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很寵我主人，如果我主人不同意的話，他們肯定不敢賣掉我。”羅威納失望地說道，“我主人有了更漂亮的小狗。”

    “你現(xiàn)在準(zhǔn)備怎么辦？”賞南低聲問道。

    “南川這么大，我自力更生就行了。”羅威納回過頭來，舔了舔賞南的手背，眼睛濕漉漉的，“我只是不死心想回來看看，主人能有這么漂亮的小狗陪著，我很高興，今天謝謝你和牙哥，有緣再見。”

    它和賞南道了別，踏上了另一條空落落的馬路。

    14的聲音在賞南腦海中跟著響起。

    [14：來了來了，和這只羅威納的情況差不多，蕭睚也是被主人拋棄過的，不同的是，它沒成年就被丟了，它主人出于愧疚，給了它很大一筆補償，在那之后，它的主人又養(yǎng)了一只泰迪和一只馬爾濟斯。]

    [14：蕭睚也不是一開始就這么冷漠，它一開始就只是只普通的狼犬，和其他流浪狗一樣晝伏夜出，但它一直都是單打獨斗，也沒有狗敢和它一塊兒行動。因為饑餓，它打傷過不少狗，也被不少狗群攻過，被打狗人捕捉到過好幾次，最后都是帶著一身傷逃出來。]

    [14：造成它黑化原因的是，它每個月都會跑去原主人家的附近轉(zhuǎn)悠，只是想看看，但在偶然的一天，它正好碰見牽著兩只小狗出來遛彎的原主人，兩只小狗看見它，害怕地沖它叫喚，原主人沒認(rèn)出它，立刻撿起一根樹枝化身勇士對它破口大罵，實行驅(qū)逐，還去告訴保安，讓保安盡早清除這個安全隱患。]

    [14：可能這對人類來說算不了什么，但蕭睚不是人，它那時候還只是狗，我很難去具體描述它當(dāng)時的心情，屈辱？傷心？失望？震驚？或許都有。]

    蕭睚形單影只地走在前面，他身形挺拔，幾乎快要融進了這篇黑夜里去。

    被拋棄那天，它也以為，主人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是迫不得已，總之，它會幫主人找好借口。

    但最后一切都明了了，是主人覺得它不夠可愛，不夠漂亮，不夠討喜歡。

    “你什么樣子我都喜歡”人類最愛對自己的寵物說這樣的話，但那天它瘦骨嶙峋、渾身長滿膿瘡，幾大塊毛發(fā)脫落，出現(xiàn)在主人面前的時候，它看見主人的眼神驚恐又嫌惡。

    不是說永遠(yuǎn)都會喜歡的嗎？

    這是蕭睚到現(xiàn)在都不理解人類的地方，他們的永遠(yuǎn)居然可以是一年，可以是一個月，甚至可以是一天和一個小時。

    身后傳來腳步聲。

    “現(xiàn)在我們是回學(xué)校嗎？”

    “嗯。”

    “蕭睚，你真是個好人。”

    “你已經(jīng)說過一遍了。”

    “說過嗎？”

    “嗯。”

    天都快亮了，賞南摸了摸自己心口，沒有不適感。

    .

    群毆后翌日，311宿舍的人，除了蕭睚，其他人都有些惴惴然，擔(dān)心校方找上門，但幸好，不管是校方，還是程葉，都沒有來找過他們麻煩。

    反倒是同樓層的新生和同班同學(xué)，看著他們幾人的眼神全是敬畏。

    程葉連續(xù)一周都沒有出現(xiàn)過，有知情人士說他請了半個月的假在醫(yī)院治療。

    請了半個月，估計最多也就安分半個月，賞南想。

    但學(xué)校對野狗的清掃工作已經(jīng)開始，賞南一大早就看見幾個保安扛著網(wǎng)兜在學(xué)校四處抓狗，連好幾只在學(xué)校有點人氣的“學(xué)長”都被抓了。

    “不會是把狗哥們抓了賣給打狗人吧？”經(jīng)過那一晚，李賽賽已經(jīng)更改了對野狗的稱呼，他現(xiàn)在把野狗統(tǒng)一稱呼為狗哥。

    “估計是趕到別處去了，我昨兒看電影回來在路上看見了學(xué)校里的大黃。”金新華說道。

    錢雄朝賞南伸手，“賞南，書借我，我抄抄筆記。”

