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我不往 第92節
謝汝臻無法,只能直接道:“孫家那位庶女,同你親如姊妹的那個,有沒有告訴你她做出的好事?”說到這里,謝汝臻眼里帶出了嘲弄。 音音直截了當:“想說想,不想說,慢走不送。” 謝汝臻咬牙笑道:“你那位知書達理的好jiejie,跟我未來的夫君有了首尾,如今事情已鬧到貴妃娘娘那里,被娘娘壓著呢。旁人自然不配知道的,想必你——多少知道些吧?” 謝汝臻盯著音音。 音音只看了橘墨一眼,橘墨輕輕搖搖頭,確實沒有任何孫小姐的消息。 音音看著謝汝臻:“說完了?再坐會兒,還是要忙去?” 這平平淡淡的反應,再次讓謝汝珍氣噎臉白。剛知道的時候已給氣了個半死,東西也砸了,也鬧了,她娘勸解了半日,明明已想通了,可這會兒又覺得氣往上涌。 她瞪著謝念音,她固然是被人添了賭,憑空被惡心了,可謝念音呢,也被她好姊妹插過刀的。 見謝念音臉上看不出什么,謝汝臻繼續道:“meimei不想知道,為何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作為唯一能撈她一把的人,你的孫jiejie卻不肯來求你?” 音音只睫毛顫動一下,依然靜靜看著謝汝臻。 謝汝臻盯著她,慢悠悠道:“大約是因為,當年臨城落水這事兒,孫小姐好好利用了你一把,把柄落在我手里了。” “有話直說。”謝念音就這四個字。 謝汝臻又一噎,話到這個份上,還用直說? “被人利用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被自己視作親姊妹的好jiejie利用,就更難受了吧?”說到這里謝汝臻停了停,心道謝念音這個人,她小時候才欺負過她幾次,就被她記到現在,她就不信她能放過孫菲爾這個賤人!攀高枝,主意打到她身上來了,她謝汝臻要不是不能借此把這人抽筋扒皮,以后就是進了三皇子府,旁人還能看得起她這個皇子妃! “我說了,有話直說。”音音提醒道。 謝汝臻再噎,只好直接道:“如今三皇子鐵保這賤婢——” 謝念音打斷她:“她乃書香出身,官員后裔,既非賤籍,也不是婢女。” 謝汝臻再次心頭一堵,她有時候簡直一點都看不明白謝念音這個人,明明小心眼記仇到那個可怕的地步,可這會兒居然還有閑心替那賤人說話。 罷,先把要緊的事兒辦了,她不再轉圈子,直截了當道:“我的意思是,你我聯手,先把這人收拾打發了再說。貴妃娘娘自然是心疼我的,三皇子那兒——” 說到這里謝汝臻再次心堵,狠狠呼出一口氣道:“你說的話,他還是聽的。如此不正道的女子,在三皇子面前只怕裝得柔柔弱弱小白花一樣,你不是最會戳穿這些手段?咱們里外配合,準保能讓她無立足之地。”死,都是輕的。她也能給后來人打個樣,讓她們看看,想爬三皇子的床,自己到底受不受得住結果。 話到這里,謝汝臻瞟了音音一眼: “怎樣?你總不會容這樣利用你的一個——人,真進了三皇子府,真攀上高枝舒舒服服過日子吧?” 謝汝臻再次看了音音一眼,又深呼吸一口,再退一步道:“再者,你我之間,畢竟是——親姊妹,小時候的那些事,不如讓它過去。謝家三房只你我兩個,不如盡釋前嫌,相護扶持。” 她別扭道:“你覺得,如何?” 謝汝臻又暗戳戳瞅了音音一眼,表情別扭,好像坐不住一樣。她已放下了一直以來的驕傲,盡管別扭,還是說出了冰釋前嫌的話,謝汝臻暗暗吐出一口氣,別扭地等著。 冰釋前嫌..... 音音卻有些想笑,她看著謝汝臻,第一次肯承認,謝汝臻確實不是個壞人。 在嬌寵偏愛中長大的女孩,確實只會長出壞脾氣,很難長成壞人,因為這個世界不需要她處心積慮,不需要她提防算計,也不需要她小心翼翼。 但,卻天真得可恥。 簡單得可笑,又豁達得——讓人齒冷呀。 音音抬了抬眼皮:“說完了,那我——送客?” 謝汝臻這次直接拉下了臉:“我都這樣低頭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她臉漲紅:“就為了小時候那些破事?