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我不往 第41節
別的趙宏成不予置評,就是這兄妹——,他咧了咧嘴巴:“跟自己的親妹子呀——看著她長大的,怎么能的。”他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哆嗦。 陸子期望著滿池荷花,淡淡道:“是呀,多齷齪。” 趙宏成跟著點了點頭,抬首朝陸子期看去,正值荷風吹來,他哎呦了一聲:“哥,你這段日子清減了好些?是有什么煩難事嗎?” 陸子期這才回頭,淡聲道:“不過苦夏罷了。秋闈在前,你也再多上上心。” “頭懸梁了哥,就差錘刺股了,我爹那是真狠得下心呢,就讓小廝在旁邊看著我夜讀,拿著錐子.....那么尖,磨得锃亮.....看一眼一夜都不帶困的.....”趙宏成可算逮著吐苦水的機會了。 陸子期認真聽著,接下來兩人的話題就都是秋闈了。 —— —— —— 夜燈下,四面寂靜,院中有夏蟲偶爾鳴叫兩聲。書房中,陸子期冷著臉翻著手中一卷厚厚的冊子,看著上面一張張俊逸風流的公子面容,提起筆再次叉掉了一個。 書房門口站著的錢多探頭瞅了一眼剩下沒幾張的冊子,他都替公子發愁了,一個個看著人模狗樣的,結果都禁不住仔細探查..... 當然主要也是因為他家公子探查得那是相當仔細,可能不仔細嘛,這可是為他們小姐擇婿! 結果一個個內里都給他家少爺翻出來了..... 照他看來,其實有幾位公子還是可以的,不能說配得上他家小姐吧,倒也算是良人,可是少爺非說跟丫頭不清白不成..... 錢多倚著門框,心道都是二十多的富貴公子,后院干干凈凈的就是好的了,跟丫頭有點什么多稀松平常的事兒。那滿院子年輕漂亮的丫頭,尤其抱著攀高枝的心的都是長得頂好的,日夜在公子身邊轉悠,這十六七、十八九的公子少爺哪個把持的住? 關鍵他們也不用把持呀,睡個把丫頭,對富貴人家的公子來說那叫事兒?不是正常的緊嘛!這要一直沒有,家里當長輩的還得擔心呢..... 想到這里,他齜了一下牙,他家公子不會把自己當找妹婿的標準了吧.....他家公子明顯就是嫌女人臟,可人家正常的富貴公子看女人只有覺得香的.....香噴噴的圍著自己,唯一坐懷不亂的那個,都上史冊了,柳下惠嘛..... 錢多看到自家大公子叉掉了最后一個,錢多咧了咧嘴,看樣子只能去府城里給他家小姐尋去了.....這段時間,整個臨城夠格的公子,都被他家少爺叉掉了。 放下筆的陸子期只覺頭疼,此時已是子時,書房里的冰都化盡了,陸子期抿唇靠坐在椅中,抬手按著發疼的額,目光靜靜望著窗外漆黑的夜。 許是會落雨吧,這一夜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空氣中都是水汽,潮悶得很。 無限寂寥的夜,看不到一顆星子,到處都是黑的,只有他獨自留在通明的燈火里。 突然桃樹后月洞門方向有燈籠的亮光,映出一個窈窕輕盈的身影。陸子期一下子站起來,望著那個方向,只覺得心怦怦跳。 他的話卻說的兇:“還不去接?誰許她三更半夜爬起來的!”雨隨時可能下來,萬一淋上又要吃苦頭了,她以為自己是多康建的人。 錢多一愣,他已看清,回道:“公子,是小蓮。” 陸子期已站起了身跨出書案,此時燈籠連帶挑燈的人已到了桃樹下,他只看了一眼,那顆砰砰跳動的心一下子安靜了: “叫過來問一問,這么晚了,去那邊院子做什么。” 話才落,嘩嘩的雨就落了下來。 第51章 “真鬧矛盾了?”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 猝不及防。燈籠一下子滅了,挑著燈籠的小蓮和身邊跟著的小丫頭被兜頭的雨澆透了身子。 小丫頭拉著小蓮要往旁邊下人起坐的廂房跑,哪知道小蓮還是往公子書房方向去了, 小丫頭跺了跺腳也只得跟上。 