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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難撩 第10節

    “若是一個裝紈绔的人,才最莫測不是么?”

    元蘅收回望向窗子的目光,接過傘,從容地登了馬車。

    第9章 夢境

    陸府——

    陸鈞安沒用侍女端來的飯食,反而借著窗下的微薄的日光醒酒。

    白日發生的事他現在還沒有完全回想起來,他只記得自己瞧見兩個貌美的小娘子,緊接著就被人潑了水,而后又被人踹了。再后來發生的事他一概想不起來。

    據隨從所言,踹他的正是凌王聞澈。

    陸鈞安憤然錘了桌案,扶額嘆息。

    現下他都覺得自己還在做夢。定是酒飲了太多,如今都糊涂了。

    “三公子……”

    “滾!”

    被呵斥的侍女抖了下,但還是顫著聲接著道:“長公子喚您去輝和堂,有事要議。”

    聽見長公子三個字,陸鈞安才壓下怒意,坐正回來。

    在陸府,他唯獨畏懼自己這兄長陸從淵。

    陸鈞安起身,取了件沒有酒氣的干凈衣裳換上了。擔心還有余味,他還讓自己的近侍貼近來嗅了下。直到確定完全沒有問題,他才終于往輝和堂去了。

    還沒走到,他便看見了陸從淵的身影。

    陸從淵方才而立之年,但看起來甚是沉穩端方,在朝為官極重法度,對府中之事也是處處周到不留情面。

    每回陸鈞安在外招惹了誰,人家若是將狀告到陸從淵這里,他便難逃一頓責難。

    他低垂著眼睫走了過去。

    見陸從淵并沒有怒色,他便以為不是因為清風閣之事,于是腆著笑臉準備開口。

    “跪下。”

    陸從淵的話生硬冰涼,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割向他。

    陸鈞安自知理虧,應聲跪了。

    “你厲害了,敢當眾調戲日后的越王妃。”陸從淵低頭看他驚異的神色,繼續道,“被凌王聞澈制止后,你認不清人,還竟想揮手打回去。我看你是想直接當皇帝了。”

    最后一句落聲極輕,但卻猶如轟鳴。

    陸鈞安咽了口唾沫,將醉酒時發生之事在心里理了一遍。

    當時他并不認得元蘅是誰,被潑了水,他實在氣不過便想甩一耳光。倒地之后腦袋被摔得脹痛,他那時醉得厲害,哪里能認清楚說話的人是聞澈!

    聞澈如今再怎么失寵,再怎么落魄好拿捏,也畢竟是北成的嫡皇子。

    “兄長……”

    陸鈞安想去揪陸從淵的衣擺,但陸從淵往后退了一步,讓他的手撲了個空,堪堪停在半空。

    “我后來認出了,知道那是聞澈……實在不行我明日去凌王府賠禮道歉!不過,潑我一臉水的女子,是元氏那個要嫁給越王的女兒?”

    陸鈞安思慮片刻,道:“那我沒打上真是虧了。什么阿貓阿狗的也想飛上枝頭做鳳凰了不成?元成暉怕是忘了以前低眉順眼攀著我們陸氏的時候了!”

    陸從淵素來知道陸鈞安不成器,卻沒想到愚蠢至此。

    他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用食指指向他的額間,恨聲道:“今日之事又傳到了越王聞臨的耳朵里,他動動手指頭就能掐死你!我竟不知,你如今還有得罪兩位王爺的能耐!”

    如今皇帝身子不好,命聞臨代理朝政之事,未來東宮之位多半就是他的。而元蘅又是聞臨求娶的越王妃。

    讓聞臨丟了顏面,此事確實不小。

    陸鈞安沒話說:“此事是我錯了,明日我就去賠禮道歉。”

    但他還是不甘心:“但是兄長,北成數代皇后和無數王妃,都是我們陸氏女。就因為如今皇后姓梁,已經讓梁氏險些凌駕于我們頭上了!您就眼睜睜看著元氏女嫁給越王,日后我們再受那元成暉的氣?”

    “愚不可及。”陸從淵嫌惡地看了他一眼。

    嘆了氣,陸從淵不再看他:“你不知,那元蘅是打算退婚的。”

    這是那日陸從淵拜訪安遠侯府,聽安遠侯親口說的。

    想來不會有誤。

    陸鈞安愣了下,心道這女子怕不是傻了。

    見他不知悔改,陸從淵搖了搖頭:“明日去侯府和兩個王府,挨個登門道歉!”

