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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夫君隱婚之后 第54節(jié)

    謝青饒有興致地道:“他拿成事后的整個(gè)內(nèi)侍省收買我。”

    沈香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子,膽兒夠肥啊。”

    “藝高人?膽大,他這?般肆意妄為,我倒起了幾?分興致。”謝青笑得不懷好意,“若助這?樣的人?登上云梯,不知?宮闈會(huì)成怎樣的光景呢?”

    “您打算幫他?”

    “不一定,姑且瞧瞧他的本事。若是個(gè)懂絕活的,助人?為樂乃為夫美德。倘若他不爭氣,給劉大監(jiān)吃個(gè)憋頭,也很得趣。”

    “……”總歸謝青葫蘆里?沒賣什么好藥,除了弄死仇家,還?是弄死仇家。

    說到這?里?,沈香又不明白了:“他要弄死劉云,又同?這?個(gè)名?叫‘鄧煒’的寺人?有何干系?”

    “尚寢局的宮女有了身孕,卻并無被官家幸過的記冊,而張福貴告密,說這?名?宮女偏生同?鄧煒走?得很近,許是對食。一些事,說起來倒辱了小香的耳。宦官去勢,每兩年?都要查驗(yàn)一番,有的一刀不干凈,來年?還?得再挨一刀,而這?個(gè)鄧煒,年?前曾以劉云干兒子的名?目,逃過省內(nèi)宦官的查驗(yàn)。正巧,這?點(diǎn)把柄被張福貴知?悉,攥在了手里?。”

    沈香懂了:“張福貴是猜到鄧煒沒把子孫根斬干凈,宮女的孩子極有可能是他的?這?般穢亂后宮的名?頭壓下來,官家必要震怒……”

    畢竟哪個(gè)男人?能容忍同?他人?共享后宅?簡直是奇恥大辱。

    便是皇子皇孫不可能出自官奴婢的腹中,也不能饒恕此?事。

    “只是,鄧煒出事,又同?劉云有什么緊要?就算他是劉云的干兒子。”沈香不覺得劉云會(huì)為了一個(gè)從七品的小小寺人?東奔西跑,那點(diǎn)干親情分,可能都沒有家養(yǎng)阿貓阿狗來得密切。

    謝青指尖摩挲杯壁,慢條斯理?地道:“張福貴說了,劉云同?鄧煒像是私底下有什么秘密往來。他必會(huì)追來刑部一趟,保下他的干兒子。”

    “這?樣篤定……”沈香如夢初醒,“看來是鄧煒有劉云的把柄?劉云怕他嘴巴子不嚴(yán),惹是生非,必要把人?先?保下來?”

    “應(yīng)該是這?般。”

    “鄧煒在何處?”

    “哦,已與那些接觸過懷孕宮女的內(nèi)諸司吏人?們?一并押入刑部獄了。”謝青來了興致,笑瞇瞇地問,“小香猜猜看,若是劉云求告到刑部衙門來,他會(huì)如何保下自家干兒子?”

    這?個(gè)不難猜。

    沈香笑答:“既要擺脫嫌疑,自然是在官家覺察之前,先?行將鄧煒再凈一遍身。這?般,也算全了‘死無對證’的說頭。”

    謝青想起謝家舊事,嗤笑一聲:“招數(shù)真不新鮮。”

    “張福貴將此?事告知?您,是想咱們?做什么呢?”

    “自然是查出鄧煒同?劉云背地里?的那些勾當(dāng),好助他誅鋤異己。”

    “您答應(yīng)了?”

    謝青笑道:“小香覺得,為夫是那樣沉不住氣的官人?嗎?”

    “自然不是,您比狐貍還?精明。”沈香也愛夸贊夫君,“您在吊著他?”

    “不錯(cuò)。看著一群人?狗咬狗,很有趣不是嗎?”

    明明是溫潤的郎君,卻能笑得如此?邪性。

    “您還?真是壞心眼?啊……”沈香擦擦汗,“不過,劉云既來了刑部,他做賊心虛怎敢找您談事兒,而我明面?上同?您分道揚(yáng)鑣,是他最佳的下手對象。我猜,劉云一定會(huì)尋我接洽,這?一回由我為您效犬馬之勞吧!”