眼看著濕透的小蓮進了書房,小丫頭躲在廊下不敢亂動。 書房里燈火通明,纖毫畢現。 夏衫輕薄,濕透的衣衫緊緊貼在青春正好的少女身上, 錢多只看了一眼就趕忙低了頭,就那一眼都讓他覺得心驚rou跳。 少女跪在地上,呈現一個無比美好的弧度,脆弱的脖頸,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此時明明白白伏在地上, 伴著輕輕的顫, 任君憐惜。 錢多不敢抬頭,余光只能看到他家大公子早已重新做回椅上,闔目抬手捏著眉間, 外頭是嘩嘩的雨, 公子的聲音如同玉石:“小姐睡了?” “回公子, 小姐從這里回去就睡下了。”少女聲音輕柔嫵媚,楚楚。 “那邊有事?” “回公子, 都檢查過了, 守夜的婆子偷著喝了兩口酒,奴已告訴鐘大娘了。” “很好。”陸子期說完睜開了眼,瞧了一眼地上的人。 正抬頭怯怯望上去的小蓮先, 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深夜, 獨自與公子相對。更為公子俊美所惑, 只覺自己整個身子又冷又燙,一下子迎上大公子看過來的目光,整個人都是一顫,整個身子都好似軟弱無骨,趕緊垂頭,滿面緋紅。 長夜大雨,合該是這一天。小蓮從來都知道自己美,從小就知道,她覺得她所有的美都是為了這一天。 卻沒想到大公子一句話讓她臉上熱度驟然下去: “這人,是不是那個?” 錢多忙近前。 “我上次說過別在跟前伺候的那個。”送杯茶都能翻在他身上,就這樣的,居然還能往眼前伺候?是他這段時間不大理會院子里的事兒,就都不上心了? 錢多都愣住了,他還以為自己該退下了呢,結果領了公子的差使,要帶這丫頭下去,還得告訴她以后哪些地方是她不能去的。 小蓮也完全愣住了,她今夜換上的是最輕薄的衣衫,運氣又好,心里求著雨,雨就下來了。雨下來的那一刻,她以為這是連天都在成全她與公子..... 小蓮帶了淚,本就極美的姑娘一落淚就是梨花帶雨的楚楚:“公子,奴被調了差,今夜代奴的干娘查夜,雨下來了,奴慌了神才跑到公子這里,奴有錯!” 小小的可以輕輕一放的錯處,如此認真認錯的姑娘,數一數二的美,是個人都該憐惜的。 可陸子期顯然不是個人,他只道了一句:“下去吧,該怎么罰自領。”說到這里看向了錢多,“她那個干娘——” 錢多當即明白:“小的立即去查,如查實有任何失職,當即交鐘大娘查辦。” 小蓮驚惶:“公子?”聲音顫顫,燈光下,眉眼無助又動人。 陸子期這次笑了,溫和問道:“怎么還不下去。” 錢多一個激靈,也不顧別的了,忙把小蓮拉下去交給廊下小丫頭快快帶走,冒著雨打水給公子洗地。邊洗地邊啐自己,今夜被美人惑住的看樣子只有他。 小蓮直到被打發出去都是愣的,明明公子對誰都是溫和含笑,她甚至不知道為何院子里丫頭會怕這樣一個俊美儒雅的公子,別人怕,她不怕。 她見過大公子幫小姐搖秋千,甚至見過大公子蹲身幫小姐取下掛在小姐繡鞋上的棘棘草,見過公子為小姐擦掉嘴角的點心..... 她想過無數次,待到她成為公子的女人,公子對自己的女人一定比對自己的meimei還好。 神仙一樣的大公子小心呵護的將會是她.....想得都癡了。 在離夢最近的地方,夢碎。 子夜已過,外頭的雨聲都小了,安靜的書房里錢多正小心翼翼幫公子把賬冊收起來,瞧著隨著地面擦干凈,剛才那茬算過去了。 記著鐘大娘的話,錢多不能不勸道:“今秋就該科考了,公子還這樣cao心外頭生意,蠟燭禁不住兩頭熬,公子且放一放這頭吧。” 站在窗邊看著外頭雨夜的陸子期哦了一聲:“中舉就行,又不是非要往前考,不礙事的。” 錢多問出了心中疑惑:“公子為何不多在舉業上費心?小的覺得公子但凡多下兩分工夫,哪里還有徐公子什么事兒。” 陸子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金陵這個地方,我不喜歡。” 聲音低了低:“音音也不會喜歡的。”