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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順治的寵后日常 第79節

    福臨把嬰兒放在床上,長噓一口氣。他剛抱著娃娃,大氣兒都不敢出,不過幾步路,急得他滿頭滿臉的汗,一低頭,汗落在娃娃粉白胖圓的胳膊上。

    金花拿帕子拂一下,對寶寶說:“瞧把你爹累的。”順勢抓過娃娃的手看,左手看過是右手,又扭頭掀開襁褓看腳丫兒。

    看完二十個手指腳趾,她松口氣,渾身軟得像泥一樣,也不知剛剛那股勁兒哪來的,柔柔拉著福臨的手躺下,說:“放心了,手指頭腳趾頭都不多不少。”

    說得福臨笑了,也坐下看那小娃娃,剛只看了女兒,兒子他還沒細瞧過。兒子輪廓比女兒圓潤,也是長眉長眼。像他的多,像母親只有點兒影影綽綽。

    金花也發現了,輕聲說:“跟你像,跟我仿佛不太像。”嘆口氣,想了想,還有一名,看看那個孩兒像誰,問,“還有一個呢?”

    福臨握著她的手,低頭想了想,說:“正要跟你商議。龍鳳胎……”小心看著妻的神色,她一皺眉,他就停了,斟酌著該怎么跟她商量。

    “我知道都說雙胞胎不祥……只是,兒子女兒,一般是我們生的,你說是不是?”她看他支支吾吾,料到他要說什么,生怕他講出她不想聽的。

    生了雙胎,她心滿意足,一下兒子女兒都有。以前還一直遺憾,只生一個,知道養小姑娘的樂子,就不知道養小子的開心。這下好了,懷胎時難受,畢其功于一役,她一下有了兩個小寶寶。

    玉手支頤,側臉盯著床上的小兒,他還在“啵啵”咂嘴,小胳膊亂伸。她拉住他的小胖手,拇指捏在手背上揉一揉,不理福臨,接著說:“腐朽!生兩個小娃娃多不容易,怎么就成了不祥。”

    突然想起雙胞胎可能不健康,加之沒聽見外殿小兒哭,她硬撐起微微浮腫的眼皮,黯淡的眼神,透著疲倦,遲疑地問福臨:“女兒沒抱進來,是她,不好嚒……”

    他沒說話,她一急撐著頭的手支起身子,松開兒子去拉福臨:“雙胞胎身子弱,生全須全尾的雙胞胎不容易。怎么也聽不見她哭?你別瞞我。”

    看他仍繃著臉不說話,她開始手腳并用要挪下床,喃喃:“我自己去。”又對著外頭喊,“姑姑。姑姑!”可她氣力早用盡了,面對面說兩句話還成,喊這一句就幾不可聞了。

    福臨一把摟住她,那副輕飄飄的身子被他牢牢箍在懷里,腰背干瘦,硌得他胳膊發直,他把好聽的嗓音收起來,只用氣聲說:“她好好的,剛還攥著我的手指頭笑,現在太后抱著她……”

    懷里的人像一團熬去水分的麥芽糖,周身都是甜的,又軟,由著他使勁兒,嚴絲合縫嵌進懷里,全身倚靠者他,甕聲甕氣說:“那抱進來給我看看,兒子長得像你,女兒呢?像我嚒?”

    說到他們的小娃娃,福臨暫時拋開愁緒,語氣里含著笑,還有淡淡的得意和戲謔,答:“我瞧著,也十分像我。像你,”他說著低頭輕輕吻她的耳朵,“像你只有一分,眼睛鼻子都是我臉上拓下來的。”

    “像你是策略……”她賭氣地說,“娃娃生下來都像極了父親,生怕父親不認不養。這算是生物學。”小手解了他的紐子,從領口伸進去,指尖在他肩頭的疤上打圈,“養養就像我了,日日對著我,怎么會不像我。”

    他雙手在她背上拍拍,艱難地說:“正要跟你商議,如果非這樣不可,就把女兒給太后養吧?記在哪個妃子名下。兒子我們自己養。”