    “哦。”陸鈞安跪著沒動。

    看著他這幅模樣,陸從淵終究不忍心,將他扶了起來,沉聲道:“你記住,在不甘心卻不能妄動的時候,靜觀其變才是韜光養晦。適時推波助瀾,以此方得所求。”

    ***

    穿過曲回的游廊時,有雨滴被冷風吹著落在元蘅手腕上,她方抬眼看了灰蒙蒙的天際,知這幾場連日的雨,催得啟都的初冬將至。

    因著連綿的秋雨,不見日光,庭院青磚上的苔蘚變得枯黃,府中的下人正費力清掃著,見元蘅路過,放下手中的活計依禮喚了“姑娘”。

    過了幾個石拱門,元蘅在抄手游廊下收了傘,看見了安遠侯。

    安遠侯站在檐下,肩上只披了一件暗色云紋薄衫,將他的面容襯得蒼白。偶有雨滴順著瓦片落下,滴在他腳旁的坑洼處,水花摔碎,濺在他鞋尖,他也沒有挪動步子。

    見元蘅走到了,他沖她招了招手:“蘅兒,快來。”

    元蘅還是依例行禮,但被安遠侯扶住了。

    “與外祖還生分什么?你來啟都之后,我事務太忙,尚未與你細談過心。今日,當是不算遲。”

    本來聽聞安遠侯喚她,她便忙不迭地趕來,卻聽到這話,心再度懸了起來。

    談心?談什么方面的心?

    元蘅惴惴不安地隨他一同往書房中去了。

    安遠侯的書房甚是整潔,公文都被有序摞放,玉質筆擱上空空,所有筆都清洗干凈放置在了筆架上。可見他今日并未處理公文,而是專門在這里等著元蘅的。

    “你與你娘生得真像。”

    安遠侯沒有任何預兆,在落座之后忽然開了口,目光還停留在元蘅的身上。

    “我娘?”

    元蘅對娘親的記憶幾近于沒有。

    “你可能有所聽聞,我看不上你父親。一開始我便認為他配不上我女兒。如今看來,他亦對不起你。”

    當年安遠侯手握重兵,是殺伐決斷的一代將帥。在衍州附近兵敗時,他受過元成暉的救助。原本相助之恩大過于天,誰知元成暉看上了安遠侯的女兒。

    “他是個好將軍,但不是個好郎君。負心薄情,但你娘喜歡……不惜與我決裂。”安遠侯嘆了氣,“本以為你父親總要珍惜她一段時日,結果……那繼室所出的一雙兒女,只比你小三歲……”

    元蘅沉靜地聽著安遠侯的這段話,心中毫無痛感。

    從小到大,她受過的不公和苛待如同細密的針。被扎過太多次后,如今已經不會再引起她心底的波瀾。

    如今這倒像是鈍刀子,壓在人心口,除了有些呼吸不暢,再也沒有任何異樣感覺。

    見元蘅情緒不好,安遠侯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便不再往下說了。

    “不說這些了,蘅兒,外祖且問你。”

    安遠侯將話鋒轉向旁的,“你那日提起,欲與聞臨退婚。這事我是同意的,我亦不愿你卷入那些風波。但是……”

    他的尾音沉了下來,有些猶豫這些話 說出來是否合適,但只片刻,他還是問了。

    “你心悅之人,是聞澈?”

    衍州一戰,安遠侯亦聽聞是聞澈遣兵來援。白日與陸鈞安的爭執中,又是聞澈替她擋了那樣的一耳光。

    他不得不多想。

    元蘅先是一驚,旋即笑了:“沒有,算不上熟識,更何談心悅。”

    聽此一言,安遠侯提著的心終于墜了回去,安撫似的拍了她的手臂。

    “沒有就好。”

    “我……只有你和景兒了。”

    安遠侯笑了,眼角的褶皺更顯出幾分滄桑。

    他一生在為北成做事,看著世家相爭和皇權的更迭,更知其中殘忍和艱難。他只有一子一女,兒子戰死沙場,女兒因病離世。如今雖名利得盡,卻也只想為自己的孫輩謀出一段平穩日子。

    這話聽得元蘅心中酸澀。

    她從小沒有得到父母的關照之情,本也不知如何面對自己這個外祖。可是聽了此言,她卻已了然。

    元蘅知曉為何今日安遠侯會提及這些。在方才他沒喚她來說話之前,她便聽聞陸從淵帶著陸鈞安登門致歉了。

    說是致歉,誰又不知是示威呢。

    “陸家人今日來說什么了?”元蘅問。

    安遠侯眼皮沒抬一下,鋪開一張潔凈的紙,取了筆,讓元蘅在跟前研墨。

    元蘅不明,但照做了,研墨之余看見他這封信是寫給聞臨的退婚書。

    寫罷,擱筆,封蠟,安遠侯方沒有那么緊繃,顯出幾分松懈來。

    “陸家人想要后位,就是給他又何妨?你父親鬼迷心竅,卻不知是將你推進了火坑里。外祖不需要你日后何等榮耀,只要能安穩度日便已足夠。”

    安遠侯將信遞給元蘅道:“這退婚書,是保命的。”

    “這幾個王爺,一個都不要靠近。”

    “尤其是凌王。”

    直到元蘅回了自己房中,也還在想外祖的這句話。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一句無心的交待,但實則是告誡。

    依著安遠侯的意思,就是元成暉得罪過聞澈。如今聞澈嘴上說著不計較,誰又知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或許他也如聞臨一般算計著也說不定。

    暖閣中燃著熏香,是她常用的安神的香料,淺淺淡淡,如游絲一般纏繞著。

    元蘅心里悶煩,便隨手取了一卷書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