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第1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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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石頭上水保水效果最好,足可提取綠洲下的水脈,綠洲之中那些蓬勃生長的草木便是生長于其上。而周邊的植被沒有充足水分,自然生長得沒有青蓮圖案中的那么旺盛?!?/br> “清理上水石,怕是也要許多時間?” “不止,石頭還被數(shù)十年來的地下根須緊緊糾纏盤繞,怕是比那邊更難清理?!?/br> “也就是說,咱們現(xiàn)在唯一可進入的通道,就是這條……”阿南指向右耳,“地下礦場通道?” “恐怕,這是唯一一條路了?!敝祉埠阏f著,取過筆在空白處花上了幾條形似三瓣青蓮的道路,道,“另外,這是傅閣主提供的手札中拿到的一份小地圖,道路如同蓮花,我估計,或許是用在這片空白處?!?/br> 突如其來被點名,一直坐在角落里輕撫吉祥天的傅準終于抬頭看向了她。雀羽映著燈火,連帶他的蒼白面容也帶了些華光:“提督大人才智超群,南姑娘冰雪聰明,應當分析無誤?!?/br> 而阿南不懷好意地朝他一揚嘴角:“這陣法情況詭異,這樣吧,墨先生坐鎮(zhèn)地面,傅閣主和我一起下去,另外咱們再找?guī)讉€老礦工做幫手,先下去探一探?!?/br> 此言一出,朱聿恒頓時睫毛微微一跳,目光轉向了她。 而傅準臉都青了,捂著自己的胸口嬌弱咳嗽:“南姑娘,你說真的?在下本就心肺脆弱,萬一折損在那種暗無天日、悶不透風的地方,拙巧閣的弟兄們可怎么辦?” “放心吧,好人才不長命,你這種人怕什么!” 見她心硬如鐵,傅準幽怨地托起肩上的吉祥天,想要交給身旁的薛澄光,略一思索又轉而遞給了他身旁的薛瀅光,說道:“女孩子總細心些,瀅堂主,替我打理好吉祥天?!?/br> 薛瀅光應了一聲,挽過孔雀搭在臂上,柔聲道:“地下氣流污濁,閣主身子骨不佳,請務必小心。” 傅準搖頭嘆息,回頭看向阿南,一臉“你都不疼我”的委屈模樣。 阿南記得薛瀅光是薛澄光的雙胞胎meimei,他們同任拙巧閣坎水堂主,擅長的并不是地下工夫,心下有個詫異一轉,傅準怎么帶他們來大漠了? “為何要擅作主張,由你帶傅準下地道?” 一群人各自去準備,朱聿恒叫住阿南,沉聲問她。 阿南不答反問:“不然,你準備怎么安排?” “你有傷在身,理應好好靜養(yǎng)?!敝祉埠阄兆∷挠冶鄄榭?,見昨日的藥有奇效,上面淤腫已散了不少,才略略放下心來,道,“此次破陣,讓傅準擔主,墨先生為副。傅準與青蓮宗淵源頗深,這陣法他應能手到擒來,而墨先生敦厚可靠,若傅準有異心,他可從旁掣肘,以作制約?!?/br>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傅準在玉門關調(diào)查那么多日,為什么非但毫無進展,好不容易找到個地下水道,還差點讓我葬身其中?”阿南抱臂冷笑道,“他下陣后將其他人引入岔道甚至死路都有可能,墨先生這種老實人,哪是他的對手?” 朱聿恒知道她分析得沒錯,道:“好,那我親自帶隊下去。” “以你的能力,鉗制住傅準自然可以,但,怎么從他身上挖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來?