    “劉云不是良善人?。”謝青不想她涉險(xiǎn),最后問了一次:“小香若想全身而退,現(xiàn)在還?來得及,橫豎沈家已被我擇出去了……”

    “夫君,你不信我嗎?”沈香作勢又要溢淚花。

    謝青怕了她了,服軟:“我沒有……”

    她只是逗他玩。

    沈香一笑,半跪上軟榻。

    她膝行靠近,珍愛地捧起謝青俊俏的臉,遞上他冰涼的額頭:“且看著,這?出戲,由我替您的角兒,一定幫您唱到圓滿。”

    第49章

    宮里頭, 各司各府的門道都很?多,秦鏡高懸的秋官衙門也?不例外?。畢竟要想為民請命, 最緊要的便是保住官帽。若是連官人身份都沒有, 那遑論?解民倒懸。

    這世間本就是人情往來圓滑周道,方可立足的。

    故此,刑部官署特地辟出一間小?東房用于招待高官。

    此處算是極其富麗堂皇的一間小?室了, 墻上書滿了增輝的壁記與松鶴壁畫, 博古架擺上了御賜的鎏金鴻雁流云紋茶碾子,就連圈椅底下的軟墊都是牡丹雙面繡綢面,瞧著精致又貴氣。

    沈香記得,這間小?室,有時(shí)還作為公堂,用于同僚間的會(huì)食。

    不過她不常來, 平日里若有旁的官署吏人拜訪,她總有避嫌, 往來待客推脫給尚書謝青與四官司郎中?接待。她沒有為人情往來費(fèi)心過, 只想著悶頭辦公差、查案子就好。如今憶起, 她畢竟是官署副手,哪里那么好躲懶,該是謝青幫她擋了風(fēng)雨。

    夫君的恩惠無處不在嗎?她從前?竟沒有想到這一層。

    思忖間,劉云的靴便遞至沈香眼底。沈香一撩深緋色袍衫, 挺胸抬頭, 露出十一銙金帶, 為自個(gè)兒鼓勁。

    劉云如今是內(nèi)侍省長官了,乃三?品宦臣, 故而同謝青一樣,能?著紫色圓領(lǐng)窄袖袍衫。雖是去了勢的宦臣, 但他乃皇帝大伴兒,又是多年的天子近臣,無人敢開罪他,大家伙兒見了別府上峰,都老老實(shí)實(shí)行拜儀。

    沈香也?不例外?。

    她行了禮,笑問?:“何事這般鄭重?竟勞煩起劉大監(jiān)親來官署。”

    劉云如今也?有五六十歲了。只是他在宮中?吃穿用度精細(xì),又有宮膳悉心調(diào)養(yǎng)著,皮rou還緊致,一點(diǎn)都不顯老。

    他是個(gè)慣愛裝體面的人,此時(shí)慈愛地笑起:“沈侍郎親迎,真是給咱家抬顏面了。于公,咱家這回?來官署,是奉官家的旨意,來給刑部衙門送御膳的——昨日官家吃了一道蓮房魚包,覺得不錯(cuò),特地命尚食局的女官給內(nèi)外?諸司送去會(huì)食。正巧咱家也?是掌侍皇帝的官人,自也?要為官家分憂,來送一回?吃食。”

    他話音兒落到這里,沈香回?過味來,接茬兒:“那于私呢?”

    劉云笑而不語,只曼聲道了句:“沈侍郎,咱們可否借一步說話?”

    “劉大監(jiān)請。”沈香特地為他打簾,迎劉云入了廳堂內(nèi)室,“各官司的僚臣們都在辦公,四下無人,劉大監(jiān)盡可暢談。”

    言語間,沈香又殷勤為劉云烹了一盞壽陽茶。

    劉云噘尖了嘴,小?口?嘗了茶,贊嘆茶香。隔著裊裊的熱氣兒,他不動(dòng)聲色打量沈香。

    良久,劉云開了腔:“還未來得及祝賀沈侍郎!此前?你同謝尚書一道兒破案,尋回?李岷將軍之子李佩玉,真是立了大功。”

    總算開門見山了,沈香不慌不忙地答話:“原本好好的一樁事,怎料那群劫匪太猖狂,謀財(cái)不成竟敢蓄意報(bào)復(fù),一把?火放入將軍府中?,將李家父子都燒死了。唉,都城之中?,還敢行這樣狼心狗肺之事,真沒天理!劉大監(jiān)問?起這事兒,是因官家閑暇時(shí)為此事憂心嗎?下官定會(huì)勤勉督案,早日給官家一個(gè)交代。”

    李家就是皇帝賜死的,他壓根兒就不想謝青繼續(xù)往下查,以懸案結(jié)束便是了。

    這一點(diǎn),劉云倒是不知曉。皇帝不會(huì)對一個(gè)閹奴多言計(jì)策。

    劉云聽她言之鑿鑿,不似作假,心下又不好揣測她的用意了。

    沈家同謝家究竟私交到何種程度?聽聞沈銜香與謝青關(guān)系不和,此事屬真屬假?

    劉云瞇起一雙狐貍眼,笑了下:“咱家聽說,沈侍郎跟著謝尚書查案時(shí),去過衢州金志山?”