    “如果非這樣不可,也只能把兒子記出去。”她手把著肩頭,窩在他胸上,像說別人的事兒似的,“清朝的公主,長大了都沒好日子,若是皇后生的還好些,母家身份低微的,和親、聯姻,總是首當其沖,什么鳥不拉屎的地方,茹毛飲血的糙漢子,就把嬌滴滴的公主嫁過去。我舍不得。”

    她從他懷里掙出來,雙手去抱兒子,雙手托穩了,靈巧地抱在懷里,盯著兒子的長眉長眼說:“他總是阿哥,太后肯定不舍得……”也是仗著太后只有福臨一個兒子,現在還能喘氣兒的孫子只有福全和懷里的,“要是只能有一個養在身邊,當然要養女兒。”

    抱著小娃娃,金花背靠在福臨胸上,福臨只看到她的大半個后腦勺,折騰了一天,她的頭發散了,烏漆嘛黑披在他懷里,繞指柔的愁腸百結。她垂下頭看懷里的小嬰孩兒,慢聲細語說:“媽也喜歡你,可媽……”

    他聽出她語氣里的哭意,渾身冒上一陣急汗,低頭去就她的臉,目光所及,一串大淚珠兒從她眼里砸在小娃娃身上。那小人兒被唬一跳,長大了沒牙的嘴,扯著嗓子嚎啕大哭。

    福臨慌了手腳,不知是去哄小媳婦兒還是去抱娃娃,只能把兩人一同摟在懷里,輕輕搖一搖,胡亂地說:“別哭啊,我們再想法子。”胳膊一緊,小人兒不知被縛了腳還是蜷了手指頭,哭得更大聲了。

    金花仍是沒聲兒,珠子大的淚滴“吧嗒”落在福臨胳膊上,她卻顧不上自己,拍一拍懷里的兒子,拽一截袖子要去擦小娃兒的淚,又覺得衣裳濕透復干透,硬邦邦的,于是只用手掌心在兒子臉上沾一沾,想著這么一點兒母子時光,居然全是娘倆哭,心里更不好受,一口濁氣涌上來,哭得哽住了,身子在福臨懷里一抽一抽,兒子也在她懷里隨著顫。

    這一下讓福臨疼上加疼、慌上加慌。他哪見過她這樣……平常假哭的時候多,更多的時候笑意盈盈,對著他的時候,桃花眼里都是歡欣,喜氣洋洋。眼下竟然哭得抽抽兒。

    她多喜歡小娃娃,他知道;她多怕疼怕難受,他也知道;她懷孕生產吃的那些苦頭,他更知道。這么千難萬難生的寶貝疙瘩,居然要抱給別人養。本來他只覺得她要難受,現在這難受活生生在眼前,他方發覺他受不住,她再難受一下他都不能容。

    舍了家、國、天下,他也不能再讓她這么著……

    四手兩人,捧著懷里的小兒,搓弄半天,仍是哭個不休,終于吵得殿外人忍不住,寶音隔著老遠提醒一句:“娘娘,小阿哥餓了……”

    兩人聽了都一愣。金花把孩子往福臨懷里一頓,轉身拉拉衣襟兒,掩緊了,垂著頭,從哭聲里咬著牙說:“要走快走,抱去給奶媽喂。”

    福臨接了孩子,愣怔半晌,只聽見她說的“快走”,當真恍恍惚惚抱著孩子走回外殿,茫然地站在當地。

    第169章 壹陸玖

    福臨給懷里兒子啼得頭昏。這是緊要關頭, 平日再關心則亂,節骨眼兒不能亂,也不該亂, 他自小在大風大浪里弄潮,關鍵時候從來沒掉鏈子……

    這么一想, 他揪著的心松快一點,隨著心里的念頭轉, 他輕踱兩步。

    定定神, 低頭,再聳肩抬胳膊,他把小小人兒的拳頭大的小臉對著亮,慈愛地細細看。

    剛抱了兩下, 他已然駕輕就熟, 小兒覺得頭抬高一點兒, 好奇地暫時收了聲兒, 瞪著骨碌碌的黑眼睛,盯著面前的人。眼睫上尚掛著晶瑩的淚。

    福全和金花哭起來也是這樣,小扇子一樣的濃睫,整齊一排淚珠珠兒,覆在眼上,黑寶石和碎鉆交相輝映。還有歿了的三阿哥,他見得少, 仿佛也是這么個形容。他心里想著,在混亂里驀得冒出個大膽的想法。

