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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夫君隱婚之后 第2節

    內侍哈哈大笑,半點不怵。

    原以為這批官人會羞惱謾罵,豈料沈香與謝青還是神色漠然。

    沈香回頭,觀了一眼謝青的公服,心上松了一口氣,好在他是潔凈的,沒有染上臟污。

    她正要說什么,卻見謝青朝她搖了搖頭。

    隨后,他從袖緣間取出蘭花帕子,小心幫沈香擦去那一抹血沫。

    “您……”這樣的事,沈香不想謝青代勞。她總覺得謝青那雙漂亮白皙的手,該握案卷、執筆硯,而不是為了她,沾上腌臜。仿佛明月蒙塵,教她不安。

    “無礙的。”謝青在寬她的心,他總這樣體恤人。

    片刻后,謝青不顧典獄的阻攔,執意上前。他面上仍是含笑,待人一貫如此溫良。

    “都是為天家做事,也算僚友一場,我本不欲折辱侍人。”謝青頓了頓聲,似是想到什么,嘆息一聲,“可你不顧僚友之情,臟了小香的衣。”

    沈香倏忽間被提名,還是以親昵小友的稱呼,一時耳熱。

    但見獄官們都無甚反應,她也就壓制下心潮的澎湃,靜侍一側。

    最終,謝青淡淡道了句:“上刑,貼加官。”

    此言一出,在場的諸位官人俱是一驚。

    貼加官乃是用沾了水的桑皮紙一張張覆于犯人口鼻,如同“加官進爵”一般覆沒聲息,直至死去。

    謝青上此等酷刑,不就是想要內侍的命嗎?官家命他們審問犯人,可沒說要弄死他啊……

    獄官聞聲,不免頭皮發炸。他隱約想起,方才內侍膽大包天,竟用唇齒吐出血痰,臟沈香的公服。

    難不成,謝青如今要封住人口鼻,是想為刑部侍郎出氣嗎?那樣仁慈的姿容,如何能說出這樣冷心冷肺的話?

    內侍沒想到死期來得這樣近,他嚇得悸栗栗,結巴了一陣,道:“你、你不該繼續審問我嗎?要了我的命,官家定饒不了你!”

    聽得這話,謝青的笑愈發明艷:“若本官問起,你會說嗎?”

    “……”內侍緘默。

    “既不開口,死與不死,又有何異?”謝青明明在笑,眼底的陰鷙稍縱即逝,“既如此,行刑吧。橫豎他死了,是為‘護主’而亡,這樣英勇的行徑,在閻羅殿里,不更添幾樁談資么?”

    獄官見他不是說笑,咬牙發下令來。

    霎時,兩名獄吏一左一右架著人,真要動刑。

    內侍嚇得屁滾尿流,終是熬不住了,他開了口:“都、都是王修容的命!她同七皇子的生母趙婕妤有過節,怕她憑借龍子高升,故而、故而買通了我……”

    謝青道:“早這樣說,不就沒事了嗎?”

    內侍一顆心松懈不少,好歹保住了性命,他氣喘吁吁。

    豈料謝青下一句話,讓內侍原本劫后余生的心又高懸了起來,面上血色皆失。

    只聽得,謝青細聲細氣,又補了句:“那便小懲小戒,只斬去他一只臂膀吧。”

    內侍目瞪口呆:“緣何還要對我上刑?!我該說的都說了!”

    “唔……本官從未說過,若你老實交代,便饒過你手足。”謝青又是發笑,“況且,不立個規矩于此,又如何震懾旁人?倘若人人都如你這般失禮,小香的公服,怕是一日就得漿洗一回了。”

    這一次,沈香確定了——謝青是真的在給她出氣,他待麾下衙門官吏,護短至斯。

    第2章

    謝青從內侍口中套出了話,余下的事就由掌管宮人奴籍的都官司官吏來收尾,記入案卷了。

    膠著幾日的案子總算有了結論,官家那處也有說法可以回話搪塞了,沈香小心松了一口氣。

    日頭落下去,歸衙門的官道已然掌起了暖光絨絨的檐角燈。緋袍底下的一抹污穢深色在燭光下,更為明顯,沈香想起這是內侍蓄意冒犯的“罪證”,又記起謝青溫和地笑著,為她出頭。

    許是四下里寂靜無聲,沈香的膽子也愈發大起來。

    她忍不住止住步子,一側的謝青也體諒她,緩慢停步。

    謝青側了側目,臉上仍是熟稔的微笑:“是累了嗎?”

    沈香搖了搖頭,她本想繼續朝前走,又覺得此處無人,正好談話。

    躊躇不決間,她忽升起一腔孤勇,問出聲來:“您方才是在生氣嗎?所以懲戒了內侍……”

    “官人不可以公謀私,便是蓄意徇私,我也不會認的。”謝青像是故意同她開了個玩笑,他所用話術這樣滑不留手,一點破綻都不留。

    沈香不傻,她明白了謝青的言下之意,他確實偏了心,為沈香破了先例,成了十惡不赦的酷吏。

    她心生起一點微不可查的歡喜,面上不動聲色,全然掩下。

    “您生起氣,不顯山露水。那我……該如何知道您是在生氣?”沈香似要刨根問底,洞悉謝青的心緒,這般她才好更妥當為謝青辦差事,不至于出差池。

    “若是小香,應當能第一時間知曉我的心緒。”

    她有點懊喪:“不,我不行。在我眼里,您仿佛從未動過怒。”

    “這不是很機敏嗎?”

    “嗯?”

