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瞞 第7節
“知道了。” 饒念眉頭皺緊,應了一句便掛掉了電話,趕忙下樓打了一輛車趕往會展中心。 她工作的地方名叫清宇拍賣行,能排到國內拍賣行前三名的龍頭之一。她還在大學時期時,清宇拍賣行的董事還是她的導師謝茹蕓,后來謝茹蕓出國養病,就卸任了董事一職。 饒念大學畢業之后,也順理成章地進了清宇工作,摸爬滾打兩年的時間才順利成為了初級拍賣師,被導師推薦去佳士得主槌也是她第一次主持的公開拍賣。 按理來說秋拍預展本不是今天開放的,然而此時,會展中心展廳門口已經大門敞開,行里作為頂梁柱的幾位拍賣師都在嚴陣以待,每個人的臉上的神色都是顯而易見的緊張。 清宇拍賣行作為內地數一數二的拍賣行,擁有正式上臺資格的拍賣師主要還是男性居多,大家都穿上了行里統一定制的制服,排成一行列。 除了饒念還有一位女性拍賣師叫鄔娜,負責的是行里現代藝術部門,饒念所處的則是古典藝術部門。 看見她來了,鄔娜終于長舒一口氣,上前迎她:“饒念,你可來了。” 饒念也提前去更衣室里換好了制服,她一邊用發簪快速將長發盤起來,一邊好奇問:“經理呢?是什么人要來?這么大張旗鼓的。” 他們這一行基本上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和有錢人打交道,卻也沒見過哪次接待客人,整個拍賣行上至老板下至員工,每個人都如臨大敵似的。 鄔娜正在拿著粉餅照鏡子補妝,一邊分神回答她:“經理在路上,應該來不及趕過來了。來的人據說是香港來的大老板,姓霍,叫霍先生就行了。經理說一會兒讓你主要負責介紹,我們在旁邊輔佐你。” 不為別的,就為饒念是他們行里長得最漂亮的,專業能力最拿得出手的。 聽見那個姓氏,饒念的動作頓時一滯。 鄔娜還在碎碎念地嘟囔道:“也不知道他們香港這些有錢人怎么回事,還特意來我們內地的拍賣行看預展...” 話音未落,只見門口保安整齊地并列成兩排開路,不遠處的門口傳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眾人反應過來,整齊嘹亮地向來人問好。 “霍先生好!” 只見大家都齊刷刷地彎下九十度的腰,饒念還沒來得及反應,下意識跟著一塊彎腰。 可她忘了頭上的發髻還沒盤好,這樣一彎腰,發簪立刻從絲滑的發間滑了下去,滾落到地上。 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只聽見清脆的一聲響徹場館內,眾人都愣住了,眼睜睜目睹一切發生,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住。 發簪是圓柱形的,因為慣性咕嚕咕嚕地滾到來人的腳下,齊整的褲腳,皮鞋漆亮。 饒念看著那道挺拔修長的身影紆尊降貴地蹲下,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撿起她的發簪。 那個本以為不會再遇到的人,此刻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現在她面前。 霍聿深拿著東西朝她走過去。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里,女人神情還透著些茫然,紅唇微張著,精致的臉龐中透著幾分嬌憨的模樣。 和那晚有意展示出來的端莊溫婉不同,此刻的她明顯更加鮮活明媚。 饒念怔怔地看著他走近。 她身后的工作人員也是一樣,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身影,甚至有幾位女員工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起來。 容貌好的中年男姓客人少有,像他這般身型氣質皆是頂級的,就更少見了。 