說著輕笑了一聲:“音音還是更喜歡銀子。” 這銀子誰不喜歡,可跟上金陵,當大官相比,還是當大官好呀!錢多不懂,撓頭。 陸子期回了他一句:“你家公子能力有限,就配在地方當個土財主。” “舉業不說,生意上公子也不用這樣拼,把身子熬壞了,咱們都跟著心疼。”錢多繼續勸。 陸子期還真回錢多了:“掙嫁妝,敢不拼命。” 錢多咂舌,公子掙下的產業,多少個meimei都夠嫁的,怎的還這樣說。 似乎看透錢多所想,陸子期淡淡道:“不夠。” 他這輩子成不了滔天權勢,他就要滔天的富貴,他要讓他的音音永遠無憂。 熄了燈,挑著燈籠伴著公子回上房,外頭雨已轉成淅淅瀝瀝的。 經過桃樹下的時候,陸子期特特提燈看了一回,然后踏著青石路面往上房去了。 這天夜里,陸子期再次驚醒,黑暗中他的后背衣衫都給汗濕透了。此時坐起,幾乎把身下錦褥攥爛。 聽到動靜的錢多忙要進來點燈,卻被喝止。 許久沒聽到大公子這樣嚴厲的聲音,錢多一下子站住,一動也不敢動。 也是從這夜開始,才正常了一陣子的大公子再次不正常了。 陸子期越來越忙,回來的越來越少。 陸家老爺只當大兒子忙著讀書,畢竟所有人都在等著這個秋天,他們陸家未來如何也將看這個秋天。 可跟著大公子的錢多等人卻知道,在所有人都拼命備考秋闈的時候,大公子花在讀書上的時間依然如常,大公子是在開拓財路上更拼了。開始盯著那些大地主,從那些良田成片的大地主手里買地。大地主里頭總有不肖子孫,盯緊了,肯撒銀子,總能買到大片良田。 北方的盛夏,太陽烈得好像能把石板路都曬化,街頭的小販多躲在樹下或者旁人家的屋檐下,街上除了轎子就是馬車牛車,無處可避,不得不靠兩條腿趕路的小販也都戴著大大的遮陽斗笠。 一處大酒樓里,廂房中的冰已化了一半,散出森森涼氣,錢多把鐘大娘熬了一上午的湯送上來,就聽到大公子清淡的聲音:“你們喝就是了。” 看到大公子比往日更顯蒼白的面容,錢多想勸,可又不敢。曾經公子至少還愿意說話,這些日子,公子跟他們連話都不愿意說了。 陸子期從各方傳來的信件匯報中抬頭,已把錢多手上的湯忘了,問的是:“東西給小姐送過去了嗎?” 錢多忙回都送到了。 頓了頓,陸子期問:“她——喜歡嗎?” 錢多一愣,“公子挑中的東西,小姐肯定喜歡。” 他倒沒有打聽小姐喜不喜歡,主要是最近這樣的好東西幾乎是天天送,公子不管去哪里但凡見到音音小姐可能喜歡的都一股腦送到小姐院子里。可公子卻越來越少回清暉院了,以前就是忙到再晚,公子也一定是回去的。 陸子期看著融化的冰,好一會兒才問:“她——還熬夜等著?” 錢多瞧了公子一眼,這才道:“聽丫頭說,昨兒沒有了。”小姐一連熬著等了半個月,可昨兒甚至沒來前院。 聞言陸子期按著信件低了頭,沒再說話。 錢多猶豫了下還是道:“小的看著小姐瘦了些。”說完這話,錢多也不敢看公子反應,垂頭等著。 他們誰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公子固然是忙,可公子哪天不忙,從來沒有這樣的。就在臨城,整整半個月不進家門一步。 公子,從來都不是他們能懂的人。 滴答滴答——,是冰融化滴落銅盆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錢多才聽到公子依然不帶什么情緒的聲音,說的依然是小姐的事兒:“這是飯都不肯好好吃。” 說著公子好似笑了笑,“從今兒,該是能好好吃飯了。” 聲音更低,“音音,聰明得緊。” 果然從這日,小姐也不到前院等了,也肯好好吃飯了,公子也照常回家了。只是兩人之間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明明就住在相連的院子里,愣是能一次面都沒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