    劉云問?起這個(gè),沈香心里“咯噔”一聲。蓮花庵就在衢州金志山,而他們被李岷的暗衛(wèi)追殺,也?是在庵寺出的事。

    不過那時(shí),沈香扮作的是女兒身,也?不知李岷手下人究竟認(rèn)沒認(rèn)出來……劉云定然知道普濟(jì)堂被謝家人拆了,他同謝青不對付,就得尋思弄死謝青。不過他又很?好奇,謝青都摸到普濟(jì)堂了,緣何沒用這個(gè)把?柄來對付他?這小?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啊……

    劉云拋來了藤蔓,他在揣測沈香,蓄意發(fā)?話詐她。

    ——他在猜她是否早知內(nèi)情。

    沈香決定鋌而走險(xiǎn),她嘆了一口?氣:“劉大監(jiān)不知,謝尚書與我,私交并不算好。平日里親厚,也?不過做戲給官家看,畢竟沈、謝兩家世代交好,是君主喜聞樂道之事。那日前?往衢州金志山,他明?知案情線索,卻怕我攬功奪寵,將我一人舍下,留在驛站之中?,自個(gè)兒攜了一名相好的小?娘子外?出奔走。您應(yīng)當(dāng)知曉他娶的農(nóng)門妻吧?什么‘他重傷了得農(nóng)家女救治’,簡直一派胡言。分明?是此女出身不好,百年前?祖上乃罪臣之后,他想掩人耳目成親,這才假造了一個(gè)局,就連官家那邊都推辭封誥了。啊,這話我同您交底便是,您可千萬別對外?宣揚(yáng),咱們官署里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若是抖出消息,下官這邊實(shí)在難做啊。”

    劉云心疼地拍了拍沈香的手背,道:“咱家省得,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委屈沈侍郎了。”

    “唉,小?事罷了。”沈香掌心里已全是熱汗,她不知這樣的借口?,劉云信了多少,但好歹搪塞過去了。

    劉云是記得那時(shí)謝青帶著一名女子逃亡,若真如沈銜香說的這般,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他要問?的事,在官署中?談?wù)?極為不方便……

    劉云放下茶盞子,作勢離開:“今日叨擾這般久,咱家也?該回?宮里了。改日得閑,再來尋沈侍郎閑侃。”

    沈香正要相送,走了兩步,追問?了句:“您方才說的‘私事’是?遲遲不講,倒教下官很?好奇。”

    聽得這話,大太監(jiān)駐足,似笑非笑地斜了一記眼風(fēng),睥著沈香——“非親非故,也?不好勞煩沈侍郎替咱家分憂不是?若沈侍郎有意換個(gè)衙門靠山,可三?日后戌時(shí)來東坊的翠云居門前?靜候,自有人迎你見咱家。內(nèi)侍省雖說干涉不到朝前?的外?諸司,可好歹是官家眼皮底子下的人,吹吹枕邊風(fēng),倒是比奏札子遞上來的話順耳多了。”

    他丟下餌料,誘惑沈香投奔宦臣。他給她擺了平步青云的天梯,且看沈香愿不愿意登臺(tái)了。

    沈香沒有立時(shí)答復(fù),只深深鞠躬:“下官送劉大監(jiān)回?宮,您當(dāng)心足下,慢走啊。”

    她自然愿意打入劉云的陣營,只是僅僅憑借一席話,她就倒戈——諂媚上峰的目的太明?顯了,劉云未必會(huì)信。

    這樣瞻前?顧后,慎重行路,才像她這種“好拿捏”的小?人物。

    既開演了,就得萬無一失。

    待劉云走了,沈香才感到腿軟。她虛扶茶案子落座。腚下的軟墊真踏實(shí)啊,她懸著的那顆心也?稍稍放下了。

    只是掌心仍諸多熱汗,摸茶盞潤喉,手上都打滑。

    還是謝青入了屋舍,信手接住了險(xiǎn)些摔碎的瓷碗,遞到沈香唇邊,小?心喂她一口?。

    “方才怕嗎?”

    沈香抬眸,見是謝青,笑得見眉不見眼:“閑談時(shí)還好,事后想想,有點(diǎn)受驚。”

    特別是她知道劉云那層皮囊子底下蟄伏怎樣的兇性,連公爹謝安平都對付不了的人,她能?堪大用嗎?

    沈香看了一眼自個(gè)兒的掌心紋路,曾有先生給她算命,說她的壽數(shù)很?長。

    不會(huì)輕易死的。

    謝青撫了撫沈香的臉,溫柔稱贊:“小?香做得很?好了。”

    “是嗎?”

    “嗯。”

    今日和劉云切磋,沈香方知兇險(xiǎn)。

    她道:“還有一事,我必須要做。”

    “嗯?”謝青不解。

    “今夜,咱們?nèi)グ菁酪换?兄長吧。”沈香的唇色抿到青白,“我不知這事是對還是錯(cuò),但我明?白,無論?我做什么,兄長都不會(huì)怪我的。”

    沈香要做的這件事驚世駭俗,世情所不容。

    奇怪,她和謝青成了同路人了,都在“作惡”,離經(jīng)叛道的“惡”。

    月黑風(fēng)高夜,她拿著鐵鍬,一下又一下鑿開了兄長沈銜香的墓。

    明?明?是沈香執(zhí)意要這樣做,眼淚卻落得很?兇。

    假惺惺嗎?她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