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難撩 第67節
元蘅也笑了:“罵的什么?” “嗯……薄情寡義,寵信jian佞,諸如此類的話罷。”聞澈抓了把頭發,看著上面纏成死結的束帶,“當時宮宴上滿朝文武皆在,我也就是飲了酒壯膽,如若不然也不會那般莽撞。” 他說這話時是笑著的。 好似這一切只是一場笑鬧。可陸太后死了,姜家覆滅了,余下的罪名都要梁氏擔著,都要慶安宮的皇后擔著,都要聞澈擔著。 可那時的聞澈也才十幾歲。 俞州地偏,但他去得義無反顧,哪里有半點后悔的模樣?他分明是堵著一口氣心甘情愿去的。皇后在深宮他無能為力,但他只有留在梁晉身邊,才能真切地護住自己的舅父,那個為北成立下汗馬功勞的良將。 良將不該被猜忌。 皇帝將皇子放在自己猜忌的將帥跟前,是要看梁晉是否真的有不軌之心。 而梁晉卻為聞澈磨出了一身硬骨。 聞澈繼續道:“但我最對不住老師。他因為我的莽撞,被迫辭官入了文徽院。他為我擔了責,我才得以有今日重回啟都的機會。” 元蘅道:“聞澈,不想那么多。他做這些,不是為了給你制一個枷鎖。如果被困住了你就想一想我。我在你的牢籠之外,你得出來,才能找到我。” 他畫地為牢數年,也總是自得其樂。可那些晦澀難言的話終于有人聽了,那人還朝他伸出手,要他找到她。 聞澈垂眸看她,終于緩慢地明白今日她為何執意要聽他說這些。她是要聞澈在今日把陳年痼疾扒開,然后由她撫平。 神佛觀音是否普渡眾生他不清楚。 但元蘅救了他。 他的視線黏在她的唇上,終于無法抗拒此種吸引,將吻覆了下去。牢籠之外的饋贈馨香馥郁,沒有人會愿意再退縮逡巡了。 他會找到她。 無論是多少回。 就在衣衫半解之時,元蘅終于分出一絲清明,將他作亂的手按住,“天快亮了,府里的人都要起了,你快些走。” 快些走? 聞澈困惑不解,兀自氣笑了,掐著她的腰將她往自己懷里帶,質問:“你趕我走?那我們算什么?私會偷/情?” 元蘅還裝作深思熟慮了片刻,猶自疑惑道:“不行么?” “不行!” 聞澈輕咬了她一口:“元大人好薄情。” 元蘅忍著笑意用食指輕抬他的下巴:“凌王殿下,你現下真的該走了,若被我外祖發現,侯府不要了也得打折你的腿。” 聞澈不悅,悶聲不答。 正此時,門卻被敲響了。 是宋景。 “蘅meimei,醒了么?想了一夜,有樁事還是要跟你說。你開開門……” 第60章 使臣 宋景的聲音赫然響在房門外, 元蘅頓時翻身捂了聞澈的嘴,連呼吸也放輕了。 驟然被元蘅捂了嘴不許出聲,那點不平和委屈登時充斥著心頭。好好的情之所至, 如今看起來更像是見不得光的私會了。門外就是宋景,可他偏要將她的手握住, 去親吻她的唇。元蘅憤憤然掐了他, 不許他胡鬧,之后便故作才睡醒般揚聲與宋景說話。 “還未起身, 表哥有什么重要之事就這么說罷。” 門外的宋景似乎猶豫了, 半晌才道:“不行, 再讓人聽去了那可怎么好?我就在此等你。” 總是有分寸的宋景此時卻固執得過分。 傳來的衣料摩挲的聲音, 能聽出宋景此刻就在房門外的石階上坐下了。他怎么偏生就要在今日鬧, 元蘅此時才明白萬念俱灰是什么滋味。 才坐起身來, 元蘅的衣角就被聞澈輕輕扯住了。這人怎么在這種時候粘人得令人牙疼。