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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難撩 第44節

    第39章 回應

    聞澈還沒從睜開眼就瞧見元蘅的驚異中回過神, 起身揉了揉被枕酸了的手臂,給她騰了位置坐。

    見元蘅的目光落在了他手心的草蜻蜓上,他不好意思地迅疾將它收回袖中, 道:“沒事編著玩的,方才忘了扔。對了, 你怎么忽然就來王府了?”

    沒等元蘅答, 他便眨了眨眼,又坐回方才的廊下, 重新枕了手, 眉間帶著憊懶:“哦, 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聞澈沒答, 但面上的笑意更濃, 微微抬了下巴, 在她面前點了下:“想我了?”

    這人說渾話時, 總是帶著似有若無的認真,讓人無法從中辨出真假, 活像個在風月里滾慣了的脾性。

    但是元蘅又知道,只要稍微主動一些, 哪怕只碰他一下, 他都會從手指顫到頭發絲, 慌促地收手,再不敢在她面前露半點不正經。

    看破他的秉性, 元蘅反倒順著他的話答:“你覺得呢?”

    “你這樣答,我會當真。”

    他慣不喜歡遮掩。

    元蘅也不再拐彎抹角, 將自己拎過來的一個包袱擱在他手畔。

    聞澈不解, 但拆了,是一件大內宦官常穿的衣裳, 整整齊齊的一整套,從頭到腳,安排得格外妥帖。

    “你這是做什么?”

    元蘅道:“今日越王生辰,蕙妃娘娘于澤蘭宮設宴,屆時陛下也會在。其余地方,宮禁不嚴。”

    “宮禁不嚴,與我何干?”

    聞澈將衣裳丟在一旁,不做理會。

    元蘅道:“晚間明錦公主會召我入宮……慶安宮,你不想去么?”

    慶安宮……

    聞澈明顯恍神。

    沒等他開口問,元蘅又道:“連日陰雨,皇后娘娘久病不愈,公主怕你擔心又不能相見,便不敢告知你。你真的不去見見么?”

    直到今日,聞澈更看不透元蘅了。她看似對周圍不關己的一切都不熱衷,卻又冰雪通透,能一眼洞察旁人的心境。

    聞澈說不上這種滋味,百感交集。

    聞澈愣了許久,才道:“被發現,是死罪。”

    元蘅卻道:“殿下怕死?”

    聞澈被氣笑了,良久,又咂摸出一絲感傷來:“我死不了,我怕連累你。你不必管這些事的。朝中人怎么想我的,你想必也聽說過。他們避我如瘟疫蛇蝎,生怕跟我走近了惹上半點麻煩。你又何必?”

    他還絮絮地說著:“平日逗你歸逗你,那日終歸是我的錯。你想離我遠一點,我也可以理解,也愿意接受。你不用搬宅子,我不會纏著你的……”

    向來玩世不恭不羈世俗的凌王殿下,旁人看著何等恣意瀟灑。可是如今在這花影里,眼睫卻攏出一抹失落郁色。

    他問過元蘅很多次,在衍州受到父親的不公正對待,會難過么?會恨么?

    可他,會恨么……

    他今日啰里啰嗦地說個沒完,裝成一副看淡一切的釋然模樣,還沖她笑。

    笑什么笑,這人怎么總是在笑?分明看起來半點也不高興。

    對人糾纏不休的時候如此,說著以后不纏人的時候也是如此。分不清哪個是真心的,哪個是假意的。但模棱兩可最令人心軟。

    元蘅不知道怎么說這種心緒,就覺得心之一隅塌了一角,再找不到半點防備。

    聞澈鬢角沒有被收束起來的一縷發絲被風掀起,飄飄然融進了這片艷陽中。元蘅看了他許久,在思量什么,卻又被各種繁雜的東西纏得思量不清。

    思量不清,就從心。

    將衣裳包袱推到一邊,還沒等聞澈反應過來,她的手便滑進了他的指縫,細膩的指腹摩挲在他的手背。

    霎時間,天地失音。

    日光晃眼,聞澈沒來得及看清她的眸色,便感受到自己喉間落上一吻,輕得像是被風吹落的一片花瓣,溫溫涼涼,如脂玉。

    蜻蜓點水般的輕觸,卻比戰場上的刀光劍影還讓他緊張。

    思緒炸開,四分五裂。

    神智回籠時,元蘅如鴉羽般的眼睫還近在咫尺,樹影瀉下碎金在此處跳躍。距離近到只需他輕動,便能攝住這人的唇,從此占為己有。

    可他想回握這手時,她卻像一尾魚般退回了原來的位置,將衣裳丟進他懷里,輕聲道:“早些換了,與我進宮。”

    ***

    “這個時辰了,你還在宮中做什么?”

    陸從淵緩步走向元蘅,看著她身上未換的官袍。

    想來聞臨生辰設宴,也不會邀她這個沒成的“越王妃”,眼下宮門又即將下鎖,陸從淵從朝云殿出來都得快步趕回去,卻只見元蘅仍在宮道上踱步。

    元蘅施禮:“回稟大人,是公主相邀。”

    陸從淵問:“公主相邀你不去慶安宮,在這里做什么?”