那個孫什么玩意可是直接踩著你往上爬,是她利用算計你!你就是不把我當親jiejie,這時候了你還胳膊肘往外拐?你總不至于幫著那個姓孫的,跟我作對吧!” 謝汝臻秀氣好看的臉漲紅,眼睛都瞪大了,又氣又委屈,眼睛里濕潤帶了淚,硬憋著不掉下來。 “都說了一筆勾銷,冰釋前嫌,你到底怎么回事呀!”她實在不明白,都是一家人,何必斗得烏眼雞一樣,給外人撿便宜,還是個得罪過謝念音的外人。 音音看著對方理直氣壯的憤怒和委屈,覺得有些荒誕,一個人怎么能天真到自私卻毫無所知呢。 她只說了三句話: “我娘死了,死得很不光彩,就是沒死的時候,也過得很是難堪,而這一切都是拜你娘所賜,甚至都說不清,內中有多少別有用心的算計。” “你到底為何會覺得你我之間,能冰釋前嫌,謝大——小姐?” 最后一句:“嬤嬤,替我送客。” 看到撩開簾子出來的孫嬤嬤,謝汝臻一顫,她旁的不記得,倒是還清清楚楚記得這些年,他們那邊對孫嬤嬤的打壓與羞辱。 音音看她的樣子,嘲諷地淡淡勾起唇角,端起了茶杯,再不看她。 —— —— —— 孫府此時已經是風聲鶴唳,府中其他人雖不知道到底發生什么事,但都知道必然是跟二房送進金陵來的這位庶出小姐有關,而且必然是不得了的大事。 此時孫府下人中已經說什么的都有,眼見著這位小姐一關就是這些日子,撥過來伺候的人也已不耐煩起來,送過來的飯菜已是越發不堪。 故而,門房接到嘉怡公主名帖的時候已是大驚,再看到嘉怡公主的馬車已停到了府門口,更是震驚。 要知道這時候,別說旁人,就是一同過來的二房嫡出姊妹,連路過都眉眼不動,目不斜視,生怕跟那位犯了錯的小姐扯上關系。 擺明了,臨城二房那邊,這是要棄了這位庶女了。沒辦法,這鐵定是惹了了不得的貴人了,還不知道內里有什么腌臜事兒呢。也不怪同來的姊妹心硬,這樣的事兒,女子是最沾不得的,這一沾上,自己的名聲都跟著壞了。 也因此這會兒門房看到嘉怡公主的馬車,直接愣了,還是被旁邊急慌慌趕來的管家提醒,才回神趕緊引著馬車進了院子,門房后背直接出了冷汗,差點誤了貴人的事兒。 關著孫菲爾的廂房原是放東西的,還是放那些早已不用的廢舊桌椅,在這件事之前,已閑置了很久。所以門一開,音音就先咳了一聲,撲面的塵土味兒。 榻上坐著的女子抬眸看過來,目光很安靜,一點看不出被關了好幾日的樣子,可這安靜一看清進來的人,一下子就失了,她的眸子一下子動蕩起來。 音音進來,橘墨鋪了墊子,音音坐在了孫菲爾對面。 “jiejie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音音看向對面的人。 孫菲爾一開口先咳了一聲,音音讓橘墨要茶,橘墨才出門,先前那個不耐煩的婆子已滿臉堆笑送來了茶水,還要說話,橘墨直接接過來轉身進去,關上了門。 “jiejie嗓子不好了,這些日子茶水也沒能好好喝吧?” 孫菲爾沒說話,她旁邊的丫頭壯著膽子道:“茶好不好的,輪不到咱們計較了,可那婆子可惡,竟是直接推忘了,有時候半天都沒有一點水。” 喝了茶潤了喉,孫菲爾依然是溫溫柔柔的聲音:“做錯了事兒,給關了進來,本該如此。”她這才抬頭看向音音:“你來看我,就盡了咱們的情分了,看過了,你就回吧。” 音音看著她:“孫jiejie,在你眼里,咱們的情分,就只值我來看一眼嗎?” 孫菲爾唇顫,放在下面的手已經扣進了墊子上那個脫線的窟窿里,把它徹底摳爛了。她沒有看謝念音,看得是那扇打不開的窗,她說: “音音,你能來看我,你不知道我多高興。”說到這里她哽了哽,才道:“待你見過謝大小姐,大約就不肯來看我了。” 她一下子轉頭,看向音音,一直平靜的目光微微發顫,她說:“音音,到時候你要記得,要記得——” 孫菲爾哽咽,說不下去。 第118章 “孫jiejie別怕,你想要富貴,我給你富貴!孫jiejie,你不是一個人,永遠都不要怕。” 孫菲爾哽咽, 說不下去。 音音接道:“記得那些咱們一起讀書一起笑鬧的好日子,記得你是真的喜歡我這個人,真的把我當meimei教導, 囑我小心,提醒我當注意提防的地方,還教我如何說話才能拿捏住人。” 