    賞南把自己的書遞給錢雄，他回頭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午覺的蕭睚——從食堂回來就開始睡，他很怕熱，睡覺之前還洗了個冷水澡，沒穿上衣直接倒在床上。

    “蕭睚真幾把能睡。”趙建波咂舌，“難怪這么能打。”

    “現(xiàn)在哪怕你看見蕭睚吃屎，你都能加上一句難怪那么能打。”錢雄嘲笑道。

    張咚咚從外面滿頭大汗地回來，他把買來的一大提香蕉放在桌子上，“你們吃嗎？我在超市買的，新進的貨，我看見這一提特別好，你們吃就自己拿，香蕉放不了。”

    幾個人撲上去生怕?lián)尣恢瑥堖诉诵Φ煤懿缓靡馑迹拔屹I了很多，不用搶。”他和賞南性格相似，只是賞南長相上略勝過于他，而張咚咚在內(nèi)向的性格上還加了一項膽怯和懦弱，再看兩人時差別就異常明顯。

    賞南沒去搶，趙建波給他隨手丟了一根香蕉，“吃一發(fā)大幾把！”

    賞南本來在看著書，直接被趙建波這一句話搞得咳嗽得停不下來。

    大家都知道他心臟不好，連忙遞水的遞水，拍背的拍背，錢雄無語地看向趙建波，“**你嘴是真臭。”

    “沒……沒事。”賞南趴在桌子上，一整個眼圈通紅，他抽了兩張紙巾壓掉掛在睫毛上的眼淚，在宿舍打打鬧鬧聲中，聽見了身后鐵架床發(fā)出的吱呀聲。

    蕭睚被吵醒了。

    他碎發(fā)亂糟糟的，沒什么表情地坐在床上看著圍著桌子鬧騰的幾人。

    趙建波覺得蕭睚可能是有起床氣，難怪那么能打，他把自己香蕉遞過去，腦子抽嘴還快，“幾把，吃嗎？”

    張咚咚和紀(jì)一倒吸一口涼氣。

    蕭睚從床上下來，他無視眾人忐忑的眼神和心情，站在地上面無表情地系上了褲子腰帶，伸手從衣架上扯了件黑t自頭上套下去。

    明明就是很日常很普通的動作，但蕭睚做出來就是隱隱帶著股無視所有人的睥睨味兒。

    他穿上了衣服，換了鞋，拽起書包的時候，說了句“走了”。人就跟著離開了宿舍。

    錢雄摳著太陽xue，“他和誰說話呢？”

    趙建波憨笑，“反正不是我。”

    賞南丟了紙團，“應(yīng)該是我，我也走了，教室見。”他把自己的書從錢雄手中拿回來，揣進書包里，打仗似的火速跑了。

    李賽賽推著眼鏡架，“他倆關(guān)系什么時候好到可以一起上下課？”

    錢雄想了想，“估計是上個星期他倆一起送那金毛去醫(yī)院，關(guān)系才好起來的。”

    趙建波把香蕉剝開，吃得要多惡心有多惡心，“我還以為蕭睚這樣的酷哥會更加喜歡和錢雄在一起玩兒呢。”

    .

    下午的課堂和晚上的宿舍一樣是蒸籠，降溫要從下周才開始，還得熱上一周，夏天才算告罄。

    賞南用薄的練習(xí)本扇著風(fēng)，老師的話聽在耳朵里，他昏昏欲睡。

    腦子里出現(xiàn)一些破碎可卻存在感十足的畫面，像夢境，又像真實發(fā)生過。

    那只被他救下來的白貓也喜歡在這種明媚炎熱的天氣里出現(xiàn)在他房間里，他家住在不算別墅的小洋房，白貓可以輕松躍上來。

    “我來吹空調(diào)。”它躺在賞南房間的地板上，不斷地變換著姿勢，直到它覺得自己徹底涼快。

    畫面里的自己穿著短袖和不到膝蓋的短褲，桌子上放著厚厚一摞試卷，自己似乎對白貓的到來習(xí)以為常，頭都沒抬，“你應(yīng)該分擔(dān)我家的空調(diào)費。”

    “為什么？”

    “因為你把空調(diào)調(diào)到了17。”

