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93節
明錦道,“你是為了你自己。就算不為我,你也不敢動我母后和聞泓的性命,滿朝文武的眼睛盯著你,史官的筆盯著你。你想要做權臣,又想要做一個剛正不阿的權臣,其實連你都忘了自己有多虛偽。陸從淵,你放過我罷。” 她不止一次想過,就算是和親番邦,也好過在這里受這等折磨。 好似風中只剩下一片綠葉的葡萄藤,她連木架子都纏不穩,隨時都可能在這狂風里支離破碎。 陸從淵扶著她的雙臂:“不可能。” 待正紅色刺繡紋樣的鳳冠霞帔被呈上時,明錦還覺得自己是晃眼看岔了。 “我說了我要娶你。明錦,除了放過你,別的我都能答應。” 曾經她沒有尊嚴地跟在他身側幾年,連所謂的垂憐都換不來。 而如今卻成了他低聲下氣地求和。 明錦的指腹滑過繡紋精細的喜服,然后道:“所有人都說我是瘋婦,其實你才是瘋了。” 陸從淵逐漸冷靜平息,在余暉里仍舊是寡淡的情緒和清俊的好皮囊。 收了手,他道:“也好。” *** 小院里燒著熱水,鮮紅的羊rou片丟進去,不多時就翻滾著白沫上下沉浮,香氣四溢。 元蘅順著木梯走下來時,被這股香氣撲了個徹底。 梁蘭清穿了件簡單的交領窄袖衫,半邊的袖子都被卷上去,露著半截手臂,正汗流浹背地忙著煮湯。 平日里見著的她都是盛裝模樣,要么在點賬,要么在觀書,梁蘭清總是給人一種不染世間塵俗的脫然之感。 而眼前此景又截然不同。 好似人間煙火也給她留下了痕跡。 元蘅不由得想起梁蘭清說過,她曾經還有過夫君和孩子。 后來顛沛流離之間,她應當也會難過。如今好不易與昔日親人相逢,她才將這點熱情的人氣全然使出來,從而能窺得她的悲喜。 見元蘅在挽袖凈手,梁蘭清攔了一下:“元姑娘別動手,這些料腥得很,我還沒洗完。” 元蘅還是去幫著洗菜了,笑言:“我不會做,但我可以洗得很干凈,保證不會腥了。” 兩人相視一笑。 羊rou湯被煮沸,湯汁上面漂浮著一層油沫,味道足夠吸引人。元蘅刀功不怎么樣,菜料被切得形狀各異。 梁蘭清悶聲笑了:“你沒騙人,確實只會洗。不過沒關系,阿澈會切。他人呢?” 幼時的聞澈常窩在梁蘭清的寢房里,然后偎著她求她開些小灶做好吃的。 那時只要梁蘭清不忙,都會答允他。 聞澈為了不白吃,會主動跟著學很多刀功。 宮中不許私自做吃食。 梁蘭清每回偷偷做,都得先讓聞澈看著門,然后飛速地從包袱里取出從宮外采買到的食材。 “他……” 元蘅輕哼一聲,朝著房門努了努嘴,“仗著自己受傷了,睡著還沒醒。誰敢指望他?一會兒做好了也不給他嘗,饞死他。” “已經饞死了……” 聞澈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微微俯下身撐著自己的側臉郁郁地看過來,“不做的人能嘗么?” “不能。” 元蘅繼續切菜。 聞澈:“可我手受傷了。姨母,你看她……” 梁蘭清無視了這場告狀。 兩個無情的女子。 聞澈同樣走了過來,貼著元蘅的肩洗干凈了手,然后將她手中切菜的刀接了過來,無奈一笑:“元大人,是切菜不是殺菜,要這樣……” 他興致頗高地示范。 順其自然地倚靠著樹干看聞澈切菜,元蘅不屑:“跟我切的也差不太多。” 拿起元蘅切的一塊生姜,聞澈故意在她面前晃了兩圈:“這叫差不太多?” “沒差太多啊……” 元蘅要奪,手剛伸出來就被聞澈的握住了。他將她推到一邊去:“別添亂,坐等著吃就好。” 元蘅頭一回被人按上“添亂”的名頭。 她不服,誰知聞澈提前料到她會偷襲,先一步撓了她的癢癢rou。