元蘅取來他的外衫, 將他兜頭裹住,從拔步床上拉起來, 往窗邊去。 聞澈不解,眉頭皺成一團。 元蘅輕手推開窗子, 示意他從這里翻出去。 翻窗離開? 凌王殿下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委屈。昨夜扯著人不許走的是元蘅, 今晨給他開個窗子讓他悄悄離開的也是元蘅。萬般氣憤之下, 他將窗子合嚴實,用氣音道:“元大人,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啊?我不走,今日若被他發覺了, 我明日就來下聘, 正合我意!” “下什么聘!你這種時候渾起來是不是?”元蘅想去再開窗,卻被他整個擋住, 最后只攔腰抱了回來。掙扎無果,她只得妥協說句好聽的,“阿澈……” 聞澈依舊一臉不悅:“好聽之時是‘阿澈’,不好聽之時說人犯渾!元蘅,究竟是誰在犯渾?下什么聘?你就沒想過和我成親么?分明都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最后四個字被他壓低了音,但面上仍舊被燒灼著,不怎么好受。這邊還沒從繾綣的訴衷情中剝離出來,門外那人又開了口。 “蘅meimei?” 兩邊都不是省油的燈。 元蘅深吸了一口氣應道:“表哥稍等。” 應罷宋景,她重新看向聞澈,壓著聲音:“還不是時候,至少今日不行。你若是再鬧,我以后決計不再見你了。昨日外祖與宋景爭執得那樣兇,侯府還有的要事要處理,你就先別添亂了。凌王殿下大恩大德,今日先放過我罷。” 怎么跟哄孩子一樣? 跟聞澈比起來,好像她那混賬弟弟元馳也沒那么不懂事了。 聞澈劍眉星目生得俊逸,向來疏朗的眉在此時蹙起,少了些許溫潤氣后添上莫名的狠戾。他不耐地朝房門看了一眼,最終收回目光,握了她的脖頸將她吻住。 不是廝磨,是泄憤。 被吻得想笑,元蘅與之分開示意他真的該走了。聞澈這才將自己的衣物一樣樣穿戴整齊,推開窗子輕盈地躍出了。 目送聞澈真的已經走出之后,她才簡單地整理好鬢發和衣物,確信自己沒什么不妥之處后去開了門。 宋景就坐在石階上,身上還是昨日那件袍子,連膝蓋處還隱約可見跪地的污跡,可見他是真的一夜都沒有歇下。 他聞聲回頭看向元蘅,沮喪道:“我就是太沒用了,爺爺才會想著給我定下周家的女兒,希望日后有人能護下我罷?可是身為侯府世子,卻要憑借夫人的母家才能保命,是否太過于廢物了?蘅meimei,你說若我從現在起每日隨外祖入營中cao練,是否就能擔侯府的擔子了?我若是夠爭氣,就能娶自己心悅之人罷?” 竟是這些話。 自己琢磨不明白還執意要來敲她的門相談? 但想來這些事實在是困擾他,不然也不會翻來覆去地想。過往十匹駿馬都拉不回的紈绔公子,竟為了漱玉琢磨到這種境地。 一直寬慰宋景了有小半個時辰,他才算稍微好過一些。他說得口渴,正準備去斟茶潤喉,視線卻落在元蘅的脖頸處,狐疑道:“還未入夏,便已經有蚊蟲了么?” 沒明白他的意思,元蘅朝銅鏡看了一眼,才驚覺聞澈竟在她的脖頸上留下了淡紅的痕跡。 一時羞窘,但在宋景跟前卻千萬不能被他看出端倪。元蘅從容地將衣襟攏緊,裝作附和:“是啊,蚊蟲擾人。” “正好九桃制了好些驅蚊的香囊,我讓她給你送些過來。” 