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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難撩 第91節

    不知他又發哪門子神經,元蘅被他吵得困意皆無,跟著坐起身來,眸中的慍怒已經尤為明顯:“你今日不讓睡了是不是?我就非得恨么?所以呢?我最好明日就起兵謀反,和柳全一樣攪得天翻地覆人人不得安生才好,是么?你是這個意思么?”

    不知沉默了多久,聞澈眸中的震驚緩緩褪去,苦笑:“我若是你,就將他們殺干凈了痛快。”

    “他們,他們是誰?包括你么?”

    元蘅質問回去。

    見聞澈不肯答,元蘅索性也不睡了,將外衣又披回了肩上,冰冷道:“不必睡了,也不必等明日再說。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一并說了罷。要死要活,我今日給你個痛快。”

    一提到這些事,方才那個還粘著人的聞澈就變了副模樣,鐵了心與她過不去,甚至是多了幾分偏執:“包括我如何,不包括我又如何?我只想要你痛快。”

    “呵……”

    元蘅問,“那你呢?你不辭千里從啟都出來,除了要見我,還想要做什么?你跟我坦白了么?你什么都瞞著我,還口口聲聲為了我,要我痛快,你聽聽自己說的什么話!”

    “我想要瑯州軍。”

    煩躁地揉了自己的碎發的聞澈張了口。

    元蘅猜到了。

    從在這里看見他就猜到了。

    這些年聞澈在朝堂上受的委屈和折辱一點不比她少,怎么可能真的心甘情愿認命?當初還在啟都之時,無論她怎么追問,他都只說日后就藩回凌州。

    什么凌州,說到底一個從未去過的封地罷了。聞澈嘴上常提起不過是拿來做幌子,好遮掩內心真正的不甘心。

    他不想去,也不愿意成為案板上的魚rou任人宰割。

    “要它做什么?一個柳全扔下來的舊部,混亂得不像樣子,你能拿它做什么?”

    有時元蘅真的不明白聞澈整日都在琢磨什么。

    若是換成聞臨,能有衍州軍作為后盾,不知有多高興,萬不會還惦記著一個吃了敗仗之后幾乎被朝廷放棄了的瑯州軍。

    聞澈答:“可是江朔的兵力是鎮守疆境的,說得好聽是給我用,實則離開了江朔,我連一兵一卒都調用不了。而俞州軍是我舅舅保命用的。眼下啟都中的亂象你以為我全沒聽說么?我若是手中沒有實權,只怕就只剩等死這一條路了。”

    “元蘅,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為著北成的山河做事,而我什么都不做,甚至連你也保護不了。我說讓你將他們殺干凈了痛快,也可以包括我,死了就死了,為你死了我也愿意,只要你解氣。”

    說到最后,他的聲線甚至在顫抖。

    被他氣得頭蒙。

    元蘅根本壓不下怒火地朝他走了過來,輕抬右膝壓上他坐著的榻沿,然后捉住了他的衣襟,恨聲問:“別什么都為了我,任何人做的事都是為了自己!做成了是為自己,失敗了也是為自己,將借口放在我身上算什么?要我一輩子感激你,為你愧疚么?你就算是死,也不是為了我死!你是不是心里很得意,覺得你很癡情很了不起啊!”

    “元蘅……”

    剩下的話被一個不溫柔的吻全給堵了回去。

    元蘅不怎么擅長這種主動的吻,甚至在他不給回應的時候有些許急躁,然后牙齒咬在了他的唇角,痛得他往后退,卻又被她整個壓倒似的按在了榻上。

    她的額頭抵著他的眉心,小聲地哭了。

    肩背崩得很緊,怎么都放松不下來。

    大片的潤澤滴落在他的眼睫上,然后暈開,從他的眼角滑落了。

    聞澈慌了神,拇指撫上她的臉頰,然后揩去她的淚液。怎么都擦不干凈,他才知道這次是真的說錯話叫她傷心了。

    “對不起。”

    “對不起,我以后不說這種話了。”

    他吻她的耳垂,結果唇角的血絲沾在了她的耳垂上,留下殷紅的一點。

    元蘅松開了捉他衣襟的手,疲倦至極地坐回了榻沿,雙手掩面將淚痕全然抹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說對不起,是覺得惹我不高興了,還是真的覺得自己說錯了?”