如今九玄門傳承基本就在他身上,對這個青蓮陣法,他必定知道得比我們通透,只是不肯吐露!若是任由他將時間拖過去,很快就要到月初,山河社稷圖隨時發(fā)作,到時青蓮陣法摧毀西北,我們這一趟豈不是又白來一趟?” 說到這,阿南抬眼朝他一笑:“阿琰,這世上最了解他、有信心能跟他斗一斗的人,你覺得是誰?” 朱聿恒抿唇望著她的笑靨片刻,沉聲反對:“可,你這是與虎同行,實在太冒險了?!?/br> “形勢如此,不入虎xue焉得虎子?”阿南毫不猶豫道,“你可是重任在肩的皇太孫,不許意氣用事。聽我的,我負責地下陣法,你掌握上面的局勢。如今正是緊要關頭,你……一切當謹慎為上?!?/br> 她沒有明說,但朱聿恒已心下洞明。青蓮宗要借圣上西巡生事,既然竺星河與他們有牽扯,怕是海客們也介入了其中,所以阿南難以啟齒。 但,在如此艱難的抉擇下,她依舊還是暗示了他。 “好,我知道了?!彼c一點頭,心下升起淡淡暖意,“阿南,多謝你提醒我?!?/br> 見他應了,阿南也不多說,抬手按住那張地圖,道:“此次下陣,擺在我面前有三大難題。一是一團亂麻的地下礦道,二是如何從傅準身上挖出秘密,第三,若三個出口都有人把守,那么梁家三人很可能潛伏在里面!” “梁家?” “對,你還記得梁鷺因為金璧兒幫忙收衣服而暴跳失態(tài)嗎?” 她曾對他提過的事情,他自然牢記:“你發(fā)現(xiàn)原委了?” “我始終有些介意,梁鷺在青蓮宗總壇當時拿出來安定海客的東西是什么……直到今天我看到阿晏整理他父親的壽衣,才忽然想到,地方不同,衣飾上也各有各的習俗,梁鷺那邊的習俗,很可能在疊衣服上有禁忌。” 朱聿恒贊成她的看法:“梁家號稱她被送給唱花鼓戲的夫妻,但江南沒有這種習氣?!?/br> “于是我就想,梁家說她被送給花鼓夫妻,證明是假的;進而會不會她這個女兒都是假的,根本不是梁壘的雙生jiejie?那么她從哪兒來,又為什么會與這家人湊到一起呢……” “北元?!敝祉埠闵袂槲?,思忖道。 “對。所以我跑去了北元使者隊的下榻處試探。果不其然,她們在疊袍子時,前襟必定要向上放置的。如果前襟向下收衣服的話,那便表示是去世之人的遺物!” 朱聿恒手指在桌面輕彈著,思忖道:“一個北元的女子,冒充青蓮宗教徒的女兒,混入了為迎接圣駕而準備的隊伍中……看來,他們所謀甚大?!?/br> “然后我也確定了,梁鷺當時拿出來安定人心的東西,想必是,她北元身份的證明——而且應該是個舉足輕重的身份?!?/br> “難道說……”兩人相望一眼,有個猜測已呼之欲出。 片刻沉默后,阿南收緊十指,做了個擒拿的手勢:“我們是不是應該,立刻去抓捕梁鷺?” 朱聿恒抬手要喚人進來,但略一思忖,卻又停下了,說:“不急?!?/br> 阿南錯愕地睜大眼看他。 他沉吟抬手,點著那幅骷髏地圖,道:“原本,這是敵暗我明的形勢,但如今線索漸明,局勢已逆轉為敵明我暗。對我們來說,暫時維持這樣的情況,比突然打破好。” 阿南不敢置信:“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對方馬腳了,你卻打算按兵不動?” 而朱聿恒卻壓低聲音,輕聲道:“圣上此次西巡,微服繞了一點路,如今已過祁連山了?!?/br> 阿南大吃一驚:“真的來了?這么快?” “圣上率隊行軍歷來講究兵貴神速,幾次北伐皆是如此。