男人今天只穿了件簡單的白襯衫,沒打領帶,襯衫束進勁瘦的腰部,舉手投足間矜貴從容,無形間透著冷淡的距離感,那雙深沉似海的眼眸正注視著她。 饒念回過神,快速從霍聿深手里接過,然而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開和男人的距離。 剛剛指尖擦過男人的掌心,留下細枝末節的酥麻感。 她故作若無其事:“謝謝霍先生。” 霍聿深收回手,看著她低垂下去的頭,云淡風輕道:“不客氣。” 這時,一個資歷較深的男拍賣師主動出聲,恭敬向他介紹:“霍先生,這是我們拍賣行的明星拍賣師,饒念,是我們行里負責古典藝術部門的。就是剛主持過拍賣還上了熱搜的。讓她給您介紹一下我們行里的藏品。” 霍聿深看向饒念,微微頷首:“辛苦。” 就像根本沒見過她似的,端方有禮的貴公子模樣。 饒念穩住氣息,也權當之前游輪上的事情沒發生過。 她拿出最專業的姿態,站在最前面引路,從第一個展區開始,并柔聲問道:“不知道霍先生今天對什么感興趣?書畫,瓷器,還是珠寶一類的?” 他想了想,答:“古董珠寶,拿來送人的。” 男人買珠寶,毫無疑問是要送給女人的。 饒念眼睫顫了顫,面上不動聲色,帶著他來到珠寶展區里。 饒念走到最中間的玻璃柜前,把重點拍品逐一給他過目:“這款是已故的海蒂·霍頓女士私人珠寶珍藏,也是本次秋拍圖錄封面上的藏品。天然翡翠的雙排項鏈,上面有共計五十五顆,每顆珠子的直徑約16毫米左右,搭配以方形鉆石,估價為六千萬人民幣....” 展廳寬敞明亮,燈光折射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出一行人的身影,玻璃柜中的展品琳瑯滿目,女人輕柔動聽的聲線入耳,她的姿態從容自信,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那晚和他在游輪上相遇的人是蔣家澤的未婚妻。 而此刻站在這里,鮮活而明媚的人,才是饒念。 陸陸續續地逛完了兩個珠寶展區,身后的蒲川看了看時間,低聲上前提醒。 “霍董,時間快到了,該去機場了。” 霍聿深低頭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隨后朝一眾工作人員微微頷首:“那今天先這樣,后續我會讓助理跟你們聯絡,辛苦各位。” 他的語調沉穩而謙和,是上位者獨有的氣場。 眾人原本還都對突如其來的工作滿懷怨念,猜測今天來的又會是一個挑剔的富豪客戶,可這么一會兒下來,沒想到霍聿深待人如此溫和有禮,讓所有人的態度都紛紛改觀,臉上的笑容一個比一個殷勤。 還沒等饒念開口,身后的鄔娜已經搶先微笑著開口:“不辛苦不辛苦,應該的。霍先生慢走。” 送走了霍聿深一行,饒念等人回到展廳的休息室里。 女員工們都在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拍賣行雖然來往交易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霍聿深這樣的身份,一直以來沒有被任何媒體報道過,此刻突然現身,還是勾起了大家八卦的心思。 鄔娜也在拿著手機搜索,語氣十分激動:“我剛剛google了一下,竟然真的是香港霍家,網上連霍董一張照片都搜不到,還以為是人長得很丑或者很老才不在公眾面前露面,沒想到竟然這么年輕,而且還這么帥....” 這時,周圍有男員工經過,感興趣地插了一嘴:“我剛剛還在停車場看到霍董的車,掛的還是港澳兩地的車牌,估計拍這么一個車牌號就要個幾千萬,我從清朝開始打工都買不起。” 另一個女員工也忍不住感慨,對饒念說:“old money果然跟那些暴發戶的氣質不一樣,而且霍董真的很紳士哎,他剛才還親自彎腰幫你撿簪子呢。就不像有的客戶,一來拍賣行就吆五喝六,只把我們當成中介使喚.....” 