    他抬抬頭,剛想說話, 顧慮小兒子在懷里, 怕大聲說話驚了嬰兒, 剛止住哭的這么個小人兒。寶音已經覺察,從太后跟前的地上爬起來,怕驚了人似的,無聲飄到皇帝面前,恭敬接過小娃娃。

    小兒離懷,福臨沒了顧慮,看了眼外頭將暮的天,吩咐道:“吳良輔?去景仁宮傳旨,帶三阿哥來。”

    這話一說,周圍的人都一愣。皇帝是高興糊涂了?還是為雙胞胎愁得失了心?說出這么荒唐的話來。三阿哥,頭年就因為宮里鬧天花歿了;景仁宮的主位佟妃也因天花毀容,更兼喪子,久沒在宮中行走。

    吳良輔是伺候老的,天子的心性他了如指掌。去年秋初,天還熱著,皇帝為了皇后打死打殘各宮那些太監宮女時,他都親自伺候在旁。皇帝再高興抑或再愁也不會說錯做錯,看似糊涂地令人去傳三阿哥,個中深意,也許只是眾人沒理解到罷了。

    吳良輔只略站站,看皇帝沒改口,只管應著出來,心里琢磨皇帝的意思。正是夏日里很熱的時候,才走了幾步就滿身大汗,他站在紅墻下的陰涼地兒里抬手揩汗,干兒子吳祿上來用袖子給他扇風,無聲跟在身旁,嘆口氣。

    “小祿子,你說萬歲爺什么意思?三阿哥歿了大半年,他叫去帶三阿哥,佟妃娘娘又是那么個情形……”吳良輔環顧四下無人,終于忍不住,小聲跟吳祿商量。

    “干爹,依兒子看,這是萬歲爺的旨意,您老人家只管去宣,至于佟妃娘娘……”佟妃還下得了地、出的來宮門嚒?吳祿的意思,吳良輔宣旨就算完了差事,至于佟妃怎么帶三阿哥,就是她的處置,偌大后宮,哪有管殺還管埋的。

    *

    寶音趁一干人震驚,抱著小阿哥進內殿。看到皇后的情形,寶音心里不是滋味,像一張綿軟的宣紙,被一個狠手揉皺了,再搓得起毛邊,糟踐到頭了。

    皇后側身朝里躺著,瞧不見臉,寬肩聳著,窄窄的平板一樣的背,柔軟的衣裳勾勒出纖瘦的一握腰,瘦極了,像錦衣下覆著一把骨頭。

    寶音輕喚:“娘娘。”皇后仍躺著沒動,直到小阿哥奶聲奶氣嚎了一聲,那把“瘦骨”先是起伏一下,然后一骨碌翻身爬起來,對著寶音張開胳膊。

    “是女兒嚒?”皇后把嬰兒的襁褓抱在懷里,問一句。

    “還是小阿哥。”寶音知道她什么意思,從孩子落地,皇后不說沒抱過小公主,見都沒見。可公主一直在太后懷里,太后用孫女兒要挾兒子和媳婦,寶音倒想把小公主跟小阿哥一道兒抱進來給皇后瞧。

    “剛他哭,姑姑說是餓了,抱出去喂過了?”皇后抱著兒子,那失望像一絲兒頭發從肩上滑落那么輕易就散了,復而愛得不知該從何處下手,只兩只捏著揉著兒子的小拳頭,湊到他臉上細細看。分明趕著福臨出去前兒她剛看完,可是這會兒仍忍不住盯著兒子的翹鼻子,細長眼睛……簡直停不下眼。剛出生的小娃娃就有這么濃的睫毛?還有柔軟的濃黑的頭發。小嬰兒也盯著她,嘟嘟的粉紅的唇,對著她抿一抿,看得她一笑。