籌措糧草或許要兩三年時間,但攻伐凱旋不過兩三月,他是一國之君,怎么可能在外與異族一直纏斗?!?/br> “祁連山到這邊,再扣除鴿子的行程,這么說過不了幾天就到了。馬允知心心念念的馬屁,這下終于可以拍上了。”阿南口中說著,心下卻隱隱浮過不安。 皇帝真的來了,看來,公子與青蓮宗的計劃,也會開始實施了。 如今北元、青蓮宗、海客確定聯(lián)手,下一步便是刺殺皇帝、逆亂西北的謀劃了。 她心亂如麻。公子會從中動何手腳?青蓮宗說能借傅靈焰當年的陣法設下的刺殺計劃,又會是何手段? 而朱聿恒卻毫不知曉她內(nèi)心的波濤,只道:“如今背后的逆亂勢力終于露出了馬腳,若我們?nèi)缃袼賾?zhàn)速決將梁鷺給擒了,稍不小心,這條線豈不就斷了,無法將他們一舉成擒?” 阿南聽著他瘋狂的打算,簡直想抬手摸摸他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發(fā)燒了:“所以……你居然打算讓圣上以身涉險?” “我會做好萬全之策的?!敝祉埠愕偷偷?,“昨晚回來后,我立即命人去盯緊青蓮宗總壇,但那邊早已化為焦土,青蓮宗眾作鳥獸散于災民百姓中,怕是難以徹底清剿。如今梁鷺是唯一的突破口,我們正好可以暗地掌控動靜。再者說,圣上不日便將駕臨,若此時便將梁鷺抓起來,一切必將重新回到不可控的局勢,對我們來說,并無好處?!?/br> 阿南心說,阿琰你可真是個狠人啊,為了掌控局面,連你的祖父、當今圣上的安危都愿意拿來當賭注? “你做這個決定,被圣上知道了,后果會怎么樣,你考慮過嗎?” 朱聿恒只朝她微微一笑,道:“你放心。” 阿南卻難以放心,道:“你可知道,梁家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礦道了!” 朱聿恒聽她把來龍去脈一說,反而更顯泰然:“那我們就更不能現(xiàn)在就抓捕梁鷺了?!?/br> 阿南抱臂睨著他:“說來聽聽?” “梁家三人知道秘密可能泄露了,必須要盡快脫離,那么,為什么還要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演一出家暴戲,而不是直接逃離呢?” “因為,他們還想賭一把,賭我們來不及在圣上駕臨的這一兩天內(nèi)查出真相,這樣他們的計劃還能繼續(xù)實施,不必毀于一旦!”阿南一點就透,撫著下巴若有所思,“所以,他們反借礦場那個唐月娘有jian情的流言,順理成章制造了一起家暴,從而不動聲色地遁逃?” “此外,這地道可能也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或許他們知道我們要破陣就必定得下地道,因此可能要借此機會,在里面興風作浪?!敝祉埠阃?,道,“阿南,你這次……真的太冒險了?!?/br> “說我冒險,你自己還不是連圣上都敢拿來賭一把?”阿南朝他一笑,“行了。你和墨先生上次不是配合得挺好嗎?只要你們在上方及時關注動靜,我不會有事的!” 地下通道狹窄,考慮到魔鬼城的教訓,此次下地一共安排了六人,分為三派:一是朝廷的人,阿南為首,廖素亭為副;二是拙巧閣主傅準及坤土堂主康晉鵬;此外便是最熟悉礦場的兩個老工匠。 配備好地下必需品,火折、水壺、匕首、避毒丸……綁腿窄袖束腰短打,阿南連頭發(fā)都盡量緊束,免得在狹窄的地方妨礙到自己的行動。 “阿琰,我去去就來!”