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寧完我附和道，“崇禎已然犯了兵家大忌！”肙

    范文程接著說道：“我大清兵只需在千里之陸路擇一擊之，則明軍之糧道立斷，糧道一旦被斷，則明軍必潰！”

    寧完我接著說道：“所以亨九與侯方域所提之攻擊明軍軟肋方略是值得一試的，就算最后斷不了明軍之糧道，也至少可在靜海縣附近與明軍形成對峙。”

    打動多爾袞的也是這句，在靜海附近對峙總好過在北京對峙。

    “非兩位先生提點，朕險些誤大事矣。”多爾袞“恍然醒悟”。

    稍稍一頓，多爾袞又對著范文程說道：“請憲斗先生替朕草詔。”

    “臣惶恐。”范文程單手叉地打了個千，趕緊坐到桌前鋪開白麻紙。

    多爾袞來回踱走幾句之后說道：“敗報已收訖，卿大可不必因此自責(zé)。”肙

    “閻應(yīng)元此獠殊為兇殘，古今罕見，朕于大沽口亦遭敗績，何況卿乎？”

    “卿與侯方域所獻(xiàn)攻其軟肋之方略，甚為可取，宜早遵行以斷其糧道……”

    “至于卿所言調(diào)科爾沁、察哈爾及土默特諸部外藩蒙古事，朕已知之，不日即詔令外藩蒙古入關(guān)來援，然外藩蒙古道遠(yuǎn)且難聚，急切難至，故可令八旗蒙古先行襲擾明軍糧道，待明軍疲弊之時，一舉截斷之！切切為盼。”

    ……

    當(dāng)天晚上，多爾袞的詔書就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靜海縣衙。

    讀完多爾袞的詔書之后，洪承疇不由感激涕零，主子圣明！

    如此明主，當(dāng)真是沒什么好多說的，前天晚上一戰(zhàn)損失了兩百門紅衣大炮、六千多支自生火銃外加六千多八旗將士，主子非但沒有一句責(zé)備的話，反而對他百般慰勉，甚至不惜自黑來替他開脫，身為奴才還有何可奢求？肙

    侯方域則是嫉妒得不行，姓洪的憑什么啊？

    這明明是我的計策好嗎？這是我提出來的！

    不過大敵當(dāng)前，侯方域只能壓下胸中妒火。

    當(dāng)下侯方域說：“洪部堂，既然主子同意了我們的方略，那就抓緊遵行吧，畢竟我們在這里每多耽擱一日，北京城就會多出一分危險。”

    洪承疇輕嗯了一聲又問道：“巴特回來了嗎？”

    洪大當(dāng)即稟道：“回老爺話，巴特都統(tǒng)剛回來。”

    “好。”洪承疇當(dāng)即下令道，“立即給巴特傳令，讓八旗蒙古以千人為一隊，對從大沽口到陳官屯再到北京之間的五百多里的糧道發(fā)起襲擾，從今日始，不可再讓明軍將一粒糧食一斤火藥轉(zhuǎn)運至北京！”肙

    洪承疇的命令很快傳達(dá)下去。

    過了沒有多久，靜海縣城的四座城門悄然打開。

    隨即一隊隊的蒙古騎兵就從城門之中洶涌而出。

    到了城外之后，蒙古騎兵又迅速分裂成數(shù)十股，約四萬騎，分成了四十股，分別向著不同的方向飛奔離去。

    洪承疇的首要攻擊目標(biāo)是大沽口到北京的糧道。

    下一步等到科爾沁、察哈爾及土默特的外藩蒙古騎兵到了，再攻擊登州到大沽口之間的將近一千里的海邊糧道。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要讓明軍的糧道永無寧日。肙

    不過在派出八旗蒙古分兵襲擾明軍糧道的同時，洪承疇也在做最壞的打算。

    那就是萬一八旗蒙古沒有辦法截斷明軍的糧道，就算加上科爾沁、察哈爾以及土默特諸部外藩蒙古也還是不行，那就只能與明軍進(jìn)行決戰(zhàn)。

    但如果與明軍決戰(zhàn)，就必須搞清楚前天晚上是怎么輸?shù)舻模?/br>
    直到現(xiàn)在，洪承疇對于前天晚上那一戰(zhàn)都還是稀里湖涂的。

    當(dāng)下洪承疇便讓洪大去請王輔臣前來他的行轅，有許多事，還是需要請教在第一線帶兵的將領(lǐng)，比如說王輔臣。

    洪大走到軍營門口，郎中正給王輔臣處理傷口。

    “王總鎮(zhèn)你忍著些，今天可能會比昨日還疼些。”肙

    “不妨事，你只管放手施為，本鎮(zhèn)雖不如關(guān)羽，沒有刮骨療毒而不色變的本事，但是讓人拿快子捅幾下傷口還是遭得住。”

    說此一頓，王輔臣又問洪大：“大管家找某有事？”

    “不著急。”洪大笑了一下說，“王總鎮(zhèn)且先治傷。”

    “有勞大管家稍待。”王輔臣當(dāng)即示意郎中可以開始。

    郎中便拿起一根快子裹上紗布，又放到鹽水中浸了浸，然后直接拿裹了紗布的快子捅進(jìn)王輔臣右胳膊上的槍眼。

    前夜一戰(zhàn)，王輔臣撿回一條命，但胳膊上也挨了一槍。

    好在沒有傷到骨頭，只是被鉛子在胳膊上穿了一個眼。肙

    快子剛從槍眼的這一頭捅進(jìn)去，另一頭便有血水涌出。

    郎中看了一眼血水，笑著說道：“傷口并無化膿之跡象，此乃好事，不過王總鎮(zhèn)千萬不可大意，仍需多加注意，尤需忌酒。”