她笑著往后躲,結果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傷處。 “疼不疼?” 元蘅止了笑,輕掀開他的衣袖看著帶血的纏成圈的棉布,蹙眉。 昨夜也沒發覺他傷得這么重。 聞澈的笑意蔓延開,想逗她:“說了還傷著你不信,非得滲血了你才信!” “滲什么血?他若是疼,根本不會說出來。那血早就干在上面了,他騙你的。” 梁蘭清用木勺攪著熱湯,面無表情地補了一句話,然后看著聞澈的笑凝在臉上。 “姨母!” 從小,他這種把戲都會被梁蘭清一眼看穿。好不容易元蘅又要心疼他,結果被人無情戳破。 “我是傷患……” “對,傷患。” 梁蘭清極為敷衍。 聞澈湊到梁蘭清跟前,壓低了聲音問:“姨母,你不能阻撓我娶媳婦。” 梁蘭清的唇角微揚:“哦,還沒娶著啊……” 怎么感覺是被嘲諷了。 聞澈辯解道:“快了。” “那也是沒娶著。” 梁蘭清看著湯煮得差不多了,便舀了一勺看湯色,然后帶著嘲諷的笑給元蘅添了一碗。 元蘅嘗了一口:“好香啊。” 梁蘭清笑道:“煙煙以前也很喜歡。” “煙煙是誰?” 聞澈也嘗了一口。 梁蘭清的笑在面上凝固了一瞬,然后繼續忙活手中的事,漫不經心地道了句:“我女兒。” 給其他的菜備料,她忙得一刻不停,試圖將這話頭快速地越過去,“她生了很重的病,但我那時沒有銀子……” “為什么不來找我和舅舅?我們就在俞州。” 聞澈的聲音變得艱澀。 梁蘭清笑道:“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 當年究竟多少個陰差陽錯,多少個無可奈何,都是過去了。沒做的事,做不了的事,都不是后來一句為何不那樣可以評判的。 聞澈明白了。 他沒再問下去。 瑯州的天氣總是變得很快。 日光還沒從山巔一角冒出個頭,就更快地被濃云壓了回去。 “要下雨了。” 元蘅仰面看著天。 聞澈把鮮香的濃湯盛好整整齊齊地擱在木案上,然后去后院找來藤椅,放在梁蘭清搭的花架之下。 “這里不會被淋到。” 不動聲色地,聞澈解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元蘅肩上,順手得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動作,甚至都沒經過細想。 被溫暖的指腹磨過耳垂,那點不為人知的親密在一瞬蒸騰著冒出頭緒來,熱烘烘地偎著人,讓人忘了這是瑯州的深秋。 他們的前路都瞧不清。 吃過飯后那點雨意又收了回去,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穹宇上斑駁著未褪盡的層云。 梁蘭清回了灶房。 聞澈在掃庭院中爐灶里的清灰,一不小心弄得半邊臉都沾上了灰燼。 “你今日哪里也沒去,是沒事做么?” 元蘅給他遞了一瓣酸橘。 聞澈沉默地繼續掃著,試圖將最里面的灰都清理出來,可是無濟于事。那些痼灰已經凝在上面了,無論他如何用力。 “是啊。” “你又騙我。” “元蘅……” “今晨外面都在傳的話,你聽到了對不對?” 元蘅聲音低下去,“他們說新帝登基了。” 聞澈沒應聲。 瑯州距離啟都太遠了,以致于宣寧帝駕崩與新帝繼位的消息是同時傳來的。 對于旁人而言只是國喪之后另立新君,可對于聞澈而言,剛去世的是他的生父,而他的母親和弟弟meimei還在宮中不知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