阿南輕松無比,朝他揮了揮手,轉身便躍進了礦洞之中。 朱聿恒在洞口凝望著她,而她快步向前,身影很快融進了黑暗,他手中火把便再也照不見她了。 后方的人相繼跟上,魚貫而入,隨她走進幽深地下。 一鋤一鍬挖出來的礦道泥濘不堪,寬窄不一地向內(nèi)延伸。有礦的地方被開采之后,會余下較大的空洞,但沒有礦物可采的地方,甚至無法直立行走,所有人都以狼狽的彎腰姿勢往前行進。 地下悶熱無比,他們都穿著輕薄透氣的短衣。交錯處有幾個礦工往外走,個個都打赤膊,恨不得連褲子都剝了。 阿南問他們:“請問,找到梁家人了嗎?” 礦中懼陰氣,一般不讓女子進出,那人先是呸呸兩聲去晦氣,才甕聲甕氣道:“他婆娘掉下巖洞,他和兒子下去救,結果一家都沒聲息了,我們正要出去求援呢。” 阿南立即道:“你領我們過去瞧瞧。” 前方岔道口積水嚴重,他們淌著及膝的水往前,曲曲折折進了許久,到了一個用竹排與杉木支撐住的坑道口,下方便是一個天然巖洞。 “就在這里了,下面挺深的,我們下去看了看,沒找到人?!?/br> 阿南取出地圖與兩位老礦工商量對照,確定這是他們前行途中必經(jīng)之地,想著梁家三人或許在巖洞中設好了埋伏,便商議道:“我看傅閣主身子孱弱,康堂主,你先帶他慢慢緩降下去?!?/br> 康晉鵬是個實心眼,倒沒覺得不對,應了一聲便在二人身上系好繩索。 傅準翻了阿南一個“虎落平陽被犬欺”的白眼,只能忍辱去探路。 等他們快落地了,阿南才利落地系繩,與礦工們商量好緩降的節(jié)奏,對其他人一點頭:“走!” 上頭的人拉住繩索,他們以雙腳為支撐,緩慢地沿著下方石壁緩緩垂降,讓松明子照亮周身情況。 這是一條天然形成的地底裂縫,火光下銅礦金光耀眼,伴生的云母光澤瑩潤,團團氤氳的金玉幻彩將他們周身簇擁包圍。 下了約有十來丈,他們的腳陸續(xù)落了地。下方亂石嶙峋,耳聽得叮咚聲響,似有泉水流瀉。 阿南舉高手中松明子,看見他們身處狹長的地縫中,周圍石壁濕滑,下方隱約有水流。 這次跟隨下來的兩個老匠人,略一探討便得出了一致結論,敦煌附近的河道唯有龍勒水,這水應該便是來自于其地下滲流。 “南姑娘,這條縫隙,怕是幾十年前我們師父所說的鬼道??!” 阿南搜尋著梁家人的蹤跡,隨口問:“什么鬼道?” 老大們眼神變得畏懼,聲音也壓得很低,像是怕驚動了地下深埋的什么東西:“幾十年前,這里突然黃泉倒灌,沖走了數(shù)十條礦工。等水退去之后,有幾個礦工便下到這里,想將尸身尋回來,誰知只要進去的,就全都沒回來了……” 廖素亭一聽,頓時大驚:“幾十年都沒人進入了?那里面豈不是很臭?幸好我?guī)Я送ㄏ悖瑏?,南姑娘,傅閣主,咱們點上熏一熏……” 眼看這四人毫不在意危險,徑自點起了避邪驅毒的香丸,兩個老礦工嘴角抽搐,感覺這趟下來怕不是什么好差事。 -------------------- 傅準(興奮):終于輪到我上場了嗎? 阿南(咔咔捏手):終于輪到我報仇了嗎? 朱朱:……堂堂男主露了個臉又要休息了?你這章肯定沒留言沒評論! 第160章 幽冥九泉(2) 地下潮濕,香丸捏得很實,半天才燃起來。 阿南將它塞進火折子懸在身上,而康晉鵬粗手粗腳的,香丸骨碌碌滾到了地下,撿起來一看已經(jīng)打濕了,只能厚著臉皮又向廖素亭討了一丸:“謝了兄弟,下次我?guī)湍銦拵最w噴火石,在香里面嵌一小粒,遇火即著,特別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