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正說話的時候,漱夏電話響起來,梁酲的。 漱夏看見那名字嚇了一跳,手機變得要炸了一樣。 “誰呀?”何女士問她。 “不認識,外地號碼。”她趕緊掛了。 微信給那邊回了個“到家了”的消息,才把手機反扣過來。 再接著跟何女士聊天,剛才聊的話題都忘了,怎么接也沒接下去,就悶頭吃飯。一盤餃子吃完,快晚上八點了,漱夏說困了,把盤子放下回了房間,給那邊撥過去。 那邊拒了,打過來視頻電話。 漱夏記得上次打視頻電話還是兩個月前,他東西沒帶請她幫忙進他房間幫忙拍給她。 那邊他在一個房間里,房間很大,裝修很高級古典,入眼的古木色,不過用的東西又跟梁酲的風格很像。畫面里他穿一件白襯衫,打領帶,外套一件黑色的馬甲,全身透著一種矜嚴禁欲的氣質。 大概是跟他生活得夠久,接觸有夠——深入,她已經看慣了他穿著隨意的樣子,這樣突然打扮得這么正式,漱夏有點不太習慣。 像乍一看到別家的貴公子,被他的儀態氣質擊中的樣子。 漱夏有點臉紅。 “你這是在哪兒?”她問他。 “在老宅,剛吃完晚飯。”他說。 “我也剛吃完。” 漱夏先讓他拿著手機繞著房子轉了一圈,又讓他自己繞著手機轉了一圈,她在那里截圖,剛好截到他笑的那一張。 他真是好看,唇紅齒白,眉眼分明,眼眸中像盛著細碎的星光。 “你在干什么?”他問她。 “參觀房間。” “參觀房間還是參觀我?” “都參觀不行嗎?” “行。”梁酲臉上的笑意不減,把手機固定在桌上,然后作勢開始解馬甲上那兩顆扣子。 “你干什么!” 漱夏嚇了一跳,把手機反扣在抱著的那只豬身上。 “方便你參觀。”那邊傳出來悶笑聲。 “你穿回去,穿回去!不然我掛了。” 漱夏再把手機拿回來,看他還是穿成原來的樣子,根本沒脫,反而笑得更肆意了,好像是專門戲弄她。 就壞那么一下有意思嘛。 “我掛了。”她惱羞成怒。 “別別別,跟你道歉。”他要再說什么,那邊外面忽然有人叫他出去幫忙。 “那你先去吧,我一會就睡了。” “好。那,新年快樂。”他說。 “新年快樂。” 她跟他揮手告別。 初三的時候,何女士幫漱夏把快遞拿回家來,她數了數,件數不太對。 “多了一件。” 她順著快遞單號上小程序查了查確實是她的。 拆開來看,一個紙質的禮物盒子,里面是一個白色的皮質盒子,再打開看,是一只蝴蝶,嬰兒手心大小,質地是白金色的,做工精細,線條看起來輕盈流利,蝴蝶兩只翅面鑲滿了五彩斑斕的寶石,看上去很是熱鬧。 皮質盒子下面壓了一張紙,打印的字體,但很熟悉,上面寫了四個字:生日快樂。 漱夏:土,但是看著還挺順眼的。 “誰送的?看起來挺貴的。”何女士湊過來。 可能真的挺貴的。 “我自己買的,剛想起來,仿的大牌,才三十多塊錢,是不是質感還不錯。”漱夏抓緊把盒子扣上,繼續拆其他快遞。 “瞎折騰。”何女士吐槽了一句就回房間了。 漱夏這個年過得挺安生的。托在家隔離七天的福,從初一到初六,她哪兒都沒去,其實如果不隔離,她也不會出去,因為沒什么可去的地方,大概會去舅舅家,還有一些其他的親戚家,去了也不知道說什么,站在那里還挺尷尬,不如何女士一個人去。 要不就是逛商場,出去吃飯,不一會就回來了,也沒什么意思。 基本上她還是呆在房間里看書刷劇。 過了正月十六,何女士問她,要什么時候回去。 漱夏也在糾結,這學期已經沒課了,其實可以不用急著回去,甚至只要她想,可以一直待到六月開題報告。 她最近發現何女士不太對勁。不吃韭菜,不吃海帶、蝦皮,連豬rou也很少吃,一天兩天還說得過去,時間過去這么久了越看越不對勁。漱夏追著問她才搪塞了一句,說甲狀腺病人要盡量少吃這些。 “什么,你怎么了?” “就甲狀腺結節啊,年前公司體檢查到的,兩百個人一百多個查出來的,我這還不算最嚴重的。” “那你為什么不說啊。” “就沒事啊,照常吃飯,什么都不影響。就算有一天真的嚴重到要切除,也可以吃藥維持,這也不是絕癥。” “可是查都查出來了,怎么能不管呢,到底該怎么辦?” “就不用管啊,是良性的,醫生說了,已經太大了,靠吃藥消除不掉,只能做手術,什么時候做都可以啊。” 她拿做的檢查單子給她看,兩家醫院的彩超都顯示是一有個結節,大小多少,穿刺結果良性,第二個檢查日期比第一個晚,結果顯示結節長大了不少。 “那就我在的時候做啊,不然越長越大。”她跟她爭辯。 何女士不說話了,推說現在太晚了,明天再談這件事,催她趕緊去睡覺。 漱夏怎么睡得著。她趴在床上上百度搜索甲狀腺結節的各種病情介紹還有治療方法,越搜索心里越亂。 為了讓何女士放心,她房間里燈已經關掉了。 漱夏扣下手機,翻身看見床頭上放著的那個蝴蝶的盒子,她伸手拿過來,打開那盒子,藉夜光看那只蝴蝶,是很美很絢爛,應該會很貴重,可是永遠不是真實的蝴蝶,永遠缺的,是那樣的輕快自在。 這好像大城市里的人,每個人爭相表現出美麗光鮮的外表,可是都有要負擔的沉重的那一面。 漱夏想起來在北城這一年多過來的生活,想起來跟梁酲相處的這三個月。 也許終于要結束了。 漱夏拼命催眠自己不要有壓力,不去想自己的前途,可是總是要考慮的,她已經研二了,今年九月要上研三,而她自己要做什么都還沒有定,終于是要定下來的。 她一定是回西城,北城那樣的城市她留不下,也不想留下,她要對何女士負責任,曾經她以為家里的那個支柱是她爸爸,并且會一直是,后來他走了,漱夏就知道支柱換成了自己,只是時間早晚的自己,何女士身體健康,她還能放任自己不用直面這些,現在終于要面對了。 也好,沒什么遺憾的。 總是要結束的,她跟梁酲,本來就不是現實的愛情不是嘛。 長痛不如短痛。 她抹一抹眼淚,深看了一眼那只蝴蝶,又重新放回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