饒念心不在焉地回應,沒有怎么參與大家的對話,反而獨自若有所思著。 西裝,還沒有還給他。 如果錯過這次機會,恐怕就很難再見到他了。 她無聲地攥緊指尖,猶豫片刻,饒念還是抓起桌上一本藏品圖冊,快步追了出去。 鄔娜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一臉懵怔地看著她往外跑。 “哎,饒念,你干嘛去!” 饒念踩著高跟鞋,用極快地速度奔向停車場。 她其實不覺得霍聿深從港城來到這里是偶然,就像鄔娜所說,港城的拍賣行不計其數,他何必特意過來這里。 但她又沒辦法做到百分百自信他是因為她而來的。 現在追出來,是因為饒念想弄清楚這件事。 到了停車場里面,她的視線掃了一圈周圍,看到停車場還沒有離開的那輛豪車,饒念當即快步沖上去,敲了敲后排的車窗。 停車場里空無一人,她急促地喘著氣,直至窗戶緩緩降下,露出男人深邃英俊的臉龐。 霍聿深側眸瞥過去,就看著她抱著那本圖冊氣喘吁吁,白皙的臉頰也漲得通紅,發絲凌亂地散在肩頭,雙眸燦若星辰地望著他,不再像剛剛在人前那么端莊。 果然還是追過來了。 他不動聲色地藏起眼底的那抹暗色,溫聲問她:“跑什么。” 饒念的氣息還沒穩下來,眼睫輕顫著:“這里還有幾樣珠寶您還沒過目,再有幾分鐘時間就能介紹完的....” 霍聿深沉吟片刻,薄唇輕啟。 “上來。” - 勞斯萊斯緩緩駛離停車場,匯入車流,開上通往機場的高速。 后座寬敞,令人咂舌的豪華內飾,讓饒念不敢亂動。 她規規矩矩地坐在后排,纖細修長的腿下意識并攏起來。 饒念今天穿的是拍賣行里統一給拍賣師定制的制服,黑紅色的西裝和齊膝裙。長裙的側面設計是分叉的,坐下時就不可避免地露出一截大腿外側的肌膚,白瓷一般惹眼。 明明是很老氣橫秋的剪裁和款式,卻莫名被她穿出別的味道。 長發也跟著滑落下來,她順手把發絲勾到耳后,烏黑如瀑的長發,沒有任何著色染燙,纖細雪白的頸,翻看手里的圖冊,渾然不知此刻的自己落在旁人眼里又是一副怎樣的光景。 霍聿深的余光瞥了一眼,喉結微動了下。 很快,他憑借強大的自制力收回視線,卻莫名對尼古丁生出幾分沖動。 大概是某種欲念無法得償,勢必需要依靠另一種滿足來填滿。 饒念并沒有注意到男人眸中轉瞬即逝的暗色,她專注地翻找著圖錄里的某一頁,然后遞給他看。 她剛側過眸,就發現霍聿深不知何時把襯衫最上方系著的扣子解開了,喉結線條凌厲分明,簡單的白襯衫,卻凸顯出隱藏在下的肌rou線條緊實有力。 不知怎的,饒念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隨即不動聲色地試探著開口:“如果是想要送給年輕女士,喜好可能會更偏向于鉆石寶石一類,您的女朋友可能會喜歡這枚粉鉆....” 聽見后半句,男人解開袖扣的動作頓住,唇角忽而輕勾了下,興味盎然地看向她。 “女朋友?” 饒念呼吸一屏,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弦在空氣中崩緊,氧氣的流速也跟著變慢,只剩下外面車流喧囂的聲響。 他們踩在繩沿的兩端無聲試探博弈,就看會是誰先不慎掉落進漩渦之中。 她正緊張地屏息以待,可霍聿深就那樣深深地看著她,忽然不說話了。 饒念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心跳也開始不受控制地加快,仿佛任何想法都能被他輕易看穿。 她忽然開始后悔,不應該主動追上來的。 因為她根本看不透眼前男人的心思。 靜了片刻,他忽而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 從喉間溢出的一聲低笑,低沉到有些蠱惑的聲線落進耳里,讓饒念覺得自己腦中緊繃著的弦被輕輕撥弄了一下,呼吸下意識收緊。 局面仿佛輕而易舉被扭轉,讓她瞬間從主動變成了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