    對于他的究根問底,元蘅并不想理會。整個朝中的人都知曉陸從淵吃了元蘅一記啞巴虧,關系糟糕到了極致。

    但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好。

    元蘅道:“隨身的鐲子掉了,折回來尋。沒尋著,正要回去了。”

    這種話陸從淵自然不信,但也知趣地不多問。

    面前此女心思之縝密他是見識了的,就算是追問,她也未必會說。

    既遇見了,兩人便同行。

    明面上的禮數元蘅是向來不缺的,她雖與陸從淵同行,但始終落后一兩步,態度瞧起來相當恭敬。

    著實恭敬。

    恭敬到在朝云殿,她落著淚奉上仿制的陸氏箭矢,求皇帝給個公道。

    陸從淵不想拐彎抹角,在最后一行宮人端著東西從旁過去之后,他開了口:“誣陷陸氏,知道什么后果么?”

    元蘅聞聲輕笑:“大人說的哪里話,殿下與下官才是被人刺殺的,半條命差些沒保住。誰且拿這種事誣陷人?”

    果真不是好相與的。

    他都直言了,元蘅卻仍舊說話留有余地。

    “元蘅,是我小看你了。你和你爹還真是像,看著老實勤謹,可咬人的時候,卻疼啊。”

    元蘅順勢答:“那下官就當大人是在稱贊了。但是陸大人這話卻叫下官害怕,分明是實話實說,大人怎么不說是旁人想要我的命,特意構陷陸氏呢?此案是查不清了,還望別傷了大人與衍州的和氣。”

    陸從淵嘴角平直地扯了下,緩慢地瞥了她一眼,眸色沉郁難言。

    平素鮮少有讓他說不下去的時候,可如今,他卻每回都被元蘅的伶牙俐齒給堵得無話可說。

    “和氣……”

    他嘲諷地笑了,停下步子,兩手揣在身前,只露出笏板,“你早些嫁人了,這和氣就還能有。”

    “做越王妃么?”

    元蘅是真的會氣人,也知道陸氏在意的地方是何處。

    陸氏既不想讓她成越王妃,也不想讓她憑借自己立足朝堂。世上哪有那么多襯人心意的事?

    元蘅又偏不喜歡襯他的意。

    那一行宮人細碎的腳步聲已經漸趨遠去,宮墻上有一只白貓輕躍過,將兩人之間冰封般的沉默打碎。

    陸從淵朝著她走近一步:“元蘅,日子還長,愿你在翰林院,步步高升。”

    他將“日子還長”四字咬得清晰。

    不難聽出威脅之意。

    元蘅拱手拜別:“下官謝過大人的祝愿。”

    陸從淵的眉微挑,闊步離開了。

    元蘅微舒出一口氣,揚了揚手,那只白貓便輕盈地躍進了她的懷抱里,乖順地蜷縮起來。

    她認得這白貓,是慶安宮中的。

    它的頸子上纏著一圈紅繩,編織的法子很是精巧,想必平日里明錦對它很是愛護。她正撫著紅繩的紋路,卻想起方才陸從淵腰間佩戴的香囊。

    女子送情郎的樣式。

    這位陸大人可不是個能讓女子近身的人,也沒聽說有什么心儀之人。否則以他的權柄,看上誰都能娶回來。

    早些年皇帝倒是給陸從淵賜過婚,是大理寺秦大人的獨女。

    這位秦大人寒門出身,在朝中雖位高,但沒有什么根基,也沒收過什么門生。日后他若是致仕,這秦家也就隨之沒落。

    按理來說,是這位秦家千金高嫁。

    聽聞陸家人那邊不是很滿意,陸從淵多次推拒,也沒退掉。

    結果就在成婚前夜,這位秦姑娘忽然得了急病,等太醫趕去的時候,人已經不成了。

    秦大人也一夜白頭,臥床不起,沒多久也離世了。

    世人眾說紛紜,猜什么的都有。其實用不著猜,偏偏在成婚前夜離世,個中緣由已經顯而易見了。只不過陸氏家大業大,秦大人招惹不起,咽了這苦果,隨女兒一同去了。

    白貓很親近元蘅,在懷里相當溫順。元蘅撫摸著它頸子上的紅繩,忽然間就明白了些什么。

    她將白貓放開:“回去吧,回慶安宮叫那人快些出來,宮宴要歇了。”

    白貓自然聽不懂,但仍舊飛快地跑開了。

    ***

    升遷侍讀的調令還是下來了,元蘅一下子就成了翰林院的眾矢之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瞧著。畢竟北成這么多年了,也沒見過編修只半年就能任其他要職的。

    那些閑言碎語元蘅倒是沒空聽,畢竟要做的事驟然多了起來,她每日忙得腳不沾地。

    實在勞碌的時候,不好再回侯府攪擾,她便命漱玉收拾了元氏的舊宅,偶然會在那里歇上一夜。

    聞澈也沒有平日那般玩世不恭了,在從慶安宮回來之后,竟很是勤勉地擔起了皇子的職責,對皇帝吩咐的瑣事也都做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