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本子里的搽旦?
“我乃搽旦?” 柳長吟瞪大了一雙美目瞧著身邊的老者,丫鬟秋露聽到這離奇的話語,一時竟也忘記了呵斥。 “不錯。”那人生怕柳長吟聽不清似的,字字清朗,聲聲置地。 罷了,他又指了指柳長吟,認認真真的重復: “你,柳氏次女,璟王之妃,話本子里的搽旦。” 廟堂里接踵而至的香客拈香朝拜,焚香屑一點點從火星的閃爍里落下,至她手心前消散,長吟瑟縮著往后退了退,裹緊了身上的貂裘。 手上的暖爐燒的旺,還泛著香,而她卻汗毛樹立,冷汗涔涔。 “哪來的狗彘鼠蟲之輩?去去,莫信口雌黃!”秋露將老道一通訓嘖,扶上長吟的手,她的思緒這才被拽回。 “夫人,莫往心里去,定是個癡傻的。” 長吟不安的抓著衣角,聽著胸膛里擂鼓一般的響動,簡直令她按捺不住的想吐。 “回罷,倦了。” “夫人,香也不上了么?” “不了。” 直到坐回馬車里,長吟血涌心跳的感覺方才平穩了一些,秋露還在叱罵,她閉眼揮手,示意停下。 什么癡傻老道呀… 那分明是云游的玄誠道人!他道法高深卻不為一般世人所知,長吟也是入宮看望長姐時才聽說。 她腦中混亂地跳閃著三月之前的畫面。 那日,她翻開了書肆新送來的話本,長吟記得那書名字為《宣和遺事》。 只是越看書里的內容越不對,這書里竟滿是赤裸裸的緋衣! 說那太傅之嫡女柳長吟,自小入宮伴讀,同帝儲蕭暨白多年青梅竹馬之誼,只待及笄后便可締結良緣。 只可惜神女有情、襄王無意。 醫正郎之女李鳶和其父隨軍,機緣巧合下救下儲君,從此愛慕佳人,返城后不惜以軍功與帝相求,力排眾議,成功讓從七品太醫散官之女入主東宮。 二人鳳冠霞披舞紅妝的佳話也廣為流傳,婚后儲君不曾納一妾,二人琴瑟和鳴,白首偕老。 而柳長吟癡戀多年,多次明示暗示蕭暨白未果,于碧玉年華怒而嫁與璟王蕭謹晏,郁郁此生。 原本,長吟以為那只是一本傳記軼事,無非是對皇家密辛了解的多了些,所以才能一字不差。 但是這事怪就怪在,書肆中一年前便收了這孤本,只是一直不曾賣出。 但是彼時,李鳶和蕭暨白還不曾相遇,她同璟王也未曾成婚。 那話本子好像憑空出現的一般,寥寥幾頁竹簡,便一字不差的言明了幾人的嗔癡,寫好了既定的結局,而次日打開再讀,竟已然是一本無字天書! “咳咳…”長吟在馬車里情緒混雜,胸中悶堵著,狠狠地咳出了聲。 璟王下了值見到的便是長吟腳步虛浮的模樣。 心下一緊,他走上前扶住了她,女兒家柔軟清馥的身子就不設防備地窩在了他胸前,璟王的眼神也隨之溫和,低聲道: “下回定不會允你一人去了,竟還染上了風寒么?” 嘴上嗔怪著,他心里早就疼壞了,恨不能把她揉進身體里去暖她。 而長吟一見他,便想起最后的那句“郁郁此生”來,酸楚委屈瞬間全然涌了上來,眼圈倏地一紅,淚珠兒就要收不住了。 突然,長吟想起蕭謹晏被迫婚娶一個自己不屬心的女子,也是無辜,自己這番倒顯得有些遷怒于人。 啜泣仿佛噎了一下,哭聲戛然而止。 長吟用手背悄悄地抹開眼淚,勉強找回視野,只見璟王怔怔的看著她,眼底是不知名的情緒。 他沉聲問:“長吟,為什么哭?” 屋內沒點蠟,長吟只能借月光看蕭謹晏湊近的臉。他依舊是平靜的,卻又不是往常那種平靜。 “沒哭的…外面風大,吹出了眼淚。”長吟已經不想哭了,但眼淚仍往下掉。 明明她也沒有想太子。 她有些掛不住臉,也不知道怎么面對璟王,只是想要逃離。 步子卻在黑暗中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直朝璟王跌去,臉磕在他胸口,口脂蹭在外衣上,留下一小團緋色。 慌亂間,長吟想抬起頭道歉,卻被一只溫熱有力的手按住。 “眼淚都沒停過。”璟王嘆息,“若是想說便和本王說,不想說便再哭一會,就當擦眼淚了。” 蕭謹晏身上的檀香蠻橫地涌過來,這是他的專屬。 長吟緊貼著他,聽見他說話時胸腔嗡嗡震動,不說話時又聽見他的心跳,一下接著一下,莫名令她心安。 他好像在自己前面鮮少用尊稱,也會像太子一樣,略有親昵地、長吟長吟的喊,一如此刻他輕輕拍著自己的背,又喚出幾聲“長吟”。 長吟也能聽見別的聲音,她還聽見秋露在喚王爺王妃,聲音卻似有若無,像一陣風刮過耳邊。 /*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