    “知道了。”王輔臣嘴唇有些發(fā)顫。

    無論如何，讓人拿快子在傷口里來回捅，終歸不會好受。

    待到傷口流水的血液變成了鮮紅色，郎中終于拔出快子，放下鹽水里浸泡清洗過，然后再次捅進(jìn)槍眼來回數(shù)下，最后再包扎好。

    洪大這才拱手說道：“王總鎮(zhèn)，部堂有請。”

    王輔臣知道躲不過，只能跟著洪大來行轅見洪承疇。肙

    “輔臣，右臂的傷口好些了嗎？”洪承疇關(guān)切的道。

    “回部堂大人話，已經(jīng)好多了。”王輔臣微微的抬了下右臂。

    “欸欸，不要動。”洪承疇見狀連忙勸阻，“傷筋動骨一百天，馬虎不得。”

    “沒事，不過就是點小傷而已。”王輔臣一臉的不在乎，傷勢他是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不知道洪承疇會如何責(zé)罰他？

    反正責(zé)罰是肯定要責(zé)罰的。

    畢竟吃了這么大一個敗仗。

    就算責(zé)任不在他，一樣要挨罰。肙

    這些文官不都是這個鳥性？有功勞是他們的，罪責(zé)就是他們手下這些武將的，跟著姜瓖這么些年他早習(xí)慣了。

    只不過，這次王輔臣卻失算了。

    “輔臣，陳官屯之?dāng)∧耸潜静刻檬Я擞嬢^。”

    洪承疇誠懇的道：“大同鎮(zhèn)的將士表現(xiàn)極好，本部堂已經(jīng)向攝政王稟明內(nèi)情，攝政王也已下了旨意，著本部堂獎賞大同鎮(zhèn)，陣亡將士也需善加撫恤。”

    “啊？”王輔臣當(dāng)即愣在那里，此事屬實出乎他的意料。

    “坐。”洪承疇示意王輔臣坐下，“本部堂有一事想請教。”

    “末將惶恐。”王輔臣嚇得趕緊又站起身，文官這般客氣，肯定沒什么好事，搞不好又是要他賣命的事。肙

    但是王輔臣再一次失算了。

    洪承疇只是想問幾個問題。

    “輔臣，當(dāng)時乘勝追擊時，為何到第三重銃臺時突然停下？”

    “洪部堂，末將也不想停，但是不停下來不行啊，明軍的自生火銃火力太勐，我們根本就沖不上去啊。”

    “當(dāng)時明軍不是已經(jīng)潰逃？還能組織起更番迭射？”

    “此事末將也是十分困惑，明軍明明都已經(jīng)崩潰，可是轉(zhuǎn)眼間卻又站好隊列，仿佛就跟沒有潰逃似的，令人不敢相信。”

    “有這事？明軍竟然已經(jīng)強(qiáng)大到了這個地步了嗎？”肙

    從潰逃瞬間切入結(jié)陣防御，洪承疇只在一支軍隊身上看到，那就是八旗滿洲，不曾想現(xiàn)在明軍竟然也達(dá)到了這個地步？

    稍稍一頓，洪承疇又問道：“那地雷又是怎么回事？”

    “洪部堂，此事末將也是說不上來。”王輔臣只能報以苦笑，“第一次爆炸前，末將與大同鎮(zhèn)的將士們正在壕溝內(nèi)待命，聽到連續(xù)不斷的爆炸聲再回頭看，只見整個炮兵陣地都已經(jīng)紅光徹底吞噬，燒灼得眼睛疼。”

    “再然后就看到本陣打出的信號燈。”

    “但是我們才剛走了幾步，壕溝里也炸了。”

    說到這里，王輔臣臉上又流露出恐懼之色，眼前也再次浮起當(dāng)時的可怕場面，只見視野之內(nèi)全是紅光，一團(tuán)接著一團(tuán)勐然綻放，巨大的連續(xù)的爆炸聲把人的耳膜都震碎，還有被炸飛的大同將士，就像被狂風(fēng)刮起的樹葉到處飄。

    更慘的是，許多將士被地雷破片射成篩子。肙

    王輔臣是踩著部下的腦袋及時爬上了地面，才得以幸免于難。

    洪承疇道：“你的意思是說，炮兵陣地上的地雷還有壕溝里的地雷是分兩次，先后被明軍引爆，對嗎？”

    “是這樣。”王輔臣回答道，“分兩次引爆。”

    “然后地雷的數(shù)量也非常多？范圍也很大？”

    “是的，少說也有上萬顆地雷，范圍很廣，整個炮兵陣地還有前兩重銃臺的外圍壕溝都被炸了個遍，就沒有一處地方幸免。”

    “大手筆，明軍當(dāng)真是好大的手筆。”

    洪承疇喟然道：“原來地雷還能這般用法。”肙

    王輔臣道：“洪部堂，下次咱們也讓明軍嘗嘗地雷陣的滋味。”

    “只怕是很難辦到哇。”洪承疇喟然說道，“大清兵仗局雖然也造地雷，可每次鑄造的地雷數(shù)量并不多，根本做不到明軍這樣的大手筆。”

    “現(xiàn)在再讓兵仗局造，時間上只怕也是來不及了。”

    就算是造出來，也是運不過來，因為北京都已經(jīng)被明軍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