    正母性大發時,聽寶音說:“娘娘見我們宮里來過奶娘?壓根兒就沒挑過乳母,哪有人喂他。娘娘不是一直說等娃娃出生要自己喂?這會兒孩子餓了,娘娘反而撂開手……”

    皇后聽不懂似的,愣怔著。說親喂容易,真要上手時,就有些遲疑。剛拉緊的衣裳,這會兒像有千斤重,她抬抬手不情愿拉開。想想一年前她還沒結婚,前一輩子也一直活得像個小姑娘,現在就要奶娃娃?懷胎這些日子,她預備了,可仍沒準備好。

    懷里的小嬰兒像聽懂大人的話一樣,“啵啵”兩下嘴,結果并沒有奶送過來。從出生,水乳沒沾過唇,他張開沒牙的小嘴兒,嚎啕大哭。

    小娃娃一哭,皇后和寶音下意識一齊扭頭朝殿外看,寶音伸手拍拍小阿哥,皇后也抬高了兩只胳膊,輕輕搖著懷里的嬰兒,嘴里哄著:“嗷嗷。”她倆都怕兒啼驚了太后,生出其他事端。外頭正膠著,越不引人注意越不招事兒。

    見外頭沒動靜,兩個一起松口氣,小嬰兒卻嚎得更大聲了。寶音掀掀襁褓,看沒尿,小聲對皇后說:“這回是朕餓了,娘娘試試喂喂。”

    皇后臉脹得通紅,告饒一般望著寶音,說:“姑姑,我不會。”寶音拍拍皇后的肩,說:“怎么不會,是女人就會。姑姑那時候……”

    正說著,皇帝進來,問:“怎么又哭了?皇后來瞧瞧女兒。”

    皇后才看清,他手里抱著一個淺色的襁褓,一節粉色的胳膊露在外面。把兒子往寶音懷里一頓,她伸手去接女兒,說:“快給媽看看,媽還沒看過我們小姑娘……”

    看真切,果真像福臨說的,女兒長得也似他。恬然躺在懷里,一只粉白的小拳頭蜷在胸上,面龐不及兒子舒展,大約是胎里不足的瘦,一張嘴,眼下兩條紋兒。跟兒子一式一樣的細長眉眼,濃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金花默不作聲看她的手指腳趾,數過,問寶音:“她倆誰大?”

    “阿哥大,這是meimei。”寶音扯扯嬰兒肚上的襁褓,把露在外面的肚臍兒掩上。

    金花閉著眼睛想,剛出生就在她耳邊嚎啕大哭的,是兒子;懷里的女兒甫出生就被太后派人來搶出去,她們母女算是頭一回見。

    “乖乖。”金花揉著嬰兒的奶拳頭,臉靠在她的小臉兒上,柔聲說,“我們頭回見,以后媽一定護好你。什么都是先有你的,然后才是哥哥。”她抬頭看娃娃的爹爹。

    玉樹臨風的爹也正懷著一腔柔情看妻女,只是妻后來對女兒說“然后才是哥哥”,讓他不防備吃了好大一驚。手心手背都是rou,兒子女兒都是他的心肝兒寶貝rou兒,這跑不了。可是兒子總是繼承血脈,祖宗的老理兒一直是先有兒子的……不防備皇后單刀直入,盯著他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萬歲,我們的女兒,能封什么公主?和碩公主?固倫公主?給封個最大的!”