    聞澈啞了聲。

    果真如此。

    元蘅譏笑一聲,故意戳他的痛處說:“你隨便去死,你不拿自己的命當命,也別想讓我覺得你的命有多重要。還是說你只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出去看看罷凌王殿下,比你,比我,還要水深火熱的究竟是誰!是那些被迫折銀為絲的桑農,是無家可歸,甚至連防病草藥都沒有的流民,只有你會疼么?你就算是要死,也不是為我死的,你明白么?”

    “對不起。”

    “你只會說對不起?”元蘅怒視著他,“說些我喜歡聽的能死么?方才不是還學人撒嬌么,現在不會了?”

    聞澈帶著眼淚笑出了聲。

    原來她喜歡這樣。

    她一直都知道聞澈的心中有尚未解開的結,但卻從未想過這個結會在今日潰爛,然后痛得兩人都說不出什么話來。

    聞澈試著身后撈她的腰身,元蘅沒有推開,緊接著他就整個人都覆了上來,用一種極有安全感的姿勢將臉埋在她的頸窩,如受傷了的獸在通過舔舐療愈彼此之間的裂痕。

    “我知道你想聽什么。”

    聞澈摩挲著她肩側的長發。

    “我來瑯州,就是想要重新整頓瑯州軍。你說它混亂不堪,可是只有被所有人都瞧不上的東西才能真的化腐朽為神奇。就是不說你,啟都中也還有我的母后,弟弟meimei,以及老師。我必須有足夠與之對抗的力量,才能有選擇的余地。我知道你平生最討厭權術之爭,也厭倦極了,我正是因為太清楚了,所以才覺得自己不堪,不想將自己的自私自利強迫安在你的身上。”

    他不想讓元蘅因為喜歡他,就要為他做事,為他付出。

    元蘅一路走過來經過了多少的不易他都是看得到的,如今用簡簡單單的權術相爭來毀滅這份純凈的心思,才是一種侮辱。

    方才的怒氣消了之后,元蘅才知道他自從在瑯州見到她之后,就一直這般謹小慎微,生怕哪里說了什么惹她不高興,就連為來日做謀算,也是將她放在第一位去想。

    這世上只會有這樣一個聞澈。

    “來了這里之后,我竟然看到了燕云軍中的人。”

    還沒等聞澈說完,元蘅便道:“曲青竹?”

    “你知道?”

    元蘅沒應聲。

    她臨走之前要林籌多看著曲青竹,但林籌最重感情,同在燕云軍中做事這么多年,只要曲青竹隨意找個借口就能將林籌糊弄過去,從而爭取出來幾日自由進出衍州的機遇。

    這并不算什么難事。

    在她剛看到許家的滅門案時就知道是誰做下的了,只不過那時被聞澈之事攪擾,她并沒有全然想通。

    元蘅道:“所以你是跟著曲青竹才到許府的?”

    “正是。我本來以為是我瞧錯了,但是后來見著那人手部有傷,翻墻越戶都不大便利,我才確定就是他。見他往許府去,我原本只是懷疑他與許知州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卻萬沒想到他是來滅口的。眼下城中被封著,他逃不出去。”

    “他逃不出去,就可順理成章將他在燕云軍中的權力一筆勾銷了。”

    元蘅道。

    沒想到元蘅比他想象的還狠,半點舊情都不念。

    聞澈不放心:“不怕錯殺?”