這話說得分外誠懇真摯,元蘅干咳著點頭應了。誰知宋景又聽出了什么,問:“又犯了舊疾么?怎的嗓子還啞了?” 元蘅:“……” 真是一大早就撞邪。她就從心放/縱這一回,結果著千百年不來一趟雪苑的宋景偏就將她逼得退無可退。 興許是太心虛,無論宋景說什么她都覺得是意有所指。無奈至極,只得借口漱玉快要起身了,這才將他哄走了。 *** 年初江朔的那場戰事已經平定,赤柘部與西塞的之人也與北成訂下休戰之約。雖不怎么熟悉西塞,但是依照對赤柘部的了解,他們的狼子野心絕不甘心止于此步。加之西塞的王子尚在啟都為質,西塞無論如何也不能高枕無憂。 果不其然,西塞遣了使臣赴啟都。 宴飲定在四月最末的一日,若是能在宮宴上談得攏,便能將西塞王子放回去。雖說不能隨意放虎歸山,但是若能拿出較好的交換籌碼,皇帝看起來也不是不情愿。 但說起來,聞澈大抵是要回避的,不然沙場上的勁敵在宮宴上相對,只怕不只是西塞會尷尬難堪,聞澈估摸著也靜不下心氣來與他們“詳談”。朝臣也怕隨意慣了的聞澈會在宴席上動怒,最后什么也談不了,還要鬧出一場亂子來。 這些話不消說,聞澈也知道避諱。他并不想上趕著去看他們的晦氣臉。 元蘅身為禮部官員,于西塞使臣沒什么交集,也用不著她來多言,便只靜坐于席間。 西塞派來的使臣不似赤柘部人那般威猛高大,體格相對薄弱許多,甚至參拜皇帝的步子都甚為虛浮,像是西塞王特意挑選的弱不禁風的使臣來此,好借此示弱,救自己的兒子回去。 大概這位使臣沒領悟到西塞王的用意,不知天高地厚地端出莫名的優越來,舉手投足皆是金貴。 本就瘦得尖嘴猴腮,偏還要揚著臉睨人,好像若不如此,就無法給西塞立下威名。 半點不記得自己是來救人的。 倒像北成求著他們來的。 “貴部使臣,為何不拜蕙妃娘娘?” 兵部尚書蘇瞿先開了口。 而那使臣卻道:“不是才拜過貴朝皇后?在我們西塞,為王者,止娶一妻。” 言下之意卻是指桑罵槐,羞辱皇帝昏聵無能。大殿上就這般靜了下來,蘇瞿開始后悔自己為何要多說這么一句話,這下直接惹得皇帝不悅。 西塞使臣就是自恃北成畏懼邊患,知曉皇帝不會輕易動他們,所以這才顯得囂張了些。即使是王子如今尚在人手中為質,但使臣也知道宮宴只是走過場,王子他們早晚是會放回來的。 他們環視一周發覺聞澈并不在席,也并不多問。畢竟這兩年多的戰事磋磨,他們對于聞澈的用兵手段已經足夠熟悉,即便是尚未親眼見過真容,心中也還是畏懼多上幾分。 好不容易能趾高氣昂一回,不用瞧見這人正好免得掃興。 龍椅與群臣座椅相隔甚遠,眾人瞧不清楚皇帝的神色。只聽高位之上那人低咳一聲,道:“開宴罷。” 流水之宴,歌舞升平不絕。 那使臣就輕靠在椅背上,食指還隨著曲子屈起,再落在桌案一角,態度尤為輕慢。直到他的目光穿透紗袖舞動的舞姬,落在對面的元蘅身上。 元蘅感受到了這束視線。 她唇邊抿起一絲得體的笑意,微抬下巴朝使臣點了下,算作禮節。 可那使臣卻似微醉,倏然起了身,撥開舞姬踉蹌著走了過來,停在了元蘅的身邊。 席間之人紛紛瞧過來,而元蘅卻站起了身,面上仍笑,眸色卻是冷的。 “怎么?使臣大人找我何事?” “女官!” “我知道你……” “是元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