    一句把寶音說笑了,福臨則愣住。過一會兒才訕訕說:“女兒還小。”玉碟沒進,怎么也要等立住再封公主,出生就給封號,聞所未聞。可是她一雙炯炯的桃花眼盯著他,臉色蠟黃,神色里也都是勉力支撐,他舍不得駁她,喃喃說,“你得信朕,她也是心尖子!本來咱們就預備留著她養……”皇帝收住話,再說該說到傷心事上了,出去前兩人商量著,不得已時,就把兒子舍給太后養育。

    “正是她小,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太后……”金花說一半,收住話,看了眼外殿,“是兒子才不怕,可她是女兒,這么小,這么柔,一胎里生下來,她比哥哥弱這么多。”她累壞了,腦子轉不動,她甚至刻意回避不多想,若是多想,該想到這是跟兒子不多的母子相聚時光。可就算不想,她也忍不住垂下淚,圓睜著眼睛,淚珠兒一顆一顆滾下來,她自己也被嚇了一跳,滴到手上才吃了一驚,低下脖頸垂著臉拭淚,怕被人瞧了去似的。

    “你別哭。”他用手在她臉上擦一擦,這天凈是跟她說別哭,可是他想的法子,他吃不準管不管用。若是不管用,那她豈不空歡喜?!不到做成的那時候,他不預備跟她說。偏身坐在她身邊,他把她和女兒一起擁進懷里,“你放心,萬事有我!”

    “既然有你,先管管兒子女兒的飯碗?我累了,喂不得。”她把頭擱在他肩上,小聲在他耳邊說了這一句。她能喂,自己也有感覺,可是心里轉不過那根弦兒,母性跟個性打架,暫時沒分出勝負。先不急著改變。

    皇帝哪有法子,還是寶音在一旁說:“現找乳娘哪有奶……聽說太后三不五時喝人乳養顏,說不定現在就隨身備著。”

    他在她臉上貼一貼,說:“你啊!多虧寶音給指個路,朕才有路子設法。要不抓瞎,這倆小人兒什么錯……”一句說完,寶音剛安撫下的小兒又開始扯著嗓門兒激啼。

    作者有話說:

    最近搬磚(不是寫文啊,慚愧!)搬出腱鞘炎來了。

    鍵盤托、毛巾俱全,鼠標還是人體工學的……

    各位金主大大,happy valentine's day

    第170章 壹柒零

    寶音麻利地出去要來人奶, 三下五除二喂過兩位小主子,哄靜了,悄沒聲兒退出去守在門口。

    過去這陣亂, 殿里只剩帝后。

    兩個嬰兒并排臥在床上,金花手撐著頭, 側身歪著,眼睛只在兩個娃娃身上。剛寶音問她怎么擱, 她自己選的, 兒子在近前身邊,女兒稍遠些……陪女兒的日子還長。

    正目不轉睛瞧著孩兒們,福臨一個轱轆翻身上來,也在金花身后躺倒, 跟她一式一樣的手撐著頭, 另一手就搭在她腰上, 把她虛虛攏在懷里。

    “沒脫靴, 衣裳也都是外頭穿的,就這么著上來,沾得到處是塵……”她的肩膀頭抵在他肩窩窩上,她抬抬胳膊,又用肩膀頭頂頂他,在他懷里扭一扭,不愿意他這樣。

    他輕輕笑一聲, 說:“就這床鋪,晚上全換了,還指望接著睡呢?你這身衣裳也得換, 眼么前兒就這點兒工夫, 哪還有空理會這些。”說著拾起她的手, 細長手握著她的小胖手,兩人相攜一起去摸小女兒的臉,嘴上說的卻是別的,“今日,你吃苦了,怨不得孕里就格外難受。”

    他說著鼻頭酸眼睛疼,想起兩人之前那些光景,她有孕以后吃的苦頭,連著他出花兒那一段,全都千千萬萬不要再來一回。今兒的日子口,三層外三層的人圍著他倆,終于有個空兒,他趕緊把體己話兒說給她聽。最是急切跟她說私房話兒時,偏最不便跟她說話兒。

    她聽了,剛收住的淚又往眼眶里涌,不全為了生孩子,“近近”地想生產吃的苦頭,反而跟多久前的事兒似的,有些模糊地記不清。疼是疼,難也是難,可是比起馬上要經歷的骨rou分離,實在算不上什么事兒。她心里還有幾頭事兒纏著,更緊要。