    元蘅道:“錯殺不了。不過要裁撤他在軍中的職務,還需要讓他的舊部真正為我所用。燕云軍若是不能重新整頓,只怕也會亂得如同現在的瑯州軍……阿澈……”

    聽她喚了自己一聲,聞澈“嗯”了一聲。

    她繼續道:“我們在做同樣的事,你現在明白了么?沒有誰為誰做,而是我們一開始就是并肩的。你總說我沒良心,可我瞧你沒良心起來比我還狠。別再說那些剜人心的話了,我的恨和你的恨,沒有沖突到必須你死我活的地步。我們可以一起做好這些事。”

    她低頭吻在他唇角的破損處,聞澈順勢將她回擁住了,大手按在她的后脖頸上,動作極盡溫柔細致,一點點把不久前那個哪里都急躁的吻給忘掉,沒有半點情/欲,只有安撫,就是深夜之中兩個彼此靠近取暖之人的慰藉。

    吻到方才的淚痕處,聞澈的心抽痛了一瞬,只是用指腹輕按了她的眼睫,然后珍重至極地道了句:“再不想看到你哭了。”

    “你要為我做的事從始至終只有一件……”

    元蘅撫著他的脖頸,“為我活著。”

    第87章 暴雨

    沈欽辭了官, 內閣中就空下了一個位子。

    裴江知覺得這段時日就算是將他掰成幾瓣去用也忙不開了。說得好聽是要他這個首輔挑大梁,說得不好聽就是要推他出來做這個罪人。無論日后皇帝能否醒來,朝中這段時日發生的事都要要有人能承擔的, 說白了他就做了那個風口。

    眼下各地的災情都嚴重,江朔軍的軍糧也難以再供應得上。江朔奏請朝廷撥給米糧和軍械, 但裴江知卻不能當即做這種決定。

    此次糧餉無論給與不給都甚是難辦。

    若是不給, 畢竟事關邊防問題,一不小心就容易出岔子。

    若是給了, 蘇瞿那邊不一定能過得去。

    他這個首輔終究人微言輕, 手中能握得著的實權都是燙手的。瞻前顧后左右逢源的日子他真是困倦至極, 好不易歇下時他甚至羨慕沈欽能這般灑脫地拋下一切離開。

    四方的宮墻之上的沉灰色的天際昏昏, 秋涼有肅殺之威, 將整座皇城都籠罩在一片無涯的冷寂之中。

    一個宮人碎步往朝云殿的偏殿中跑, 在過門檻時甚至被絆了一下, 踉蹌著就撲在了冰涼的地面上,然后看著偏殿中閉眼小憩的明錦, 斷續地說出了一句:“陛下,陛下不成了。”

    瓷盞脫手, 在地上跌落成無數的碎片。

    在宮人看來她只是站在原地穩了會兒聲息, 與尋常的模樣沒有任何不同之處。

    但所有人都明白, 皇帝在這種時候病重垂危究竟意味著什么。

    朝云殿中圍著的太醫都瑟瑟發抖,已經有后妃開始低泣了。各個行色匆匆和魚貫而入的宮人沒有人停下來看一看明錦。

    她盡可能克制著自己的所有情緒, 短短幾步路被她走了小半刻鐘。明黃色的帳子微挑起,皇帝的呼吸已經破碎到隨時都要停止。

    “喂的什么?”

    她冷聲問著那個正在用小勺給皇帝喂著湯藥的宮女。

    宮女的聲音很低, 但是勾唇朝她笑了下:“陸大人安排奴婢送來的藥。”

    “滾!”

    明錦失手將藥碗打翻, 然后近乎崩潰地沖那個宮女發出了斥責聲:“他陸從淵憑什么!你們這是弒君!是弒君!”

    門簾被挑開,身著一身寶藍色直裰的聞臨正漠視地看著她, 然后任由她扯住了自己的衣襟,質問他為何這么做。

    聞臨眼尾微挑,伸手將藥碗的碎片撿起一片,隨手遞給身后跟著的小太監,道:“皇妹,這是正經的續命藥。”

    “我不信!”

    聞臨冷笑:“隨你信不信。今日之后,皇妹還是要認清時事,興許還能保你那病歪歪的母后和聞泓一個平安無恙。”

    這段被明錦守著朝云殿的日子,聞臨并不能做出太多過分的舉動。如今知道皇帝已經到了命途垂危的境地,他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竟然緩緩地沉了下來。比起天家的父子之情,他更相信能握在手中的實實在在的權力,包括那個龍椅。

    聞臨道:“自古成王敗寇。皇妹若是不想和親番邦,就最好將父皇說過些什么,給過你什么,都一一交待清楚。”

    “你做夢,聞臨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