    “25太熱了啊。”

    賞南放下筆，回過頭看著趴在地板上、肚皮貼地的白貓，“你多少斤了？你有稱過嗎？”它肥大的爪子并不比小孩手掌小，尾巴翹在旁邊的床位木板上，發(fā)出沉重的砰“一聲響，而之前雪白的皮毛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淺金色的紋路，看著不像貓，像野生動物。

    “不知道，大概三四十斤吧。”它舔了舔爪子，“有西瓜沒有？”

    “三四十斤，你真的是貓嗎？”

    白貓?zhí)蛑ψ樱瑤е痰纳嗉膺€順道添了一下賞南的腳趾，它淡然道：“你管我是什么。”

    “那你從我家滾蛋。”

    “不要。”

    門外有人敲門，女人的聲音，是他mama，“南南，你在和誰說話啊？在和同學(xué)打電話嗎？好好做作業(yè)啊，mama給你洗一點水果送進來。”

    在賞南反應(yīng)過來之前，白貓狼狽且迅速地爬進了床底下，還不忘把自己的尾巴一塊兒拽進去。

    mama很快端著一盤洗好的水果走進來，水果又很快被爬出來的白貓吃完，吃水果的過程中，它粗實的尾巴一直圈著賞南的小腿，不曾放開。

    另外幾個畫面則是有關(guān)父母的。

    他們突然變成了老人，可能不是突然，是時光在流逝，可畫面中的自己分明還很年輕，網(wǎng)頁上關(guān)于“人類將迎來新生”“變異或是進化”的新聞絡(luò)繹不絕。

    父母的確是自然老去，卻也是是一夜之間自然老去，白發(fā)與皺紋驟生。

    在送往醫(yī)院的路上，他們自然死亡。

    賞南從學(xué)校趕回來的時候，等著他見最后一面的父母都已經(jīng)腐爛，生了蛆。

    兩張全是腐rou的臉在眼前放大，賞南既震驚又難過，在大起大落的情緒的沖擊下，賞南從睡意朦朧中驀然清醒。

    四周同學(xué)好笑又驚訝地看著他。

    李賽賽憋著笑，“你做噩夢了？”

    課堂重新回到正軌，賞南心跳快得無以復(fù)加，他喝了口水才慢慢平復(fù)下來，想去看蕭睚在做什么時，發(fā)現(xiàn)對方正疑惑地看著自己。

    “我做噩夢了。”賞南主動交談。

    蕭睚似乎不相信，但什么都沒說，緩緩移開了目光。

    [14:你原來的世界似乎比怪物世界還要混亂啊，至少怪物世界只有一個怪物，你的世界，每個人都好像變成了怪物。]

    [14：真擔(dān)心你回去之后要怎么辦。]

    賞南熱得打不起精神，又想到自己父母已經(jīng)死去，就越發(fā)無精打采了，“那你跟我一起去？”

    [14：又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而且，那是你的真實世界，不是任務(wù)世界。]

    就是因為知道不是任務(wù)世界，賞南才會生出不安和退意。

    任務(wù)世界是否真實存在他不得而知，他卻從自己的世界而來，可他的世界似乎還沒有他現(xiàn)在所居于的這個世界正常和安寧。

    .

    下午，蕭睚要離開學(xué)校一趟，賞南急忙道：“我們一起。”

    蕭睚沒拒絕。

    賞南先是跟著蕭睚到了學(xué)校外面的鹵rou店，老板一看見蕭睚就打開冰柜，彎腰在里頭取出十幾盒煮好的牛rou給蕭睚。

    蕭睚又去拎了一箱舒化奶。

    看著就很重，可蕭睚拎得輕輕松松，像只是拎了一口袋空氣。

    賞南輕聲問道：“我們是要去喂流浪狗嗎？”

    “嗯。”蕭睚每周會給它們送一頓吃的過去，其余時候都全憑它們自力更生。

    流浪狗聯(lián)盟會維持聯(lián)盟內(nèi)紀(jì)律，告訴流浪狗安全區(qū)域，教他它們避開人類，救助被打狗人擄走的同伴…..但打狗人猖獗，南川又奇跡般地吸引著各地的流浪狗，盡管流浪狗聯(lián)盟架構(gòu)成熟，南川依舊不是個適合犬類居住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