孫菲爾一怔,她的唇哆嗦得厲害。 音音看她:“謝汝臻見過我了。” 孫菲爾的淚紛紛而落, 她張了張口,隔著淚看著音音。 半日,她終于平靜下來,自己點了點頭,聲音平靜而溫柔:“她說的,是真的。”她想說對不住, 可這三個字她早已自個兒在心里說了無數次了, 午夜夢回,都覺自己卑劣,都是對不住。 如今面對音音, 孫菲爾卻沒說, 她一下子平靜得很, 對音音道:“看,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她對音音笑了笑, 依然還是往日溫柔模樣, 她說:“看過,你就回吧。” 她的面色平靜得很,可是無人見處, 她的手已經把棉絮摳出了血。 金陵的冬日很冷, 音音來了, 這屋子里才送進了炭盆,一連送入好幾個,生怕凍壞了公主。可就是好幾個炭盆,一時間也去不掉這屋子的潮氣和寒氣。 孫菲爾整個人都在輕輕打著顫,她故作輕松解釋道:“你也看到了,冷得很。”是因為冷,不是因為別的。 音音看著這樣的孫菲爾,面前都是往昔一幀幀畫面。 她從第一眼看到孫菲爾,就喜歡她了,這樣溫柔的jiejie,做什么都是頂好的,誰會不喜歡呢,誰不想有這樣一個jiejie呀。每次,她給她扶正被趙紅英鬧亂的花釵,都是那樣仔細,那樣溫柔。 她拉著她說:“可不能這樣跑,喝了風,該鬧肚子疼了。” 她說,“我知道你不認那些規矩道理,可咱們女子的名聲頂頂重要的,你就是裝一裝,也得裝出那回事。” 她說:“說了你不聽,這會兒頭疼了吧!該!”可說著已抬手為她揉著額頭,連嗔怪都溫柔。 又溫柔,又美好。 她是臨城,最美好的女子。美好,就是美好。漂亮的女子很多,可只有她的孫jiejie,讓她第一眼就想到溫柔,想到美好。 那時候音音就想,當年要是她有這樣一個jiejie就好了,她就是給人關在小黑屋里,jiejie一定都會隔著房門陪著她,一句句喊著她的名字。她就不會怕那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貓,在夜里嗚嗚地叫,她就不會怕黑夜里它突然撲出來,像那個陳嬤嬤說的一樣咬住她的鼻子不松口。 而此時孫菲爾還是那樣安靜而溫柔,只是眼中的光卻好像在她提到謝汝臻的時候,一下子如風中的燭,驚恐然后熄滅了。 然后她就一下子很輕松,輕松地對音音笑,說,看過了,就回去吧,她說:“別太怪我,一個自私的人罷了,不值得你記著。”這樣說的時候,她又笑了笑。 笑得音音,心疼。 音音突然就哭了,豆大的淚水啪嗒啪嗒砸在榻上掉了漆的桌案上。 一直鎮定的孫菲爾,就慌了。 “音音,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不值得的。我——,很多時候就是裝模作樣,我那時候,為了不給姓常的做妾,大約什么事兒都做得出來。我,不值得的,不值得,音音別哭.....我不值得。”孫菲爾胡亂說著,只希望音音別哭。 她這個人,一個破落書香人家出來的庶女,怎么值得好似天上明珠一樣的音音,為她哭呀。她已錯了,壞事都做了,她只希望一切快快了結,不過是一條賤命,能早點結束,也不是什么壞事。 只是,她不想讓謝念音為她哭。 大約音音永遠無法想象,那日之后,午夜夢回,一向從容體面的臨城第一才女,是如何抱著被子,披頭散發無聲嚎啕。 從沒有人真心對她好,從沒有人。 唯一一個這樣對的人,她差點害死她。 如今孫菲爾不需要原諒,也不需要憐憫,她只希望這個唯一真心對她好的女孩離開這里,就好像世上沒有她孫菲爾這個人一樣,繼續過她明媚璀璨的人生。 可是孫菲爾卻聽音音哭著說: “可是孫jiejie,我知道了呀,我早知道了呀!” “我就是,不舍得不要孫jiejie呀!” 瞬間,孫菲爾猶如一個雕塑般,徹底僵住,然后淚水涌出,她再次無聲地抓緊了襤褸的被褥,哭到整個人都顫得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