    謝青一笑:“我確實,從未對你生過氣。”

    沈香的耳廓像是被笑聲撓了一下,癢癢的,泛起酡紅。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揉散那一點旖旎。

    她覺得這樣細膩的心思很不合時宜,特別是她頂著兄長沈銜香的殼子,又和自己往昔的未婚夫親近。

    已是放晚衙的時分,沈香打算回刑部看完最后一卷案宗就下值回府了。

    臨走前,任平之鬼鬼祟祟尋上她,往沈香手里塞了一封蓮香箋紙:“沈侍郎,能不能幫我把這個交給謝尚書?”

    “緣何不自己去?”沈香看了一眼,是小娘子們時興的簪花小楷,應該是個姑娘家的書信。

    “我不敢啊,我同謝尚書私底下也沒有交情。”任平之想起沈家的妹子曾和謝青有過婚約,怪道沈香搪塞。

    他后知后覺回過神來,心生愧怍。話到嘴邊,又成了期期艾艾的一句:“早、早晚得成家的不是嗎?與其相看不知身份的小娘子,倒不如咱們幫著引薦一下……”

    “私相授受,與姑娘家的名節不好。”沈香板正著臉,說著大官話,其中有沒有私心,她自己都講不好。

    “放心吧,這信上唯有幾句詩詞,沒有落款,只是想請謝尚書點撥一二。”

    沈香懂了,恐怕姑娘家為了引起學富五車的謝青的注意,一首詩沒少下功夫吧?文人互重,若是個才華橫溢的小娘子,確實和謝青很作配。

    早晚有這一日的……不是嗎?

    不過是口頭上的婚約,謝青怎可能為她守身如玉呢?

    只是沒遇到對的人,謝青寧缺毋濫。

    “我知道了。”沈香釋然地笑,“我幫你送過去,若謝尚書有意,我再同他說一下這詩源自哪家的小娘子。”

    “正是了,正是了。多謝沈侍郎相幫,實在是我曾受過對方恩情,推諉不得。”任平之就差給沈香跪下了,拍胸脯和她稱兄道弟。

    沈香起初打算回家府的時候,把信箋遞給謝青。

    可暮色沉沉,她遙遙看了一眼踩腳凳下馬車的俊秀郎君,霎時又把信箋塞回衣襟之中了。

    過兩日是兄長沈銜香的忌日,每年謝青都會和她一塊兒前去墓祭。待這次掃墳歸來,她再和謝青開誠布公講清楚吧?沈家已經多得了謝家很多照顧,沒必要再因她之故,耽擱自家的婚姻大事。

    即便是沈香自作多情,她也仍要講清楚的,這般她就不留遺憾了。

    也可以說,這次祭拜歸來,便是她同謝青正式分道揚鑣的日子,往后只論公事,不徇私情。

    怎么說呢,總有點寂寞吧。

    沈香心里頭仿佛被人剜去一大塊血rou,隔了衣袍,空空落落的,連疼都悶著,不動聲色。

    夜漸深了,暮靄沉沉。晚風吹起沈香鼓囊的袖袍,她被籠罩入暖黃燈光中,露澤恍如沙子一團,將沈香牢牢裹挾其中。

    夏日本該是燥熱的,偏偏今晚起了風。

    謝青遠遠見到她,招了招手,喚她過來:“小香不進府嗎?為何在門下等候?”

    他說話嗓音很輕柔,瞥向畏首畏尾的門房小廝時,眼中卻流露出少有的不悅。

    門房戰戰兢兢告罪:“小郎君息怒,小人請過沈郎君入府吃茶了。”

    沈香忙幫人辯白:“是我要在門口等您,橫豎只是一句話的工夫,就不勞煩府上設茶寮了。”

    謝青很賣沈香面子,既有她作保,也不再苛責下人。

    “剛下值,你還沒用飯吧?”

    “是還沒有。”

    謝青頷首:“同我來。”

    他在前頭引著沈香的路,后者卻躊躇不前。

    謝青回頭,笑望她:“不愿嗎?”

    郎君實在生得好看,那一雙鳳眸上揚,連同嘴角一齊含笑,直把人心神都看恍惚了。

    沈香被蠱惑了一般,咬了下唇:“我來。”

    她還是定力不夠,剛想和謝青撇清關系,就被他三言兩語勾回了府邸。

    沈香想,這算不算“色令智昏”呢?好在她只是一個朝堂中沉浮的小官,而不是掌權的君主,不怕誤國。

    既來了謝家,難免要先拜謁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是謝青的祖母,從小看著沈香及其兄長沈銜香長大的,如她親祖母一般溫厚。謝老夫人很歡喜沈謝兩家能結親,只可惜沈香人壽福薄,早早去了。斷了門愛重的姻親,為此,她傷懷很久。

    知沈香來了,謝老夫人親昵喚著:“銜香啊,你可算來了。”

    沈香要坐下首,還被謝老夫人拉到蓮華雕紋羅漢榻上,埋怨:“早說了夜里不要炊食,兩家近,往后一塊兒吃便是了,何必一日日歸府里去。你是不知道,懷青夜里一用完膳就悶書房里頭翻閱案卷,剛從衙門里搬出一車,昨日又送來一車。這樣下去,身子骨都要熬壞了。你和他交情好,幫我勸勸,啊?”

    懷青是謝青的小字。

    沈香聽得這話,莫名羞愧。

    上峰夜里還在辦公,偏生她下值就休憩,全然不想公事的差遣。

    她正想著該用什么樣的話寬謝老夫人的心,屋外珠簾撩動,淅淅颯颯,謝青已經入堂屋里了。

    謝青知道沈香又被祖母拖住,溫聲替她解圍:“祖母是想尋小香當外援嗎?你不問倒好,你問起,我指不定還要拖她一塊兒進書房受累。”

    受、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