    他剛又說“就這點兒工夫”,說工夫短,是要抱走她的小娃兒?這小寶寶她還沒抱熱乎,兒子連口親媽的奶還沒喝著……可是若兩個娃兒選一個,她一定選女兒,女人長大了要吃的苦多種多樣,小的時候就讓爹媽盡力護著吧。

    “放在異時異地,龍鳳胎都是天大的喜事,偏咱們家,只能留一個……”她心里全是怨,又怕他夾在中間作難,淡淡說一句。

    手被他牢牢握著,兩人摸摸兒子的臉,又一同去抓女兒的手,不由自主,不約而同,心思意愿都一樣。她被女兒的奶拳頭和他的大掌夾在中心,聽他說:“只要養在身邊就成?”

    “不,哪敢奢望。只要他倆都歡蹦亂跳活著就成……”她說著說不下去,眼淚終于涵不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次第滾落,“噗噠”一聲一聲砸在他心上。他松開手,去掰她的肩,她的淚越發密,止不住地一直滑,他一著急,使勁把她扳倒在身前。

    她扭著臉只管哭,忌憚著太后在外頭,不敢出聲,又大又密的眼淚珠兒順著尖尖的眼角往下淌,一會兒就把臉下的床褥都沾濕了,她索性揪著他的袍子前襟兒拭淚。

    他眼里,她還是那張微胖的鵝蛋臉,扭著頭,露出耳后白膩的一小塊肌膚,如脂如玉,裹著深紫色的血管。小而粉的耳朵,尖尖的濃眉,翹起一個弧度的小鼻子,哭紅了,他的衣襟兒掩著若隱若現血色淡淡的唇……

    粉淚滾落,在頰上劃出一道一道晶晶亮。日暮,屋里暗,臉上的一點兒水光都把光亮兒牢牢聚攏,襯在淡白的鋪上……他驟然想起來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她也這么扭著臉兒哭,水一樣的人兒,掬不起捧不住。

    那時他還惱她,不知該如何相處,要親近又礙著情面。如今他們娃娃都有兩名了。期間他還在籌謀過無數大事,可對她照舊束手無策,碰一碰就是褻瀆,待去擦她的淚又怕手粗,傷著她奶皮子一樣的嫩皮兒——在他心里,她一直嬌,一直弱,永遠需要他護著。

    他坐起身,把她也扶起來,輕輕貼在胸前,摟著她的背,他算是敢用點勁兒,像剛抱著兒子那樣,輕輕搖著她:“我知道你怨我,只要我不是皇帝,雙生子便一點兒不礙。”

    可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他做了十幾年天子,如今南方千瘡百孔,大病沒有,小毛病不斷,在他心里是個沒治好的爛攤子,撒不開手。無論如何,他得硬著頭皮把這皇位做下去。就是委屈她們娘母子,今兒他想了個險招,不知行得通嚒?行得通也仍是委屈她們。

    “一會兒,你只管聽我的。”他緊緊胳膊說。

    “你想了法子?想了什么法子?”她伸胳膊從他腰側穿過,傾力抱著他,渾身軟軟的,后來只能力竭癱在他懷里,抬臉滿是期待看著他。

    “委屈你們。可是能自己養著不也是好的?”他盯著旁邊睡著的小娃娃,她也扭頭看他們,翻個身,看到他們的小臉兒就笑了,臉上還掛著淚,幽幽道:“想看他們翻身、走路,叫爸叫媽。誰不想呢?哭、調皮,都好看,誰讓他們是親生的……”

    她說著又哭起來:“簡直不敢想,我現在有兩個小娃娃,親的,像你不太像我……”把臉埋在他胸上,“這是不是夢……像夢一樣,真不敢信,一下有兩個。”許是這個懷抱太溫軟,她還有話說,還有心事惦著,可閉上眼睛就舒服地不想睜開,她一直存在心里的念頭漸漸淡下去,心里的弦滑不溜手攥不住。