樣式,坐在板凳上問周叔:“周叔,房子是不是建好了?” 大黃狗又是一陣狂吠,周叔站在窗邊向外望,見蘇景玉身后跟著一個車夫模樣的男人進院來,轉回頭道: “姑娘上次回來的匆忙,沒來得及說起,月初就已經建好了,晾上一陣子,拾掇拾掇就能住了。” 跟著瞟了眼挪到桌上的紗簾,不好意思地憨笑,“我說房子里要用的簾子讓姑娘和姑爺親自挑,老婆子非要自己繡,手藝又不好,讓姑爺看了笑話。” 周媽站在門邊等著開門,笑著不說話,逢月不以為然:“他才不會笑話呢。” 房門那一瞬間拉開,蘇景玉向周媽點頭致意,隨即看向逢月:“笑話什么呢?” 車夫抱著錢箱跟著,依照他的示意放在墻角后拱手退出門外。 “說你不會笑話周媽繡的簾子”,逢月急切地起身向他迎過去,“周叔說房子已經建好了,快隨我去看看!” 蘇景玉求之不得。 周叔兩只手臂往棉褂袖子里一插,樂呵呵地正要帶路,被周媽一個眼神攔下。 逢月扭頭過來:“周媽,我早起的遲了,還沒用午膳呢,多烙些南瓜餅吧,景玉喜歡吃。” 周媽聽她“景玉”二字叫的如此順口,笑得合不攏嘴,滿口答應,“等姑娘和世子回來就開飯!” 窗外,蘇景玉幫著逢月緊了緊斗篷的領口,牽著她的手出了院子。 周叔看的一臉欣慰:“姑爺雖是世家大族出身,還挺知道疼人的。” 周媽邊凈手邊回頭看他一眼,“那還用說,要不是夫君寵著,哪有新媳婦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如今林家遭了難,好在姑娘他們小兩口圓圓滿滿的,老爺夫人在泉下也能放心了。” 手上的水滴在一旁的錢箱上,周媽忙拽過布巾擦了擦,見那錢箱不是逢月前幾日帶回京里那個,略大了一圈,以為是她為林家打點剩下的銀兩,又拿回來讓她幫著保管的。 擦干了手掀開箱蓋一看,滿滿當當一箱金錠,黃澄澄的直晃人眼,扣上蓋子驚嘆:“我的天!” 作者有話要說: 周媽:有錢真好 第91章 高大的銀杏樹下,橙黃色如同小蒲扇一般的葉子鋪了滿地,一幢與圖紙上結構分毫不差的房子立在樹下。 白墻灰瓦,欞窗檀門,雖不及蘇府里住著的主屋寬敞,卻也玲瓏雅致。 東西共三間,中屋的木門上雕刻了一塊比掌心略大些的魚形玉佩,細密的鱗片雕的格外精美,與夢中的那塊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